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轉瞬即到。這幾日總算安穩。申時三刻,是王與王後選定的吉時。那日按著中原的規矩,靳舒穿了紅衣去迎親。這次正式婚禮,則遵從殘曄的規矩。是以王紗涼並未穿紅衣、披蓋頭。她穿了殘曄的婚嫁服飾,身上掛滿了銀做的飾品,照著默記了無數遍的禮儀,順利走進大廳,準備著等靳舒前來。
隻是,進門的一刹,她馬上看見了他。因為兩個大國聯婚,不得不出席的他。王紗涼一下就低了頭,以右手順了下頭發來遮住突然而來的慌亂。
——早已練就的處變不驚,也在這一刻差點潰散。
“原來……你是殘曄的二王子?”路過他身邊,王紗涼低聲說道。笑容大方得體。語氣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悵然。
“公主遠道而來,辛苦了。”靳樓點頭作為回禮,卻是大聲說了出來。禮數周到,卻也漠然。
王紗涼依然笑得嫣然,隻是莫名就多了幾分慘淡。再點了下頭,她立刻離開,走到大廳中央,等著未來丈夫進門。
繁複的禮節終於完成,便又是晚宴。
王紗涼坐在席上,看著一些殘曄菜式上完之後,各式的中原菜品開始被一一擺在自己眼前。
“感謝王和王後的盛情款待。”王紗涼拿起酒杯起身,笑著向王和王後進酒。
“公主不遠千裏而來,那麽辛苦,這怎麽能算是盛情款待?說起來,這多日以來的中原菜品,還都是大王子準備的呢。”王後回飲了一杯,分別看了王紗涼和靳舒一眼,笑道。
“母後說笑了。是二弟細心,這些菜都是他讓人準備的。”靳舒不以為然地說道,沒理會王後隨即瞪他的一眼。
王紗涼又看向靳樓了。把酒的手,還是禁不起輕微地顫抖了。想著自己將要的作為,她的心裏五味雜陳。一如、此刻懸掛於窗外,高高俯視大地而又陰晴不定的月亮。
王室的嫁娶,總是複雜而冗長。偽裝的笑,冰冷的眼……讓原本明媚的燭火在這一刻盡數闌珊。
結束一天的繁忙,回到寢宮,已是午夜,王紗涼靠在床柱上,一下癱軟。終於可以歇一歇。
等了許久,王紗涼才看見靳舒跌跌撞撞地回來。也不看自己一眼,他倒床便睡。盡管,比牡丹更豔的女子,打扮得絕色坐在他身邊。
王紗涼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卻掛了笑。“素聞殘曄國人人千杯不醉。如今見王子這個樣子,倒讓人失望了。”
以不變應萬變。靳舒依然倒在那裏,像是沉沉睡著。
“王子這樣裝醉,是不喜歡紗涼,討厭紗涼麽?”
哽咽的聲音從耳朵進入,而後落在靳舒心裏,暈開一片微涼。終於有些不忍吧,王紗涼眸裏的人影緩緩坐了起來。他抬起頭便剛好看見那在燭火邊搖曳的臉龐。眼裏欲流未流的淚花,在燭光下晶瑩綻放。佳人如斯,探尋的目光帶著委屈,哀怨的目光中有著淒楚,哀婉美豔、楚楚動人。
“公主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靳舒有些勉強地回答。
“王子心中……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吧?”王紗涼眼裏的霧氣散去,輕聲問道。
在他們眼中,王紗涼仍是王朝最得寵的公主,稍有不慎,便可能挑起兩國戰爭。靳舒心裏也有擔心。隻是,他終是,想起了誰望穿秋水的眼神吧。他張了口,直言:“是,我心中隻有她一人。”
“王子如此重情重義,紗涼甚是感動。”出人意外地,王紗涼輕輕笑了,“那麽,我願意隻和王子做名義上的夫妻。”
“公主——”靳舒再度驚訝,不過心中仿佛了然了什麽,揚了眉,“莫非……”
“王子心中所想不錯。”王紗涼歎了口氣,“實不相瞞,紗涼也有心儀之男子。隻是,殘曄王朝交戰已久,紗涼不敢因自己的私事誤國。離開他遠嫁而來,也是沒有辦法。所以,王子的感受,紗涼再清楚不過。”
靳舒嘴角泛起了自嘲般的笑,“跟公主一比,在下實在是汗顏。公主深明大義至此,我卻……”
王紗涼搖搖頭,臉上掛著溫潤的笑容,“過幾天,便把她接進宮吧。”
“什麽?”
王紗涼帶了滿意的神色看著眼前驚訝的男子。“把她接進來吧。放心,我會對父王和母後講的。我自有辦法讓他們同意。”
“公主如此,卻讓我不知說什麽才好。”
“別叫公主了。就算不是真正的夫妻,你叫我紗涼又何妨?”
“好,紗涼。那……我睡在那兒,你也早些休息。”靳舒說完,去了床旁邊供宮女休息的木床睡覺。
隻是,明明是好事,心中卻有難以言明的不安。靳舒躺在床上,有些輾轉反側。而王紗涼躺在床上,輕輕笑了——這第一回合,我勝了。
因買通丫鬟綠,她對他的了解,已經太多。
黑夜帶了些躁動過去了。月亮一如既往沉沒,引來朝霞萬千。王紗涼等靳舒出門後才起床。梳洗完畢,鏡中的臉,因未睡安穩而有些泛黃。侍女為她梳了發髻,她皺著眉,抹脂塗粉,最後貼上花黃。喝完侍女給自己泡好的一小壺濃茶後,她不忘再看了一眼銅鏡裏的自己,才走出房門。
一路被侍女用傘擋著並不明媚的陽光,王紗涼準時走入王後寢宮。
之後,王紗涼捧茶遞到了王後麵前,半跪下,然後問安。王後笑者接過了茶,和顏悅色道:“涼兒快起來,坐到母後身邊。這幾天可住得習慣?有什麽需要就給母後說。”
“是,母後。”王紗涼起了身便坐在了王後身旁,減卻了嘴角的笑,“涼兒當下就有個請求,還望母後應允。”
“哦?涼兒但說無妨。”
“恕月兒直言。知子莫若母,母後您該知道大王子在外麵有人了吧?”
“涼兒……”王後一時也愣住。王朝公主,關係到兩國安危,她亦不敢輕易挑起這根導火索。
“母後聽紗涼講完。紗涼是想讓您把那姑娘接進來。”
“這……紗涼你……”一向精明的王後,亦是從勾心鬥角裏走出。此刻,她卻是真不知王紗涼此舉何意了。
“母後,我從小在王朝皇宮裏長大,所見所聞,已經太多。爭風吃醋的女人,最後總是自己遭殃。大方點的女子,才會贏來尊敬讚賞。雖然,那一定是抑製痛苦裝來的大方。感情勉強不來,我這樣做,也許會讓王子覺得我明事理,這樣、他知道我心裏委屈,心裏覺得愧疚,說不定還能對我好些。其實,女子活在這個世上,還圖個什麽……紗涼隻想,盡力保著正妃的頭銜,安穩地度過一生便罷。”說到這,王紗涼臉上恍然而有了看盡世間滄桑之感。
她強調自己隻為保虛名而這樣做,強調自己不想爭什麽隻想獲得他偶爾的青睞、然後安穩地度過餘生。這樣的措辭,最能讓人相信。
更何況,她知道,王後極寵愛自己的兒子,凡事都想從了他的願。可自己是王朝公主,王後不能草率地就遂了兒子意願。
“紗涼能這麽想,實為難得。”王後終是信了王紗涼的話。想著自己步步為營走到今天,勞累勞心,想著自己枉死於陰謀的姐妹,她亦抑製不住感歎。“唉……本宮在殘曄王宮待了那麽久,也是在不久前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那,母後是答應了吧?”
“唉,答應了。隻是,道理雖是你說的那個樣子,但心裏總歸是不好受啊。獨守著一片空牆度過一生的悲苦,又有幾人能忍受?”
“我早就想開了。其實,我生母……”王紗涼的聲音再度哽咽,足矣悲傷在場所有人。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了。待會兒啊,母後親自陪你在王宮好好轉轉!”王後說著,輕輕摟住了王紗涼。
第二回合,也贏了。王紗涼埋在王後懷裏的臉,再度綻放開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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