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了一下,王紗涼繞至側麵宮牆侍衛較少的地方,運功掠了出去。
不知道,靈磐劍之上,那道目光一直注視這自己。有落寞,有無奈,更多的是擔憂。
雇馬車、轎子都太招搖,王紗涼隻有一刻不停小跑著奔向缺雲山。從小養尊處優慣了,腿亦是極疼的,尤其還要爬處在沙漠之邊、貧瘠若斯的缺雲山。
也不知想著什麽,她亦是幾乎不做停頓便爬了上去。雙目也一直望著那百樂宮,直到到達。此時已至夜晚。有紛揚的小雪,在漆黑的夜幕中躲藏、而後化成紛揚的淚水。
眼前有三重的兵把守於宮門,王紗涼沒有辦法越過他們走進宮門,隻有輾轉到百樂宮後門,退後十裏,彈響了懷裏的半月琴。
他能不能聽見,她提起了心。
雪中,有斷斷續續的琴弦聲傳來。驚鴻之曲。
王紗涼卻驚了心——隻因琴音竟是自身後鳴響。
猶疑了一下,轉身循著琴音走入身後的深山。——夜雪之中,有人把著十四弦琴,淺斟低唱。仍舊是,當年他白衣勝雪在琴台之上所彈的那把琴。
眼前的男子任雪落滿了一身,唯獨麵前的琴,不染點雪,不沾微塵。
便是珍愛如此。
“你,應該打把傘的。”停了弦音,靳樓如是說。
“你知道我要來?”王紗涼抬了眼,本來聽了他的話自己在這雪夜裏是感到了片刻溫暖的,本來嘴角微微揚起了的。隻是,之後的聲音卻突然被雪花打得顫抖了。瞳孔隨之放大。“你怎麽知道我要來?你……一直派人監視我?”
“你……想要做什麽呢?月兒,想要做什麽呢?”他沒有答她的話,隻是把手擱在琴上。終於抬了眼,他看向了雪中的女子。波瀾不驚。沉穩若斯。
“你呢,你又要做什麽?”王紗涼上前一步緊追不舍。
右手結印,他退去了她身邊的雪。又低頭撫琴了,他隻道:“雪冷,也髒。回去吧。”
“你要做這王麽?”王紗涼又握住了裙裾。
“若我說是你會怎樣呢?說服我與你結盟,就像你和蘇溪眉一樣?”聲音還是那般清淡。
“你果真……什麽都知道。言下之意,是你一定要與我對立?”又想到了什麽,王紗涼握緊裙裾的手開始不住地顫抖,“不……言下之意,是你要做的,不止殘曄的王?”
“我知道,聰明如你一定能猜到。”靳樓輕聲道,嘴角揚了一抹笑。
隻是,再抬眼。雪化成淚落了她滿臉。她幾乎,就要歇斯底裏地哭出來。
“來我這裏。”靳樓突然就站了起來,蒼勁的手終於離了琴弦,伸入了漆黑的夜。“跟我走吧。”
“你是說讓我放棄一切服從你嗎?”王紗涼哭著笑,“你不能不顧心裏十幾年來的不甘。我卻能不顧母親的冤死、不顧長久以來的心願?”
白衫男子的眼眸,刹那黑過了無邊的黑夜。
“我們,都放不下。”她盯著他的眼睛道。
“那麽,月兒想要如何呢?”
靳樓的神色在適才刹那的顫動過後,恢複如初。一眉一目都深深映入了王紗涼的眼瞼。於是,她道:“必要時,殺了你。”
說完,轉身。——還是如來時般奔跑著,離開。
伸出的手臂,在冷寂的雪夜裏,凍成了雕塑。還是不肯抽離。靳樓的眼角抽搐,盯著雪夜中女子奔跑著離去的驚鴻背影。
初見時、誰的笑顏誰的回眸,終於都淡成了絕美夜色中的背景。
最後,還是握緊了雙拳。又是怎能,就這麽讓她抽離自己身邊?
他不知道,她不過是和很多個傻女孩一樣說了反話,他不知道,她是多麽希望,他不是僵住手不動,而是擲地有聲地回答那些他可以放下。
瀚海的山,沒有樹木,正值嚴冬,連原本稀疏的草都消失殆盡。她踉蹌地跌下石頭和沙做成的山。筋疲力盡。
可是,她卻意外見到他。肩頭有些雪,他看著從山下跑來的自己笑了,伸手,遞出手裏的傘。給她。
“我陪你回去吧。”淩經嵐輕聲說。
我陪你回去。可以麽……
此時,天已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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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還是黑暗冗長,和夢裏冗長的隧道有些相似。心裏卻再也不那麽恐慌。是不是知道,有人手執靈磐劍,就在自己背後跟著。
隻是還是鋪麵而來了殺氣。靈磐劍越鞘而出衝上天際,天上女子滑過的身形告訴王紗涼她正是那天會禦劍而飛的人。
淩經嵐打不過她。王紗涼清清楚楚知道。
可是那女子從前幾次襲擊都別有目的,並未使出殺招,該是沒有傷害自己的心。是以王紗涼沒有過多恐慌,雖然心裏仍有懷疑。她隻輕輕皺眉揣測著女子她這次的目的。
——可是,她錯了。女子一聲喝下,微明的天空刹那便布滿了閃電般的劍光,而後皆數向淩經嵐打去。王紗涼張大口,卻再也叫不出聲。
雪中,另一把劍卻騰空而起,發出如虹的劍光,逆天而上退掉所有劍光,亦退了女子的劍。
女子不惱,輕輕笑了,如上次一樣禦劍離去。終於把他引出來。原來他真的來了這裏。
“貫日一劍?”淩經嵐發出了驚歎,向著暗中人出手的方向問道,“閣下是煙岸閣的人?”
劍兀自退回暗處,入鞘。“在下影風。受閣主之命與皇上之賞金而來。”
——暗處男子冷冷地說完。好像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而後便再不出現。
“他是什麽人……他……”王紗涼不禁問道。
“影風,煙岸閣追蹤組織裏數一數二的人物。隻是,這樣看來……”
“父皇、皇兄何其本事啊,這邊的異動,他們怎會不曉?”王紗涼苦笑了下。“原來那女子此次的目的是要確定煙岸閣插手了。”她又想起了清晨在武淵宮庭院瞥見的不尋常的陰影。原來那並非自己的幻覺。
“煙岸閣閣主城府極深,這影風前來,該不是隻受皇上之命吧?”
“管他呢。煙岸閣也怕殘曄異變、還有那個什麽殘瓊派異變影響中原武林吧,所以至少他們現在的目的和我們一致,我們也管不了那麽許多了。而且,他不怕暴露身份,也救了我們不是麽……嗬,這該不是我父皇的意思吧……他不是巴不得我早點死了好。”
“紗涼——”
“回去吧。”王紗涼搖了搖頭,往回走。
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回望了一眼。望了一眼那缺雲山,望了一眼那百樂宮。把懷裏的半月琴嚴嚴實實包好。不要沾上一點月光,不要發出一點聲響。
被突然而來的事件轉移了些許注意,此刻又回歸了從缺雲山上跑下時的心情。
是不是,你永遠揚著眉嘴角帶著笑意,端坐著,看似何其雲淡風輕,而隻有我,偷偷哭到撕心裂肺。
守望了那麽多年的琴聲,卻在你的眼裏哭泣,斷絕。
一如此刻紛揚了滿天,而後化成了滴滴淚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