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醫院,沈越川的病房。
夜色越來越深,像漂浮起來的墨水籠罩在天地間,看起來黑沉沉的,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冷漠感。
蕭芸芸卻什麽都感覺不到。
她的心裏隻有兩件事——
一件關於沈越川,一件關於考研。
她不知道沈越川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不過,她可以確定,越川一定會醒過來。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
還有就是考上研究生。
隻有繼續學習,掌握更多的醫學知識,她才能像宋季青一樣,挑戰最危險的病情,挽救頻臨死亡的生命。
如果越川還需要休息,或者他暫時還不想醒過來,沒有關係。
她可以很認真地複習,等到越川醒過來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告訴他,她已經考上醫學研究生了。
複習到深夜十一點,蕭芸芸才合上考試材料,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肩頸,準備睡覺。
院長讓人在病房裏加了一張床,擺放的位置正好在沈越川病床的對角。
蕭芸芸可以睡得舒服一點了,可是,她再也不能一睜開眼睛就看見越川。
好在越川的手術已經成功了,她不需要擔心一些無謂的東西,所以,暫時看不見也無所謂。
蕭芸芸走到病床邊,蹲下來,把下巴擱在病床上,近距離的看著沈越川。
他閉著眼睛,臉色還是那麽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生氣。
不過,監視儀器顯示,他的心跳呼吸正常,各項生命體征也都在正常範圍內。
他確實好好的。
蕭芸芸是醫生,看得懂儀器上的曲線和數據,也因此,一顆心十分安定。
她一雙手很隨意的墊著下巴,盯著沈越川看了一會,揚起唇角,說:“晚安!”
“……”
沈越川當然不會回應。
可是,蕭芸芸知道,明天,或者後天,反正過不了幾天,越川就可以醒過來。
到時候,他不僅僅可以回應她,還可以在每天入睡前都和她道一句晚安。
所以,她並不急於這一時。
蕭芸芸走到對角,坐到自己的床上,接著看了一會兒書,很快就躺下睡著了。
一個晚上並不漫長,幾個彈指一揮間,已經過去。
新一天的晨光從地平線處冒出來,漸漸鋪滿整個大地,形成薄薄的金光籠罩在剛剛抽出嫩芽的樹枝上,帶來一片全新的生機和希望。
蕭芸芸感受到光線,很快就睜開眼睛爬起來,洗漱後下樓吃了個早餐,陪著住院的老爺爺老太太散了會兒步,很快又回套房。
一進房間,她習慣性的先去看沈越川。
這兩天,蕭芸芸一閑下來就會想,越川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會不會就在她吃完早餐,剛好回到房間的時候,他毫無預兆的醒來,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理想多豐滿都好,現實終歸是骨感的——
蕭芸芸走到病床前一看——沈越川還是老樣子,雙眸緊緊閉著,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隻有實時監視的醫療儀器可以證明他還活著。
蕭芸芸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道:“好吧,既然你還
想睡,那就再睡一兩天。反正我這幾天忙死了,就算你醒了也沒空理你,哼!”
最後那一聲“哼”,蕭芸芸的語氣裏滿是傲嬌。
哼完,她毫不猶豫的轉身,往角落的書桌走去。
走到一半,熟悉的聲音打破病房的安靜,傳入她的耳朵——
“芸芸。”
這道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很多,失去往日的磁性,反而顯得有些沙啞。
可是,不管發生多少變化,蕭芸芸依舊可以在第一時間辨識出來,這是越川的聲音。
越川醒了?
蕭芸芸搖了搖腦袋,幾乎是下意識地否決了這個猜測。
十秒鍾之前,她就站在床邊,越川明明什麽反應都沒有,她一個轉身的時間,他怎麽可能突然就醒了?
與其說不敢相信,不如說蕭芸芸不想再失望了。
這兩天的等待,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期待。
她不敢興衝衝的回頭,深怕剛才隻是自己的幻聽,回頭之後沈越川還是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她隻能又是一次深深地感到失望。
蕭芸芸深吸了口氣,正打算繼續往前走,就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又一次叫出她的名字——
“芸芸。”
這一次,蕭芸芸可以確定,不是幻覺,也不是幻聽。
真的是沈越川的聲音!
越川真的醒了!
蕭芸芸幹涸了幾天的眼眶倏地一熱——
她終於不再懷疑,也不再猶豫,轉過身衝回病床邊。
然後,她看見此生最美的景象——
沈越川還維持著這幾天一貫的姿勢躺在床上,可是,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眼睛,微微笑著,眸底如這陽光溫暖的春天,盛著旺盛的生機。
他終於沒事了。
蕭芸芸的心底有一股什麽在不停地膨脹,幾乎要衝出她的身體,狠狠地爆炸開來。
可是,她整個人都是僵硬的,隻能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麽動彈。
沈越川看著蕭芸芸,唇角微微上揚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問道:“傻了?”
蕭芸芸的肢體終於恢複自如,她緩緩走到沈越川的床前,就這麽看著他,眼淚毫無預兆的洶湧而出,“啪嗒啪嗒”落在沈越川的被子上。
看見蕭芸芸的眼淚,沈越川瞬間就心軟了,不再調侃他,衝著她伸出手,說:“過來。”
沈越川剛剛醒來,再加上幾天前那場手術,他的體力和平時還是有明顯差異的,隻能說一些簡短的字句。
再長,對他而言就是一種挑戰了。
蕭芸芸很想像往常一樣,猛地緊緊抱住沈越川。
可是,他頭上的刀口還沒愈合,經不起任何衝撞。
蕭芸芸隻能壓抑著心底不停湧動的激動,慢慢蹲下來,看著沈越川。
她淚眼朦朧,喉嚨就好像被什麽堵住一樣,想說的話通通卡在喉嚨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沈越川伸出手,掌心貼上蕭芸芸的臉,說:“傻瓜,別哭。”
蕭芸芸抓住沈越川的手,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仿佛已經獲得最大的幸福。
她這一生,唯一渴望的,不過是沈越川可以陪在她身邊。
這麽想著,蕭芸芸的眼淚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流得更加洶湧了。
沈越川擠出一抹笑容,企圖改善一下蕭芸芸的情緒,說:“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
蕭芸芸含著眼淚點點頭。
是啊,從沈越川的手術宣布成功開始,她就一直等著他醒來。
兩天的時間,不算特別長。
可是,她這兩天的期待展開來,幾乎有兩個世紀那麽漫長。
過了兩秒,蕭芸芸突然記起什麽,又搖搖頭否認道:“還好,也沒有很久。”
她換位思考了一下——這兩天,越川一定很努力地想醒過來。
可是,他剛剛做完手術,身體還太虛弱了,根本沒有足夠的體力,隻能沉睡。
她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增加他的心理負擔呢?
以後再算賬也不遲啊!
沈越川知道蕭芸芸為什麽點頭又搖頭,當然,她不知道蕭芸芸打的是秋後算賬的主意。
沈越川決定結束這個話題,提醒道:“芸芸,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
他剛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經曆了多少艱苦卓絕的掙紮才能活著回來啊。
他不信小丫頭沒有什麽想問的。
“有啊!”果然,蕭芸芸不假思索的問,“你的傷口還痛不痛?”
沈越川倒是沒想到,蕭芸芸第一個問的居然是這個問題。
他給了小丫頭一個安心的眼神,說:“有一點痛,不過,我能忍受。”
這句話,一半真,一半假。
實際上,沈越川傷口疼痛的程度比“一點”還多了很多點,不過,他確實可以忍受。
小時候,他經常帶著孤兒院的孩子去欺負別的孩子,遇到強敵的時候也會受一點重傷,隻不過他從來不會哭,隻會咬著牙忍受。
成年後,他跟著陸薄言和穆司爵呼風喚雨,前前後後也意外受過幾次傷,但他還是按照老習慣——咬牙忍著。
曾經咬牙忍過太多疼痛,一個手術刀口對沈越川來說,確實不算什麽。
蕭芸芸的聲音裏帶著哭腔:“真的可以忍嗎?”
沈越川知道蕭芸芸擔心他咬牙硬撐,笑了笑,說:“芸芸,這個我沒辦法向你證明。不過,我沒有叫醫生幫我緩解疼痛,這是不是可以說明我確實還能忍?”
蕭芸芸突然意識到她這個問題很無聊。
就算越川不能忍又怎麽樣?
她又不可以替他受過。
蕭芸芸想了想,點點頭,說:“我相信你。”
沈越川蒼白卻依舊帥氣的臉上浮出和以往如出一轍的寵溺,輕聲說:“相信我就對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蕭芸芸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視線終於清明不少,看著沈越川問,“你什麽時候醒過來的?”
她記得很清楚,她吃完早餐回來的時候,沈越川明明還在昏睡。
她和他說了幾句話,正準備接著複習,可是就在她轉身那一瞬的時間裏,越川居然醒了。
這是不是太神奇了一點?
她忍不住懷疑——
早在她吃完早餐回來之前,越川就已經醒了吧,隻是她不知道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