蘇亦承這裏平時少有人來做客,更別提大晚上的了。
所以,門外按門鈴的人,用膝蓋都能想到是陸薄言。
蘇亦承想問蘇簡安該怎麽辦,不期然撞上蘇簡安滿是迷茫無助的目光,歎了口氣,替她拿了主意去開門。
陸薄言站在門外,頎長的身軀在地上投出一道黑暗的陰影,俊臉陰沉,就像在醞釀一場足以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令人不由自主的對他心生忌憚。
蘇亦承自問長這麽大還沒有怕過誰,此刻卻不自覺的給陸薄言讓了一條路:“簡安在客廳。”
陸薄言一語不發,進門,繞開蘇亦承徑直往客廳走去。
在蘇亦承的印象中,陸薄言待人雖然疏離冷淡,但始終維持基本的禮貌。
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盛怒之下,連禮貌都不顧了。
看來,事態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很多。
沉吟了幾秒,蘇亦承決定出去。
不管事態多麽嚴重,終究是陸薄言和蘇簡安之間的問題,這才剛鬧起來,他還沒有插手的必要。
……
客廳內。
蘇簡安隻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越逼越近,每一聲,都沉重的踩在她的心上——
心髒的地方狠狠的一收縮,劇烈的疼痛猛地蔓延開來,就像有千萬根針在紮……
很快地,熟悉的氣息將她包圍。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陸薄言黑沉沉的雙眸,他的眸底,隱忍著一股痛。
從來沒有見過陸薄言這樣的眼神,她幾乎要忍不住將真相脫口而出。
陸薄言慢慢的把協議書遞出來:“到底為什麽?”協議書的一角已經被他抓出褶皺,可見他有多用力。
他不願意相信蘇簡安真的要跟他離婚,可協議書上她的簽名那麽清楚,一筆一劃都像是在嘲笑他的堅持和固執。
“我不能接受你和韓若曦發生關係的事情,哪怕你是為了公司。”蘇簡安緩慢的站起來,“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我說了,我和韓若曦什麽都沒有!你為什麽不相信我的話?”陸薄言目光灼灼的盯著蘇簡安,怒氣就快要噴薄而出。
“……”蘇簡安別開臉,忍下心軟。
她不是不相信陸薄言的話,而是不能相信。
陸薄言又說:“我可以和韓若曦對質。”
“好啊。”蘇簡安涼涼的笑了笑,“我也想知道你們昨天晚上的更多細節。”
電話隻響了兩聲韓若曦就接通了,她一張口就親昵的叫道:“薄言?”
陸薄言把手機放到茶幾上,冷聲道:“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說清楚。”
“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完成了,我很滿意,你不也很滿足嗎?還有什麽好說的?”韓若曦輕笑了幾聲,“就像我們之前說好的,你陪我一個晚上,阿澤就會同意給陸氏貸款,我不要你負責什麽。今天,陸氏的危機不是都解除一半了嗎?”
陸薄言眯了眯眼:“韓若曦,說實話!”語氣中蘊含著風雨欲來的危險,明顯是在警告韓若曦。
韓若曦卻不屑一顧:“我說的不就是實話嗎!哦,你要跟蘇簡安解釋是不是?她不是說愛你嗎,我們發生關係這點事,她能接受的吧?。”
“韓若曦……”
“夠了!”蘇簡安掛斷陸薄言的電話,看著他,“你還想怎麽解釋?”
陸薄言搖搖頭:“韓若曦在說謊。”
他不知道韓若曦為什麽要堅持說謊,對上蘇簡安失望的目光,隻覺得胃部的刺痛越來越明顯。
他蹙了蹙眉忍下不適,攥住蘇簡安的手:“簡安,你先跟我回去,我會證明……”
“你還想怎麽證明?!”蘇簡安打斷陸薄言,“我親眼看見你們在同一個房間,而我推開|房門的時候你們抱在一起!”
她的每一句指控都加重陸薄言的疼痛,陸薄言下意識的捂住胃:“簡安……”
接下來的話被疼痛吞噬,他難忍的閉上眼睛,眉心深深的蹙在一起。
蘇簡安知道他肯定是胃病複發了,手悄悄攥成拳頭,狠下心不看他:“不要再說了,我要跟你離婚!”
“……”陸薄言的瞳孔微微收縮,那樣疼痛又不可置信的看著蘇簡安,好像蘇簡安親手在他的心上刺了一刀。
蘇簡安繼續說:“我知道,你和韓若曦是真的發生了關係。我也不否認我和江少……唔……”
她的後話被陸薄言洶湧的吻堵回去。
帶著幾分薄怒,他吻得格外狠:“別說了。簡安,別說了……”
他這樣強勢,又近乎哀求的阻止蘇簡安說下去,隻為了不聽見蘇簡安承認自己和江少愷有什麽。
他沒有絲毫愛意的吻著蘇簡安,用這種近乎野蠻的方式告訴蘇簡安,她是他的,永遠都是。
他將蘇簡安箍得極緊,恨不得就這樣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似的,蘇簡安掙紮著就漸漸的無力再反抗,他掠奪的攻勢也隨之變得溫柔,吻得越來越深……
直到蘇簡安不能呼吸,陸薄言才放開她,強勢的命令中帶著幾分懇求:“跟我回去,我會跟你解釋清楚。”
蘇簡安硬生生的把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逼回去,心一橫,用力的推開陸薄言:“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會跟你回去!你滾!”
陸薄言眯了眯眼睛:“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跟你離婚,以後都不想再看見你了。”蘇簡安字字誅心,“陸薄言,你給我滾,立刻!”
陸薄言的臉色沉下去:“以後你想看見誰?江少愷?”
“……”蘇簡安不說話,就讓陸薄言把她的沉默當成默認吧。
陸薄言的眸底閃過一抹盛怒,狠狠的把離婚協議摜到茶幾上:“你想讓我簽字?我告訴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
蘇亦承沒有鎖門,聽到動靜越來越大,忙進來,果然看到陸薄言和蘇簡安在僵持。
他一邊心疼一邊頭疼,皺起眉低吼:“都坐下好好說話!有誤會不知道解釋清楚?”
“我跟他沒有誤會。”蘇簡安背過身,“哥,讓他走。”
蘇亦承把陸薄言拉到門外的走廊上,本想問清楚事情的緣由,卻發現陸薄言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變得蒼白如紙,明顯是胃病複發了。
這時,沈越川趕到,剛好從電梯裏出來。
“越川,送他去醫院。”蘇亦承想想還是回去問蘇簡安比較合適,拍拍陸薄言的肩,“今天晚上你是帶不走簡安了,我幫你勸勸她,你先去看醫生。”
“她承認新聞上報道的事情。”陸薄言看著蘇亦承,“可是我不相信。她肯定隱瞞了什麽事情,幫我問出來。”
蘇亦承點點頭:“放心,她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了解她。”
胃仿佛是狠狠的抽了一下,陸薄言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沈越川看他腰都快要挺不直了,怕越拖越嚴重,忙過來拉走他:“我先送你去醫院。”
看著電梯門閉上,蘇亦承才回屋。
蘇簡安早已沒了剛才冷漠決絕的樣子,蹲在地上,小聲卻絕望的嗚咽著,像一個麵臨屠刀卻無法反抗的小獸。
蘇亦承上次看見她這個樣子,還是母親去世的時候。
他心疼的把蘇簡安扶起來,這才看清她滿臉的淚水,儼然是瀕臨崩潰的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蘇亦承問。
蘇簡安搖搖頭,朦朧中看見蘇亦承心疼的目光,突然再也壓抑不住,撲進蘇亦承懷裏,放聲大哭。
她哭得喘不過氣來,最後隻能大口大口的抽著氣,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眼淚打濕了蘇亦承的衣服,卻還是咬著牙,什麽都不肯說。
蘇亦承眼角的餘光掃到桌上的離婚協議書,翻到最後一頁,竟然看見了蘇簡安的簽名。
“怎麽會鬧到這種地步?”
疑惑間,蘇亦承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蘇簡安被報道疑似出|軌,陸薄言明顯不信,蘇簡安卻不否認,還要和陸薄言離婚。
她喜歡陸薄言這麽多年,在陸薄言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想過離開,根本沒理由在這個時候提出離婚。
“簡安,我不相信你和少愷真的有什麽。”蘇亦承想了想,試探性的問,“你是不是被逼的?你到底瞞著我們什麽?”
蘇簡安搖搖頭:“哥,我必須跟他離婚。”
“必須”兩個字,更是引起蘇亦承的懷疑。
他太了解蘇簡安了,她說必須,那就是情勢所逼,並非她想離婚的。
可她為什麽必須和陸薄言離婚?
“簡安,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蘇亦承盯著她,“難道你連哥哥都不相信了嗎?”
“……”蘇簡安低下頭,逃避蘇亦承的目光,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蘇亦承隻好威脅她:“你不願意說,我可以去查。”
“不要!”蘇簡安突然抓住蘇亦承的手,哀求道,“哥,不要……”
“那你就真的要跟薄言離婚?”
蘇簡安看了眼桌上幾乎要被揉碎的離婚協議書,心髒刺痛,卻還是點點頭,說:“哥,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會跟薄言解釋清楚。但不是現在,你相信我,不要把事情告訴他,好不好?”
如果蘇亦承向陸薄言透露什麽,陸薄言一定會查到她和康瑞城的交易,她就前功盡棄了。
蘇亦承問:“你這麽做,全是為了薄言,對不對?”
“……”蘇簡安默認的垂下眉睫。
蘇亦承無奈的搖搖頭:“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做傻事,否則……”
“哥哥,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蘇簡安的聲音很輕,但並不敷衍。
今天一早開車去韓若曦家時,她確實很想撞上馬路護欄,一了百了。
現在想想,那簡直愚蠢至極。
蘇亦承扶著蘇簡安坐到沙發上,看了眼她放在一旁的行李箱:“你怎麽跑出來的?”
蘇簡安蹭掉臉上的淚水:“小時候蘇家的大門都沒能關住我。”
她知道拉著行李箱出門很容易引起注意,所以把最重要的幾樣東西放進小行李箱,趁著徐伯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先把行李箱放到車子的後備箱。
下午有一兩個小時所有人都在忙,她趁著那個時間借口出去散散步,出門的時候順手拿上車鑰匙,自然而然的散步散到車庫去,隻要上了車,就沒有誰能攔得住她了。
她隻有三天的時間,如果不搬出來,而是在家裏和陸薄言糾纏的話,多半會被陸薄言察覺到什麽,就算她真的能瞞過陸薄言,這個婚也不可能離得成。
把東西搬到蘇亦承的客房,蘇簡安才恍恍惚惚的反應過來,她真的離開了。
離開了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家,離開了她最愛的人。
她知道這樣做,不僅是她會痛,也會傷害到陸薄言。
可是,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