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神經大條如裴遠歌,都能聽出其中濃濃的威脅味道。
很可怕。
這樣的聞人千絕是他們任何人都沒有見過的,冷酷、無情,如一把剛剛出鞘的絕世名刀。帶著迫人的威勢!
聞人瀟雨畢竟還小,何況以前欺負聞人千絕欺負慣了,從沒遇到過任何抵抗,見眼下的這個架勢,也有點害怕。
可是看了一眼裴遠歌,又鼓起了勇氣:“想讓我道歉,你先不當廢物了再說。一個纏著四皇子的不要臉女人,我聞人瀟雨恥於叫你姐姐!”
“雨兒!”聞人雪汐蛾眉蹙起,斥責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千絕是你的姐姐,你怎麽能跟姐姐這麽講話。娘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聞人雪汐看起來痛心疾首,訓斥著自己的小妹妹。
話裏話外,卻輕而易舉地把自己和朱氏摘得幹幹淨淨,意思是所有的原因都因為聞人瀟雨還小不懂事,而非朱氏偏心。
聞人瀟雨不明白姐姐怎麽突然之間站到了聞人千絕的那邊,賭氣道:“不會真讓我道歉吧?”
她才不會跟這個廢物道歉,更何況是在裴遠歌的麵前。
聞人雪汐歎了口氣,對裴遠歌道:“讓裴公子看笑話了。家妹平時驕縱壞了,本性倒不是這樣的。”
裴遠歌搖著折扇,淡笑不語。
聞人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別人家的家務事,他沒有權利站出來去管。
而一旁的鬼麵人淡然站著,仿佛屋裏的一尊雕塑。
鬼麵後,目光卻始終落在了聞人千絕的身上。
聞人雪汐又對聞人千絕道:“千絕妹妹,不管雨兒怎麽說,到底是我們的親姐妹。她不懂事,我們回家再罰她,在外麵,還是不要弄得太僵吧。”
聞人千絕冷笑,好一個“親姐妹”!
如果今天裴遠歌不在,她還會不會這麽說呢?
當然不會!
在裴遠歌進來之前,聞人瀟雨已經喊了她一聲廢物了。聞人雪汐隻當沒聽到,隻有當裴遠歌聽到了,她才會裝出一副善良無辜的樣子。
夠了!
她已經不是那個任由家族搓圓捏扁的傻子。
她不想表現出自己的實力,並不代表她要一直任由這群蠢貨欺負到自己的頭上來!
聞人千絕開口了,散漫,而又充滿了別樣的意味:“我說了,道歉。不然,身為‘親姐妹’,我不介意履行一下這麽多年來,沒履行過的,姐姐的責任。”
“親姐妹”三個字被她咬的很重,諷刺著彼此體內不同的那一般母係血液。
聞人雪汐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勉強保住了自己的優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千絕妹妹說的對,雨兒,道歉。”
“什麽?!”聞人瀟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姐姐不是一向最保護自己的嗎?
怎麽會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給這個廢物道歉!
眼圈瞬間紅了,聞人瀟雨倔強地梗著脖子:“我不道歉!”
喊的瞬間偏過頭去看裴遠歌,見他依舊那樣的入骨的風流,站在旁邊,眼神似乎都沒落到自己身上,委屈更甚,捂著臉就跑了出去。
刹那間!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閃過。
將出路封了個嚴嚴實實。
聞人瀟雨抬頭,卻見一個張鬼麵醜陋可怖!嚇的一下跌坐在地上。
聞人千絕從後麵緩慢走近:“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那張鬼麵仿佛有種魔力,讓聞人瀟雨的心智仿佛被它瞬間攝取了一樣,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隻想快抽身離開!
怎麽都好!
離開!
“對不起!”她衝口而出,連自己都是一愣。
鬼麵人挪開了自己的步伐,她才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但是全身已經沒有了力氣,被丫鬟攙扶了起來,略失神地怔著。
剛剛的感覺好不真實。
聞人雪汐見她道歉了,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心裏的恨卻慢慢升騰起來,剛讓她的親妹妹道歉,這個廢物何德何能!
還有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剛剛那一下移動,連自己都沒有看清,武功的造詣恐怕已經到了一個駭人的地步!
聞人千絕怎麽會認識這麽厲害的人物?
八成是自己想錯了,見雨兒剛剛害怕的樣子,那或許根本不是什麽武功,幹脆就隻是邪術吧?
她笑著開口寒暄:“千絕妹妹是來紅顏坊買什麽的呢?聽說這批新做出來的唇脂不錯。”
說罷根本不給聞人千絕說話的機會,立刻拍掌,叫來了店裏的夥計:“把最近新上的唇脂拿給千絕妹妹看看。”
麵前放了幾個精致的瓷器小盒子。
不過一個蛤蜊大。
上麵繡著花鳥或山水的紋樣,精致無比。
聞人千絕麵無表情地看著聞人雪汐的表演。
她就這麽迫不及待地給聞人瀟雨報仇嗎?嗬嗬,她還以為這個女人有了多少長進,不過還是那個忍不下一時之氣的脾氣。
明知道她別說這些難得的好東西,連普通的胭脂水粉都少有,囊內更是空空如也,故意擺樣子給誰看。
聞人雪汐素手輕探,拈起一個波斯貓圖案的小盒子,輕輕打開。
芳香卻不媚俗的氣息緩慢湧出,沁人心脾。
裏麵的東西呈凝露狀,紅得可人。
“妹妹看,這是重絳,石榴、山花撤火微煎,此時慢慢摻入精細朱砂,青油調製的。”
旁邊的夥計拿了根象牙白的挑子,細心地挑了一點,凝成的紅脂細膩鮮豔,香氣蘊藉,欲掛欲滴,香豔無比。
聞人雪汐說得很是關心:“姐姐沒記錯的話,妹妹最近正缺這樣一盒唇脂,不妨買下吧,隻要一錠金子便可。”
聞人千絕似笑非笑地拈起那根象牙白的挑子,散漫地轉動著。
一錠金子,夠一個貧窮的三口之家一年的開銷了。
卻隻能換得大家小姐們唇邊的一抹香豔。
何況,她不是最近沒有,是一直都沒有。
見她沒出聲,而是一直看著手中的唇脂,聞人雪汐深藏了眼底的一抹得意。對,她就是喜歡看聞人千絕這種喜歡而得不到的樣子!
私下裏擰了聞人瀟雨一下,聞人瀟雨吃痛,才像是忽然反應過來眼前的局麵似的,也有點興奮起來了:“千絕姐姐,你……不會是沒錢買吧?”
聞人雪汐也立刻跟著道:“呀,都怪我,忘了這件事了,若是千絕妹妹沒有,可以從姐姐這裏先拿著。”
這種達官貴人都會來的地方。
大家比的已經不是錢了,是排場!
而聞人千絕這種窮鬼,壓根不該出現,活該被嘲笑。
聞人千絕將手中的挑子扔下,坦坦蕩蕩道:“我不需要這種東西。”
聞人瀟雨適時地補上一句:“是不需要呢?還是沒錢呢?”
一絲疑惑逐漸爬上了聞人千絕的眉間,她愛財是不假,可隻是為了讓自己過的更好。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她自己賺自己花,不覺得有什麽丟人的。
反倒是她們,拿著父母的錢,一輩子隻能依靠男人生活,哪來這麽大的優越感?
裴遠歌一柄折扇搖得分外開心,哼,叫她昨晚不感謝自己拿了住店的錢,不然自己隨便一伸手,不就幫她解決掉了對麵那對兒姐妹?
他很喜歡看聞人千絕麵對這種事的樣子。
另一邊的鬼麵人眸子裏染了幾分邪肆,鬼麵後的神情,玩味的態度越來越濃。
他的小獵物平時張牙舞爪的,麵對別人的眼光,又該會怎麽做呢?
聞人千絕一笑,忽然無比開朗,讓聞人雪汐一怔,隻聽她清澈的聲音帶了幾分無賴:“對啊,我確實沒錢。我也不是來買這些勞什子的,我來查案。”
她的坦蕩,倒讓聞人雪汐一時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
這個廢物,真是爛到了泥裏!
她踩上一腳都嫌髒的地方,聞人千絕卻心安理得地躺在那裏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隻陌生的手從旁伸來,骨節分明,很好看,隻是一張開的功夫,一枚水滴形狀的吊墜便從那隻手上吊了下來。
閃動著難以言說的光華。
一道聲音隨之響起,帶著難以言說的儒雅好聽,低沉如暗月溪水,醇厚如釀了許多年的酒:“這些東西都裝上,打包好送到聞人三小姐府上。”
水滴形狀的玉墜上,雕琢著一枚紅顏坊的印記。
店裏的管家眼睛都直了:“這是……紅顏坊的特殊貴賓玉墜。快快快!都忙起來!”
夥計們立刻把桌上的幾樣唇脂都包了起來,開始忙活了……
聞人雪汐的注意力全在了玉墜上,她失神了。
那是尊貴如她都沒有的一種待遇!
傳說紅顏坊是有貴賓的,以玉墜作為信物,即使不帶錢到紅顏坊中來,把整個店裏的昂貴東西搬空,也不會有人阻攔。
可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東西。
那人手一抖一握,玉墜被重新收回了手中,儒雅地對聞人千絕一笑:“好巧。”
他人便如他的手,幹淨、美好,風骨之美,生了一雙狐狸般的眼眸,湛黑無比,仿佛永遠有別人不知道的秘密。身上的衣服看似樸素,卻低調奢華,別有一種難言的魅力。
尤其是他唇邊那個笑意,看似淡淡的,不起眼。
卻能令人輕而易舉地陷進去。
一隻眼睛前帶著無色的小圓鏡片,邊緣是玫瑰金色的。
聞人千絕低沉了一雙眸子,從記憶中努力搜索,最終還是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眸子凜然,冰冷開口:“你是?”
那人還沒等回答。後麵一道興奮到極點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簡直就像是久曠的小媳婦終於見到了自家男人:“歐陽!你可算回來了!”
一邊喊著,一邊撲了上去。
那人略微側身,從容不迫地躲了過去。
噗通……裴家大少爺摔在了地上。
可是他顯然不在意,拍拍身上的灰重新站了起來,興奮地跑回來,一把勾住那人的肩,對聞人千絕道:“他你都不認識?京城多少女人喜歡他喜歡得發瘋!他可是掌管全天下財富的歐陽家大少爺——歐陽君諾!”
若說四大家族年輕一輩中最具盛名的,隻有歐陽君諾。
歐陽家掌管大胤的財富,傳聞無論是家業還是國業的權利,已經幾乎全移到了他的身上。
而他……出現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