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逃不了。她靠在他懷裏,那是此時的唯一感受。那一瞬間,她想起了許多。
——琴台初見,婚宴偶遇,月夜琴音,星樓之暖,夜雪訣別,山頂一日的相望,幾番輾轉而後花開並蒂,再後來,交手,然後……然後知道他為了自己的目的做了自己不曾想象過的事,而後是在瀚海裏的追逐,再後來是黯然離開的自己看著星樓上的他風光無限。每一件每一件事,她都記得那麽清楚。他殺了淩經嵐,她無法原諒,可是此刻靠在他的懷裏,她的心自然選擇什麽都不去想。又似乎,她在那一刻忘記了所有。
“月兒,我們太相似了。”靳樓似乎也忘了適才那一刻的劍拔弩張,隻回擁住王紗涼,“這天下間,我們唯一適合彼此。”
“是,太相似了。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王紗涼欲言又止。罷了,好一刻是一刻……心裏這樣暗示著自己。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不存在,我隻是我,而你隻是你。
“跟我回瀚海可好?”
“王朝才是我家。”
“是氣候原因麽?不消多久中原便在我手,到時我會把國都遷過來,你願意住哪裏都可以。”
“你覺得可以嗎?”王紗涼嘴角掛著訕笑,“不要給我說這些,給我一刻的安穩都不可以麽?”
“月兒——”
靳樓還未說完,王紗涼踮起腳仰頭便吻了他。——唇瓣柔軟,他嚐到的,卻滿滿是鹹澀的味道。她閉著眼睛,睫毛濕潤。
——她終究還是哭了。
她想有權,想走到最高的位置,不想受任何人擺布和控製,卻是真的沒有想象戰場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樣子。
碧辭在窗外偷偷往裏麵瞄了一眼,臉一下紅了,卻又不自覺微笑。她想著,自己什麽時候也能找到那樣一個如意郎君。——嘻嘻,以後找機會要好好問問公主她和那公子的事。
因為光注意著裏麵,碧辭沒注意到已有人走進牡丹園。——便是王簫連與王禹風。
直到聽到兩人的聲音幾乎就在耳後,碧辭才驚一聲裝作根本沒有發現身後來人的樣子跑到屋門口連忙敲門。“公主……公主……”
王紗涼亦意識到什麽,放開靳樓連忙關嚴窗戶。
“王簫連又來了?嗯,還有一人,是昨天那家夥?”——聽著步伐聲,靳樓揚眉看著王紗涼,嘴角卻有笑。
“你……”王紗涼也凝了眉,“哥哥倒罷了……那個人可說不好。你若要為我以後的處境考慮,就快走吧。”
——這時,那院子裏兩人的步伐已越來越靠近門口,碧辭跪下向兩人行禮的聲音已傳來。
靳樓還是笑著,拉過王紗涼放在懷裏,看著她的眼眸道:“我還是要問你,跟我走可好?”
“你……”王紗涼無心管他,側頭,心裏有些焦急,“還不想辦法,你總得為我以後的處境考慮,你——”
“跟我回殘曄,你便不用考慮以後的處境了。”他捧起了她的臉。
——此時,敲門聲已然響起。
“太子殿下,公主真的不舒服,您清早走後她本想起來卻又睡下了,殿下——”
“不舒服我更應進去。”王簫連挑眉。懷疑之情表露無疑。
“殿下!”
“公主有什麽事你擔待得了?”——王禹風即育禎王爺,看著連城府極深不露喜樂的王簫連此刻都動了怒,嘴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我不會跟你走。我說過了。你要收複王朝?好,到時我們戰場上見。”王紗涼推開了靳樓。而後仰頭一笑,兀自轉身就打開了門,伸開兩臂扶住門,不動聲色地把身後的一切擋住。“哥哥?哦,王爺也來了。沉幻有些不舒服,現在已好了。”
“那便好,我們——”王簫連說著就欲往裏麵走。
王紗涼向前一跌卻跌在王簫連懷裏,王簫連急忙接住她,她抬起頭笑道:“嗬嗬,對不住了,哥哥。我想去院子裏透透氣。”
王簫連凝眉向屋內望了一眼,道:“我倒罷,沉幻不請王爺進去喝杯茶?王爺來這兒便是客啊。”
王紗涼吸了口氣,依然笑得嫣然,“好啊。”語畢,她首先便轉身走進房間。環視,他終究考慮了自己的處境,已先行離開。可是,他真的走了,心裏比他沒來之前更荒。
此時,碧辭也進屋在門口候著,仍是驚魂未定的樣子,王紗涼便道:“碧辭,去煮壺水吧,我請太子和王爺喝茶。”她也是借機支走碧辭,免得她心裏害怕被王簫連一詐便露了陷。
“是。”碧辭如獲大赦般逃也似的走了。
王禹風坐下,不動聲色地眼前的一切。王簫連看了一眼敞開的窗子,眼角滑過一絲淩厲,之後便走到窗前,半掩上窗子,饒有深意地看向王紗涼。“沉幻,你不舒服的話,這窗子半掩著就好,免得風大。”
“嗯,知道了。”王紗涼淺笑,“哥哥早上才走,怎麽又有空過來了?”
“嗬,自是有人想來看你。”王簫連微眯著眼睛坐下,笑著望向育禎王爺。
王禹風兀自一笑,“嗬嗬,妹妹身子弱,昨晚不是不舒服麽,這便再來看看你。”
“如此,還多謝了。”王紗涼還是在笑,眼裏卻籠了一層寒意。他若不來,她便還能在最後的時間裏多和他待一會兒吧。心裏另外的不安,來自於自己去殘曄之前對這個人各方麵的考量。這個人表麵上花天酒地,誰知他暗地又如何呢?他會用靳樓用過的伎倆也不無可能。
“我聽說妹妹在練劍,我府上有把絕世奇兵,若妹妹有興趣,我弄一個皇家賞劍大會,妹妹就去,正好熱鬧熱鬧,我便把劍送給你,你看如何?”
“育禎哥哥的意思,莫不是我不去,你就不送我那劍了?”
“嗨,妹妹怎生這樣想?我看你整天在牡丹園裏蠻無聊的,舉個大會,不是趁機讓你出皇宮散散心嗎?”王禹風道。
“那劍叫什麽名?”
“鳳鋣。怎麽樣,不錯吧?”
“不錯,隻是比起靈磐劍還要差一些……”
王簫連立即側頭,看見王紗涼的神色又有了些異樣。
“靈磐劍?好像……之前在皇宮裏的五品侍衛所用的就是靈磐劍呢。嗬,當時他還有名極了呢。對了,最近卻又好像沒他的消息了。”
“他陪華月去了瀚海,在那邊出了點事。”王簫連突然道。
“哦?這樣?”王禹風一貫玩樂的眼裏好像有了凝重一般,道,“如此看來,殘曄,果真還是個不吉之地呢。”、
——知道再這樣說下去定會出點什麽事兒,王簫連無奈轉移話題,“靈磐劍好,鳳鋣劍也有鳳鋣劍的優勢。沉幻,我來是想告訴你,父皇想見一見你。”
王紗涼懂得王簫連的意思,也不再繼續那個話題。自己的確是被靳樓搞得思緒紊亂。隻是想著父皇又要召見自己,她還是有些驚異,問道:“何時?”
“晚膳吧。今晚我陪你和父皇一起用膳。”
“唔,你們的小家宴啊。”王禹風看似很失落地皺了下眉,“唉,我就不能參加了。”
“以後機會還多不是?”王簫連一笑。
“嗯。”王禹風又咧嘴一笑,“是啊。”
再從半掩著的窗子望外望去,看見碧辭已把茶具和水壺拿來,有些搖擺,王紗涼便起身出門去迎碧辭,邊走邊向著那兩人道:“我去幫幫碧辭。”
而迎上碧辭,王紗涼忙道:“今晚我會去見父皇……那個時候可能沒有辦法帶上你。除去那個時候,你任何時候都要緊緊跟著我,知道麽?”
“是,公主。”想到了什麽,碧辭又有些委屈地道:“可是……碧辭不會亂說的。”
“我哪是怕你亂說啊。現在人心險惡,你太單純,禁不起詐,知道麽?走,先進屋吧,少說話。”王紗涼接過水壺,又向屋內走去。
而那個間斷,屋內二人也進行了簡短的交談。
“她……是真正的華月公主吧。”王禹風笑著看向王簫連,“我見過你從前對待華月的樣子。”
“以前的華月會幫宮女端水嗎?”王簫連冷瞥王禹風一眼道。
“會啊,她心地那樣好,每月不是還會在京城內發送銀兩麽?”王禹風打趣般說,神色間亦似有幾分慵懶,“還是說……她每一次都是別有目的?”
“禹風,你今天的話太多了。”王簫連冷冷道,然後便見王紗涼和碧辭走了進來。
察覺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氣氛,王紗涼兀自挑了眉坐下。飲茶不過須臾,午時已到,三人便一起用了午膳。氣氛微妙。
王簫連的視線不禁意略過王禹風的時候,心裏也有疑問。他若要裝得整天花天酒地,什麽都不管的樣子,就不該在剛才問出那番話。那番言辭,不僅暴露出他觀察入微城府頗深,也暴露出他從很早之前便開始仔細觀察包括自己包括王紗涼這皇宮大內發生的一切一切。
下午待王禹風走後,王簫連也便把這番疑問告訴了王紗涼。王紗涼輕抬起眼瞼,淡淡看去了王簫連,道:“哥哥,你說,他是不是真的愛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