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夙夜散漫地走進來,一雙暗夜般的眸子裏仿佛空無一物,青絲垂落,側顏美好得仿佛一碰即碎,妖孽無比,風華絕代。對跪在地上的人看都沒看一眼。
皇上倒是有了笑意:“你怎麽來了?”
這個冷冰冰的兒子一向喜怒莫測,平時求著他來聽聽朝政都不行,眼下竟然自己走進來了。
聞人雪汐的臉不由得飄上一朵緋紅,雲蒸霞蔚,煞是好看。
沒想到這還能有個機會跟七殿下接觸,款款福身,聲音甜得發軟:“七殿下。”
百裏夙夜隻是從她身邊走過,一言不發。
聞人雪汐臉色白了一白,緊握著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
七殿下的這個性格全天下誰不知道。她安慰自己,也無須太過在意。
百裏夙夜慵懶地坐下,目光才落到了大殿之上。
“夜兒,依你來看,這個案子當如何處理?”皇上含笑問道。
百裏夙夜那雙暗夜般的眸子散發出玩味的光芒,淡淡開口道:“聞人千絕不能洗脫自己的罪名,也沒有證據指出她一定有罪。不如……”
唇邊一抹弧度愈加深刻,淡淡吐出幾個字:“這個案子就交給她去查就好了。”
聞人千絕抬頭,眼睛一凜:什麽?!
她沒聽錯吧,這個案子交給她去查。
這不是給她找事呢麽?
這個七殿下,到底是來救場的還是來搗亂的?
皇後也有點不自然,又問了一遍:“夜兒,你的意思是讓她負責這個案子?”
“嗯。”他的目光玩味而深邃,直視著聞人千絕的眼睛:“她不是想自證清白麽?”
大殿上的人都傻了。
不愧是七殿下啊,隻有他才能想出這樣的點子來!
皇上沉吟半晌,才緩慢開口道:“嫌犯去查案……就算查出了什麽也恐怕難以服眾。”
百裏夙夜目光淡斂:“裴遠歌最近無事。”
裴家的大少爺哪裏是最近無事,幹脆就被關禁閉了,盜了自家的秘籍,隻因為打賭輸給了七殿下,老爺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終於決定給他點苦頭嚐嚐。
聞人千絕嘴角一抽,開什麽玩笑。
七殿下明明知道裴遠歌恨她恨得要死,她確定了,這位絕不是來幫她的,跟是專門來給她找麻煩的。
皇上終於點了點頭:“聞人千絕,裴遠歌會輔助你查案。十五日,朕隻給你十五日,若是期限過後你還沒有查到真凶……”
後麵的話皇上沒有說。
在大局麵前,聞人千絕的命對他來說微不足道,隨時可以犧牲。
若是犧牲一個廢物的命能挽回一個肱骨大臣的心,何樂而不為。
聞人千絕單膝跪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清澈如冰雪:“民女知道了。”
一旁的白盛落暗暗鬆了一口氣。
聞人雪汐咬牙。
好,她就等十五日,不信這十五日之內,她真能查得出真凶。
因為秀女死了的緣故,選秀也暫停了,當天秀女們就被送回了家。
棠梨館內很快空無一人。
聞人千絕一個人坐在院子當中,思考著遇到夏雲柔以來的種種異樣。她屍體的表情浮現在眼前,扭曲得可怖。那樣的驚恐和懼怕,她到底是看到了什麽。
夏雲柔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變得更美。
反之,她最怕的也就是自己變醜了。
莫非……她臨死前看到了衰老的自己?
身為一個妙齡少女,恐怕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能對心靈造成衝擊的了。
遠處的夕陽是橘紅色,周圍的雲彩都染了幾分紅色,遠遠在天邊的一片,十分美。
聞人千絕緩慢地吐出一口氣,目光移到了天邊,好久沒有這樣安靜地看過火燒雲了。她很享受一個人的美好時刻。
“說來說去,我到底是輔助誰查案啊?”
一個不識相的興奮聲音響起了。
聞人千絕回頭,見裴遠歌興奮地跟守衛往這邊走,在看到自己的一瞬,完全石化了……
然後裴大少爺顫抖地伸出手指,對著聞人千絕抖個不停:“別告訴我,是你。”
聞人千絕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是我。”
“哦。”裴遠歌臉上興奮的表情都沒了,一副不接受事實的樣子,轉身就走:“老子可能是沒睡醒,老子要回家補眠了。”
他剛從緊閉中出來,以為有什麽好事情找自己呢……
開什麽玩笑!
讓他堂堂裴家的大少爺輔助這個女人查案,到底是哪個遭雷劈的想出這麽個主意!
仿佛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身後傳來了聞人千絕波瀾不驚的聲音:“是七殿下提議的。”
離去的身影頓住了。
裴遠歌特別委屈地蹲下了身,俊逸白皙的麵容哭喪著,說不出的鬱悶。
是誰想的都有得商量,隻是那人的提議,絕沒有反悔的可能!
守衛特別同情地拍了拍裴大少爺的肩膀,離開了。
聞人千絕走到了夏雲柔的房間門口,裴遠歌來了,意味著她可以開工了,至於搭檔的心情,她管不了那麽多。
吱呀——
她推開房門,房間裏的東西都安靜地躺在自己原來的位置。
沒人來過。
人才死了一天,屋子卻像是塵封許久那樣。
用來變美的東西……她向著梳妝台走去,先觀察了東西放置的位置,然後小心地打開了一樣一樣東西。
胭脂、水粉,梳頭發用的小木梳都是雕花的。
大家小姐用的每一樣東西,都精致至極。
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上麵。
一眼看出了珍貴的材料,卻跟其他物件的極盡精致不同,很古樸。
表麵的痕跡很光潤,說明主人很喜歡它,經常撫摸。
聞人千絕唇邊露出一抹笑,打開來看。笑意一淡,果然如此,裏麵,空空如也。
其他東西都沒有問題,唯獨這個小盒子值得深究。若她沒有猜錯,這裏麵原本放的,就是夏雲柔的秘密。
隻是,她死了之後,誰拿走了那個東西。
裴遠歌的聲音驟然在她耳邊響起:“哎?我認識這個標記。”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進來了。
他的桃花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伸出食指,優雅地點在了小盒子上麵一個不起眼的記號上,頗有幾分認真:“紅顏坊的招牌就是這個標記。”
“哦?”聞人千絕撫摸過那個印刻的記號:“紅顏坊是什麽?”
裴遠歌翻了個白眼,一副簡直不敢相信的樣子:“喂,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京城最具盛名的胭脂水粉鋪子,你居然不知道?”
“裴公子不是女人,不也知道?”聞人千絕闔上了小盒子,抬眸反問。
“小爺那是心疼的女人多,總得知道一點。”裴遠歌摸摸下巴,一臉得意洋洋,絲毫沒有覺得丟臉。
說完見聞人千絕已經走出去了,立刻追了上去:“喂,我們現在去哪啊?”
聞人千絕頭也不回:“驗屍。”
夏雲柔的屍體正被抬走,聞人千絕正好趕到地方:“停一下。”
幾個抬著屍體的人不明所以,隻能停住了。
聞人千絕掀開白布,果然是夏雲柔的屍體。
屍身已經有點發臭了,恐怕也是過度衰老的緣故……
隻是不知,她身上是否還有那個東西。
她的動作被擋住了,幾個人不太高興道:“哪來的野丫頭,這可是兵部尚書之女,你別擋道。”
“如果是我,也沒有資格看一眼?”裴遠歌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笑得雲淡風輕,語氣裏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幾個人一愣,京城誰不認識這位大少爺?
可是……
他來這裏做什麽?
為首的一個人賠笑道:“裴少爺,這個……兵部尚書喪女心痛,回頭讓他知道……您也別難為小的了。”
“唔。”裴遠歌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怕他,不怕我。”
那人立刻傻住了,趕忙擺手:“小的不是那個意思!”
聞人千絕已經摸遍了屍體的全身,並沒找到任何疑似的東西,對裴遠歌道:“走吧,沒有。”
走在京城街道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聞人千絕想著夏雲柔生前的種種細節,停在了一間客棧的外麵,走了進去:“要一間房。”
裴遠歌納悶:“你不回家?”
聞人府高門大戶,總不會差了吧,住在外麵有什麽好。
“住在外麵查案比較自由。”聞人千絕麵不改色地回頭,伸手:“身上沒有銀子。”
都是那個該死的七殿下,要不是他,那個玉扳指一賣,她現在早成了小富婆了。還差這點錢。
裴遠歌倒是很大方,雙指一拈,一張銀票落在了桌上:“一間上房。好酒好菜招待著。”
跟他裴大少一起出門的人,怎麽會差了錢。
掌櫃的一看銀票的數額,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嘴臉:“客官這邊請。”
聞人千絕跟掌櫃一起上樓,走到拐角處停了下來,轉眸,看著樓下正要離開的裴遠歌。
裴遠歌的桃花眸一彎,笑得跟個狐狸似的,懶懶地揮揮手:“不用謝我了。”
“我是想說,”聞人千絕痞氣十足地一笑,帥氣凜冽:“記得明天早點到,我們還有很多事。”
裴遠歌:……
擦!
以後再也不給這個女人付錢了!
夜晚,一輪清明的月亮正在高掛於空。再過幾日,就要到滿月了。
聞人千絕睡得正熟,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忽然觸碰到身邊的一個物體。
刹那間!
一雙雪亮的眸睜開!
到底是誰,能潛入她的房間而不被她發現!
黑暗中,借助月光,能看到身邊的人發絲散落,妖孽完美的下巴向上,是一張醜陋可怖的鬼麵。
聞人千絕眸子一眯:“是你?”
心中暗暗詫異,這人能出現在這裏而讓自己毫無知覺……武功恐怕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他到底還是不是人!
鬼麵人慵懶地側身,暗夜般的眸子是比黑夜更濃的黑暗,他開口,聲音磁性無比:“怎麽?不歡迎我?”
廢話!大半夜莫名其妙出現在別人的床榻上,誰會歡迎啊!
聞人千絕手腕一翻,一柄鋒利的匕首落到手上,瞬間橫在了鬼麵人的喉嚨前。
月光下,能看到她在笑:“你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