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佑寧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下車之前,她給自己換了張臉。
戴上這張人|皮|麵|具,別說陸薄言的人了,她自己都認不出自己。
下車後,借著夜色的掩護,許佑寧避開所有監控,很順利的進了婦產科。
蘇簡安住在頂層的套房,有電梯直達,或者……可以從消防通道爬上去。
許佑寧沒有過多的猶豫,選擇了後者。
她在這家醫院住過,早就摸透這裏的安保措施了。
外麵的花園,監控麵積達到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都是沒有掩護作用的死角。
裏麵的門診部和住院部的公共區域,監控麵積達到百分之百。也就是說,除了患者住的房間,剩下的走廊、醫生辦公室、茶水室……全都在嚴密的監控範圍內。
更變|態的是,供患者和非醫院工作人員乘坐的電梯裝載了自動感應係統,一旦感應到危險物品,或者掃描到禁止乘坐的人臉,係統會自動報警到保安室,最近的保安馬上就會趕到。
許佑寧給自己換了張臉,也沒有攜帶任何危險品,她本來可以大喇喇的乘坐電梯。但是為了不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她還是選擇了走常年閉門的消防通道。
打開一扇常閉防火門對許佑寧來說不算什麽,她扭了幾下就推開門,閃身進消防通道。
從一樓爬到頂層,消耗了許佑寧不少體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蘇簡安住的套房陽台和消防通道的窗戶挨得非常近,她不費吹灰之力就翻過去了。
上次在醫院門外那匆忙的一麵不算的話,許佑寧已經半年沒有見蘇簡安了。
哪怕隻是在陽台上偷偷看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樣的心情去麵對……
正糾結著的時候,穆司爵的身影猝不及防的映入眼簾。
許佑寧如遭雷殛,整個人愣在原地。
她一路苦思冥想該如何麵對蘇簡安,卻唯獨沒有想過怎麽麵對穆司爵。
因為她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穆司爵,穆司爵怎麽會和她挑同一個時間來看蘇簡安呢?
不過,這一眼,足以令她放心了——穆司爵看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英俊挺拔,眉目間布著淡淡的疏離,拒絕陌生人靠近的同時,也讓他顯得非常淩厲果斷。
穆司爵還是那個呼風喚雨、殺伐果斷的穆司爵。她的離開,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許佑寧很慶幸,卻也感到悲哀。
她甚至想,如果不是她的欺騙給穆司爵留下太深的印象,現在……穆司爵恐怕連她是誰都要很費力的想一想才能記起來了吧?
不過,他很好,她也就不再需要牽掛了。
可是,為什麽還是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過了片刻,許佑寧終於知道什麽叫眷戀。
像心愛的東西丟了很久才找回來,更像明知道看一眼少一眼,她就是無法收回目光離開。
再多看一眼,一眼就好了。
許佑寧就這樣癡癡的把目光釘在穆司爵身上。最後,是僅剩的理智告訴她,再不走的話,按照穆司爵的警惕性,他很快就會發現她。
半年前,她從穆司爵的死亡命令下逃跑,如果這個時候讓穆司爵發現她,她無法想象穆司爵會把她怎麽樣。
許佑寧狠了狠心,終於決定離開的時候,小相宜突然哭了。
麵對一個嬰兒的哭聲,穆司爵和沈越川兩個大男人手足無措,沈越川慌忙拿出手機不知道要看什麽,穆司爵表情略有些複雜的把小相宜從嬰兒床|上托起來。
許佑寧見狀,收回要走的腳步,在心裏暗暗吐槽了一聲穆司爵是笨蛋。
哪有人這樣抱小孩的?
他不知道這樣懸空會嚇到小孩子?
還好,沈越川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很快就指出穆司爵的錯誤,穆司爵終於把小家夥抱進懷裏。
或許是懷裏的小天使太可愛,又或者是抱小孩對穆司爵來說是個新奇的體驗,他的神色慢慢變得柔和,原本籠罩在五官上的冷峻也消失無蹤,整個人變得格外容易親近。
如果不是親眼看著穆司爵變成這樣,許佑寧一定會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穆司爵。
那個令人聞風喪膽、G市無人不知的穆司爵,怎麽可能會有這一麵?
不過,這是不是恰好說明,穆司爵並非天生不近人情,隻是至今沒有人能把他柔|軟的那一麵挖掘出來?
又或者說,還沒有人可以讓穆司爵心動到卸下他的冷漠和驕傲。
小相宜已經徹底轉移走穆司爵的注意力,許佑寧也不急著走了,躲在陽台外麵,當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偷|窺者。
沒多久,陸薄言和蘇簡安就回來了。
幾天前在醫院門外的那一麵太匆忙,許佑寧連看清蘇簡安的機會都沒有,今天她終於看清了。
生了孩子之後的蘇簡安,如果硬要說她和生孩子之前有什麽區別的話,隻能說是變得更好看了。
她天生一副精致到不可思議的五官,生了孩子之後,在妥善的照顧下,白|皙的雙頰浮出健康的淡粉色,臉上也洋溢著幸福滿足的笑容,讓她看起來比之前更加迷人。
她和陸薄言站在一起,怎麽看怎麽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直到這一刻,許佑寧才覺得她怎羨慕蘇簡安——羨慕她的幸福和圓滿。
而她,不知道還要在一條黑暗的道路上走多久、摸索多久才能看見光明,遑論幸福。
越想越入神,許佑寧不自覺的鬆懈下來。
這一鬆懈,她就暴露了,再想隱藏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她知道穆司爵看見她了。
許佑寧的反應也快,一轉身就把綁在腰間的動力繩扣在欄杆上,雙手撐著欄杆往外一躍,踩著大樓的外牆順著繩子往下滑。
相比爬樓,許佑寧下樓的速度簡直神速,不到兩分鍾,她已經空降在婦產科的後門。
不過,穆司爵應該也已經追下來了,她必須要馬上離開這裏。
許佑寧利落的解開腰上的繩子,繩子落地的時候,她已經跑出去十幾米。
她的速度不慢,但是穆司爵會比她更快。
所以,她隻有用突破極限的速度離開,才不會落入穆司爵手裏。
最終,事實證明——許佑寧還是高估了自己。
沒跑出去多遠,她就看見前方唯一的小路上立著一道修長偉岸的身影。
相比剛才那個抱著小相宜、不經意間流露出溫柔的穆司爵,許佑寧更為熟悉的是擋在路上的那個穆司爵——神色冷酷、目光嗜血、殺伐果斷。
同時,也令她心跳加速。
許佑寧猛地刹住腳步,盯著穆司爵看了兩秒,強壓住已經頻臨失控的心跳,轉身就想換一條路走。
穆司爵冷冷的出聲:“除非我放你走,否則,今天你不可能離開這裏。”
許佑寧籲了口氣,回過身看著穆司爵:“那你今天是打算放我走,還是沒有那個打算?”
穆司爵不答反問:“你來醫院幹什麽?”
“我來看簡安。”許佑寧譏諷的笑了一聲,“沒想到你也在這裏,早知道的話……”她沒有說下去。
穆司爵接住許佑寧的話:“知道我在這裏,你不會來,對嗎?”
“不,我會來。”許佑寧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但不是這樣兩手空空的來。”
穆司爵冷笑了一聲:“你以為帶了東西,你就能在這裏殺了我?”
“說不定能呢。”許佑寧揚起唇角,擠出一抹人畜無害的笑,“不試試怎麽知道?”
尾音一落,許佑寧就衝向穆司爵。
她來勢洶洶,精致好看的眉眼在夜色中透出冷冽的殺氣,仿佛目標真的是穆司爵的命。
穆司爵目光一寒,迎上許佑寧,卻不料她的目標不是攻擊他,而是他藏在褲子膝彎部位外側的軍刀。
這是他的習慣,也是他最後的防,許佑寧就這麽擊潰他最後的防禦。
不過,穆司爵也揭下了許佑寧的人|皮|麵|具,不算輸得太徹底。
許佑寧倒是無所謂麵具被揭了下來,饒有興趣的把|玩著手裏的軍刀,後退了兩步,看著穆司爵說:“沒想到你沒有改掉這個習慣。”
她是偶然發現穆司爵這個習慣的,她以為她逃走後,穆司爵會改掉這個習慣。
沒想到穆司爵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穆司爵的神色已經冷硬得像鑄了一層堅不可摧的冰。
他的一些小習慣,確實已經暴露給許佑寧知道。許佑寧走後,他應該改掉的。
否則,在將來和許佑寧對峙中,他暴露的習慣都會成為他的弱點,就像剛才許佑寧可以輕易取奪走他的軍刀一樣。
可是他沒有改。或者說,潛意識裏,他並沒有麵對許佑寧已經離開的事情。
一抹怒氣浮上來,顯現在穆司爵冷峻的神色中,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沉又冷厲,像極了從地獄來的索命修羅。
許佑寧好笑的問:“你生氣了?”
穆司爵的確生氣了。
隻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在生許佑寧的氣,還是在生自己的氣。
穆司爵避開重點問許佑寧:“你來看簡安,為什麽要偷偷摸|摸,連臉都換了?”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也沒什麽好掩飾的,許佑寧很直接的說:“我不想讓簡安發現我。”
穆司爵的唇角勾起一個冷嘲的弧度:“心虛?”
“隨便你怎麽想。”許佑寧一臉無謂,然後,話鋒一轉——“戴上那張人|皮|麵|具,我自己都快要認不出自己了。穆司爵,你是怎麽認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