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王紗涼有些困倦地趴在桌上。一夜未安寢。久違的感覺。
而後,碧辭走進門,還是咋咋呼呼的摸樣,“公主公主,聽說悠姑娘病了啊。”
“哦?”王紗涼坐直身子揚起眉毛,“病了?操心過度麽……”
“不知……總之,聽說朝堂一些大臣都很擔心呢。王外出有事,那麽久都沒回來,而如今能夠主事的悠女又臥病在床,有好多政事,他們也不知如商量。”
“那就來找哀家商量。嗬,我道他們這兩小兒有多大本事呢。”——門口傳來這樣的聲音。而走進門的,赫然是後山密室裏的老婦人,即弄軒的母親。
“參見母後。”王紗涼驀地起身跪下,緊緊皺了眉。
碧辭見狀更是疑惑,別說自己自進北陵王宮來從未見過這“太後”,就是聽也沒聽說過,況且,眼前這蓬頭垢麵的老婦人,又哪裏像是母儀天下的太後了?
想歸想,她亦立馬跪下,附和著道:“參見太後娘娘。”
太後掃了她一眼,唇上滑過一抹笑,看著王紗涼微微皺了眉的樣子,抬手道:“平身吧。喲,我們的小王後怎麽這麽愁眉苦臉啊?”
王紗涼緩緩起身,笑了一下道:“悠女病了,正想去看她。”
“她病了,我剛才聽見了啊。隻是,她可是你的情敵啊,你還要去看她?”太後的表情似笑非笑。
“應有的關心還是該有的不是?”王紗涼睫毛顫動了一下,後道,“母後,給你說過,我可不喜歡你家孩兒。嫁給他是為了兩國的和平。你看,殘曄和王朝的仗可就要打起來了。隻是……不知母後今日這樣出現,所為何事?”
“剛不說了嗎”太後揚起眉毛,斜向王紗涼看去,“你這女娃啊,年紀輕輕記性這麽不好?我說了,你們既然都那麽忙,把奏折給我批好了。這政事,我來管。”
聽罷王紗涼收了瞳孔,繼而又帶笑看著太後,“太後啊,涼兒剛才是多嘴了呢。我本就不該問你那些事的。我雖是因為政事而嫁過來,管的卻是這後宮的事兒。那些政事啊,從來都不是我該涉獵的。是以,母後要如何,涼兒可是管不了啊。母後莫怪,涼兒一時好奇就問了。”
太後亦眯了眼睛看著王紗涼,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繼續道:“嗬,丫頭你不管政事沒關係,你知道就行了。哀家,已經告訴你了不是?”
“是……嗬,我知道母後不喜歡悠女,不過,我孤身一人來北陵,她也算是很照顧我,我去看下她,不知可否?”王紗涼說著,身體已向門口靠去。
“那母後待你不好麽?如今,母後好不容易來一趟,也希望涼兒能伴母後一下呢。”
王紗涼暗自皺了眉,想著她分明是要牽絆住自己,於是又道:“那,涼兒能鬥膽,讓母後陪涼兒一塊兒去麽?涼兒知道母後不喜歡悠女,不過,悠女好歹也是為了北陵而積勞成疾的。母後若要處理政事,一些交接,也需得讓悠女幫助才是啊。”
太後的眼中亦有暗波浮動,而後出乎王紗涼意料,她快速答應了,“好啊,哀家去看看也無妨。”
“那好,請。”王紗涼微微敬了個禮,對碧辭再使了個眼色,碧辭便小心翼翼地跟在太後身後扶持。
王紗涼帶著笑走在太後身旁,心裏不住地盤算著。心裏並不是有多害怕的。就算她再厲害,照情形,宮中大多人是不知道有她這個“太後”的存在的,就算知道,也沒有人敢隨便附和的。而太後若要達到什麽目的,她的身份也還要靠自己和悠女來證實。是以,她一直在對自己裝傻。自己借看悠女之名實想避開談要不要讓她暫時管理朝政的把戲,她裝作一點也沒看出來,心裏卻必然早已如明鏡般通透的。
一路盤算著,卻還要帶著笑隨時注意著太後的表情,雖然她難免對自己的這一點小心思捕捉得透徹。就這樣,再一轉身,已至悠女的寢宮。
外麵有不少侍衛宮女候著。宮女是前來照顧她的,而侍衛大多是因前殿有大臣欲見悠女,他們前來通報的。而悠女沒有開門,王紗涼隻能透過半透明的窗看到那一抹坐在床邊的影子。旁邊一小宮女又道:“悠姑娘病得重,這才剛醒,在床上坐會兒。她對我說了,今日不召見任何人,你們快回去吧。”剛說完,她側過身才看到王紗涼一行人,忙跪下道:“參見王後娘娘。”再一側眼看著王紗涼身邊一臉自傲的人,心裏疑惑著不知其為何人。
一眾侍衛宮女也跪下,齊聲道:“見過王後。”
王紗涼暗想果然沒人識得身邊的“太後”,嘴上隻道:“本宮來看看悠女。她是如何了?”
那小宮女猶猶豫豫道:“回王後,悠姑娘……實在是身子不舒服。她……怕是想要一個人待會兒。”
王紗涼側頭看了一眼太後,一時也不知要怎麽解釋她的身份。可是,太後驀地就張口了:“本宮是本朝太後。告訴悠女,太後王後都來了,她膽敢不出來見駕。”
霎時,一幹人都愣住。不相信這個蓬頭垢麵老婦人說的話,可是看王紗涼的表情,仿佛她說的又是實話。
“王後……”一侍衛終於壯著膽子問了句。畢竟這個消息,太過讓人恐慌。
王紗涼卻是笑了一下:“初來乍到,多虧悠女照顧本宮,本宮就進去看看她。”語畢,她也沒理“太後”了,掠過一幹人便強行進了房。
關上門後才發現,床上的女子並不是悠女,而是綠桑。
綠桑瞪大了眼睛驚惶地看著王紗涼,王紗涼皺了皺眉,隻道:“罷,總是悠女讓你如此的吧。我也怪不了你。隻是……她為何要這麽做?”
剛問出口,王紗涼一下子捏緊裙裾,“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啊,終究是去找他了。”
歎了口氣,王紗涼又吩咐道:“你也別管了,繼續裝下去,把臉蒙在被子裏,能瞞多久先瞞多久,我先出去了。”
推門而出後,王紗涼亦是很快關上了門。
“嗬,那丫頭怎樣了?”太後問。
“悠女睡下了。沒有大礙,我們回房吧。”
“我們?”太後變了臉色,一臉淩厲,“你這丫頭太不知尊卑。王朝公主又如何,可不要恃寵而驕。軒兒就算再寵你,哀家可是太後。你說‘我們’,於禮是大大的不合!”
王紗涼皺眉看了她一眼,捏了捏裙裾後亦隻有道:“沒錯,我是王朝公主,初來乍到什麽也不懂。你是太後?無憑無據,大家說,你們在這兒王宮裏待了那麽久,可曾見過這個太後?”
出乎意料地,鮮有人應和。
“怎麽?”王紗涼扭頭問道,“你們都不敢說?”
“回王後……您剛才進屋的時候……太……太後把從前宮中發生的事兒說的一點不差。”
“一點不差,你又怎知一點不差?就算是一點不差,一個人但凡在這兒宮裏待久了,又有什麽事兒不知道?”
“可是……從前的宮女,都被撤換了……當年,說李太後生病,去了中原寺廟療養。如今,這個,就是病愈歸來的李太後啊。”侍衛如是說。
王紗涼心下一驚,終於明白李太後的有恃無恐。
李太後一笑,“今日,且看看本宮如何懲治你們這些仗著一張臉絲毫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的無知孩童。”
語畢,她伸開手掌便向王紗涼麵部攻去。王紗涼心下大驚。自己根本避不過這一掌!二來,她亦在想這李太後為何會有如此功力。
掌風襲來,五指張開而又彎下成爪狀,王紗涼連結出使用往離香的法印都來不及。在即將閉眼的刹那,她看到了那把似乎無處不在的靈磐劍。
靈磐劍越鞘而出,在千鈞一發之際毫厘不差地正好橫在王紗涼和李太後手掌麵前,再往橫一掃便退去李太後的手掌。劍打來的力量巨大無比,加上攻勢太強,李太後一個趔趄,勉強穩住身子才不至跌倒。
而這頃刻間的幾個變數,已然讓在場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靈磐劍順勢向前,在李太後麵前盤旋了幾圈,似是在警告,而後才又倒飛回暗處。
王紗涼輕笑。大哥何時也變得這麽有趣了。
而李太後也立刻恢複了淩厲而又帶了些妖異的樣子說道:“喲喲,這美人果真走到哪兒都有人保護啊。”
“你怎麽能如此?”王紗涼怒道,“你不怕弄軒回來麽?”
“聽聽啊,聽聽啊大家。你們看她是怎麽以下犯上的。罷了罷了,哀家就罷了,她居然直呼王的名字啊。”李太後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誰說你就是太後了?太後會狠毒至此,對兒媳婦下手麽?”
正說著,王紗涼又聽見遠處傳來動靜,很多人齊聲說話行禮的聲音。她睜大眼睛,而後發覺自己心裏竟然滿滿都是歡喜。
——正是弄軒,被悠女攙著,一步一步走來。
李太後亦皺了眉,眼裏卻有些異常的光亮。
弄軒對王紗涼淡淡笑了笑,沒有絲毫頑劣的表情,然後微微勾了身,“拜見母後。”
李太後揚唇一笑,“罷,你還認我這個母親啊。”
“母親請隨悠女下去休息。兒臣處理些事務,稍後便來拜見母親大人。”
“哀家可是要住承和宮。”語畢,李太後又挑釁地看了一眼王紗涼。
“承和是王後住的。”王紗涼沒什麽好氣地回了句。
弄軒使了下眼色,王紗涼終於不說話。弄軒又道:“那就請母後就與悠女去承和宮吧。東西,悠女會打點好。”
“好。看來我家孩兒,還是有些孝心的哦。”皺紋縱橫的臉上突然有了一點媚笑,讓人不寒而栗。
悠女扶著弄軒,眼神不安地看著他。
“不用擔心,讓沉幻扶我吧……”弄軒低聲說了句,強穩住了身形。
悠女心裏深深歎了口氣,才膽戰心驚地鬆了手,抬頭裝作若無其事地對李太後笑了笑,“太後,請隨我來。”
李太後瞪了王紗涼一眼,揚長而去。
待李太後的身形終於不見,弄軒深深吸了口氣,整個人才終忍不住傾倒。
在周圍人的驚呼聲中,王紗涼也大驚,忙上前扶住他。
徹底昏過去的前一刻,王紗涼卻還看見懷抱中的人虛弱地攤開手掌。其上,藍色冰晶狀的花瓣絕美無比。他亦在那一刻笑了,“傻丫頭,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