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已經完全傻掉了,看著麵前的人,他忽然想起祭天大典的時候曾經遠遠地看到過他一眼,而那個人的身份是——大胤最尊貴的七皇子,百裏夙夜。
而他,剛剛叫七殿下奸夫……
噗通一聲跪下,他已經嚇得臉色慘白,不停地磕頭:“七殿下饒命!七殿下饒命!小人不是故意的!”
聞人千絕看著那個夜夜就在自己枕邊的人,眼眸裏寫滿了不信。
那天自己遇到的鬼麵人,竟然一直是七殿下!
怪不得百花宴上……
自己還納悶什麽地方得罪了他,他又是怎麽知道她要賣掉玉扳指的,現在一切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她唯一的感慨就是……這下玉扳指是真的很難賣掉了!
百裏夙夜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知府,就像在看一條搖尾乞憐的狗,不過,他連一條狗都不如。
他慵懶地開口:“你喜歡哪種死法?”
知府磕頭磕得頭上都出血了,還拚命磕著:“小人、小人罪不至死啊!求七殿下垂憐!”
而百裏夙夜的眼裏似乎根本就沒有這個人,更看不到他磕頭的樣子。
知府膝行到聞人千絕的身邊:“千絕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聞人千絕淡笑:“那就要看看大人是否願意說出幕後指使者了。”
遠處的聞人雪汐站著的身體微微地晃動了一下。
此刻的知府隻要能保住自己什麽都不顧了,立刻高喊道:“是聞人二小姐,是她指使我的!小人不敢得罪聞人府,是她,讓小人誣陷千絕姑娘和七殿下!”
聞人雪汐後退一步,不停地搖頭:“知府大人,雪汐,雪汐隻是想找回妹妹,沒有說那種莫名其妙的話啊。”
她咬著唇,眼圈都紅了,還是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
很是惹人憐愛。
皇上看了一眼聞人雪汐,眉頭略微皺了皺。
知府又在磕頭:“千絕姑娘,我已經說了,就是聞人雪汐指使我的,千絕姑娘千萬求七殿下放我和我家人一條生路!”
“誰說,要你死了?”百裏夙夜淡然開口,好看的微微蹙起。
知府一愣,百裏夙夜確實沒說:“這……小人以為……”
他局促著,這麽說,自己的死罪免了?
百裏夙夜風度矜貴,悠然開口道:“今天革職,三日之內上交所有收的賄賂,三日之後離開京城,今生,永不入京。”
知府叩頭謝恩,然後才明白過來。
剛才七殿下確實沒想殺自己,而自己在聞人千絕的威脅下,把聞人雪汐的事情都吐露出來了。
聞人雪汐臉色煞白,一直癡癡看著百裏夙夜。
她精心設計的局,根本沒有任何失敗可能的,偏偏遇上了他。
那麽說……這些天,七殿下真的跟這個小賤人朝夕相對?
她心裏涼了一片,不想相信,甚至不那麽在乎知府供出自己了。
“姐姐,你處心積慮,不惜事先串通知府來咬我跟別人通奸,你就這麽恨我?”聞人千絕斜斜地笑,不鹹不淡地把話題扯了回來。
聞人雪汐咬著唇,勉強開口:“別人不信我也就算了,妹妹也不信我。剛剛那個知府說的,都是瘋急了咬人。姐姐在你眼裏就是那種人?”
聞人千絕點點頭:“對,就是那種人。”
聞人雪汐見躲不過去,隻跪了皇上:“求皇上明鑒,雪汐對待妹妹的心,天地可鑒!”
“姐姐是仗著老天爺沒工夫劈你?”聞人千絕眼眸半彎。
皇上心裏也起了疑惑,如果知府說的是真的,聞人雪汐這個丫頭……心思忒歹毒了。他撥弄著手裏的杯子,看似慈愛地淡笑道:“但願如此。”
一句但願如此,聞人雪汐頭皮發麻。
皇上對她起了疑心!
她張了張口,卻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
正在這時,一個婦人從外麵走了進來,急匆匆地走到聞人千絕麵前:“你這丫頭沒事吧?為娘讓你姐姐來找你了,雪汐人呢?”
朱氏說完了話,似乎才看到高高在上的皇上一般,帶著驚訝跪了下去:“拜見皇上。”
見娘親來了,聞人雪汐暗暗鬆了一口氣。
皇上點了頭,朱氏才起身道:“剛剛找小女太著急了,禮數不周,還請皇上恕罪。”
朱氏這麽一來,跟聞人雪汐所說的話就對上了。
皇上疑慮打消了大半,麵容上一團和氣:“朱氏,你的兩個女兒都不錯,好好調教。”他目光落到了聞人千絕的身上:“你先帶雪汐走吧,朕有話跟千絕說。”
“是。”
朱氏領著聞人雪汐出門,上了馬車後,轎簾一落,朱氏的臉就立刻陰沉了下來,完全不是剛剛在府衙內的驚慌樣子。
“娘……”聞人雪汐剛一開口。
啪的一聲脆響!
她的臉上就落下了五個手指印。
打完之後,朱氏慢慢的,一樣一樣,重新戴上了自己手指上的那些首飾:“蠢貨!教導了你這麽多年,今日要不是你身邊的丫頭來告訴我,皇上來了,我看你今天怎麽收場!”
聞人雪汐盯著朱氏的手指,一聲不吭。
從小就是這樣,娘說怕打花了自己的臉,每次打的時候都在她麵前一樣一樣,摘掉手上的首飾,打完之後,再一樣一樣地戴上。
娘說,她的臉是前途,是寶貝。
要好好養著。
連身上的每一塊肉,都不應該毀掉,所以從來都挑那些不會留下痕跡的方式教訓她,讓她知道,如何才能成鳳成凰!
見她不說話,朱氏的語氣軟了幾分,這個女兒到底長大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為皇子妃、皇後,再打,怕她記恨自己:“雪汐,娘還不是心疼你嘛,我們母女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外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你要聰明點,不能可惜了你這張標致的臉蛋。”
聞人雪汐抹掉了自己唇邊的血跡,淡淡道:“我知道了。”
朱氏心疼地拿手絹給她擦擦唇邊的血:“回去之後好好養幾天,不會有人看出來的。至於聞人千絕那個小賤人……為娘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錯眼的瞬間,忽然看到聞人雪汐的眼眸裏,滿是狠毒的恨意!
她再去看,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
朱氏猜想,肯定是自己太累看錯了。
府衙之中,歐陽君諾跟百裏夙夜在外麵聊著天,皇上已經把聞人千絕叫到了後麵說話。
後屋裏麵沒有別人,隻有皇上和聞人千絕。
聞人千絕淡笑著站著,她摸了摸鼻子,率先開口道:“皇上想說什麽,千絕想,自己是知道的。”
皇上回身:“朕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看今天的情況,似乎不是。”
“那天在禦書房中,千絕親口說過,絕不會接近七殿下。直到如今,千絕沒有打破自己的承諾。”聞人千絕目光清澈:“我不知道鬼麵人就是七殿下。”
皇上打量了聞人千絕:“很好。”
“隻是……”聞人千絕聳聳肩:“我也沒有接近鬼麵人。皇上,千絕的力量有限,不能指使殿下做什麽。難道皇上對自己的兒子這麽沒有信心?”
“你!”
皇上大怒,見聞人千絕仍然是那副痞氣的笑,冷冷的,也笑了:“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你不怕死?”
“怕。”聞人千絕承認的很痛快:“我怕的東西很多,怕吃不飽飯,怕幕後的凶手查不出來,怕自己的脾氣得罪了誰,一不小心就一命嗚呼。可是我更加知道,怕沒有用,我能做的,就是變得更強,然後走下去。”
皇上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著麵前的女孩。
她還不大,可好像經曆了很多事情,有的時候很狡詐,有的時候跟你討論一件事情卻無比認真。
而她剛剛說的那番話,皇上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很欣賞。
在她身上,能看到一股久違了的狠勁兒!
這種狠勁兒,他從前隻能從百裏夙夜的身上看到。
他忽然覺得自己老了,疲憊地擺擺手:“你們的事情我暫時不會幹涉了,記得十五日之期。沒調查出個結果來,可不是伶牙俐齒能救命的。”
百裏夙夜的脾氣,自己是知道的。
但願他對聞人千絕隻是一時感興趣吧。
外麵,歐陽君諾的手指隨意地在紫金小算盤上撥弄著,一雙狐狸般的眼眸被掩藏在鏡片後麵:“七殿下,第一次被人當麵表白的感覺如何?”
百裏夙夜微微側頭,淡漠開口:“你想死?”
歐陽君諾笑得溫柔:“不想。不鬧了,我隻想問一個問題。”
百裏夙夜:“說。”
歐陽君諾溫柔繾綣,翩翩佳公子的模樣:“第一次被人當麵表白的感覺如何?”
百裏夙夜:“……你想死。”
這次不是問號。
簾子掀開了,周公公扶著皇上出來了:“歐陽,朕要回宮了,國庫那邊還有事找你。”
歐陽君諾半欠身,一副優雅管家的樣子:“我會跟皇上一起回宮。”
聞人千絕也從簾子後麵出來了,意料之外的很輕鬆。她站在原地,目送著皇上離去。隻見歐陽君諾回身,對她狡黠地眨了下眼。
人都走了,隻剩下聞人千絕和百裏夙夜。
兩個都是冷冰冰的人,氣氛的溫度降到了極點。
“那個,”聞人千絕開口,怎麽都覺得有點別扭,以前都喂喂喂地叫:“七殿下,我還有事,要先回客棧了。您自便。”
剛走了一步,衣服的後領子就被人拎住了。
百裏夙夜恢複了自己的嗓音,更加有磁性,他理所應當地問道:“為什麽不等我?”
聞人千絕試圖解釋:“因為七殿下不住在那裏啊。”
某殿下似乎不明白她什麽意思:“我當然住在那裏。”
住在我的床上並不叫住在那裏。
聞人千絕默默在心裏腹誹著,最終還是揚起了僵硬的笑臉:“那就一起走吧。”
一路上她都在默默地回憶最近有沒有說了七殿下的什麽壞話,答案是沒有,壞話都是在皇宮的時候說的……
“喂。”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百裏夙夜毫無征兆地開口:“你今天在公堂上說,喜歡我?”
聞人千絕哽了一下,口水把自己給嗆了:“咳咳咳咳!”
她還沒咳完,人已經被抵在了門上,越來越近的不再是鬼麵,而是某殿下那張好看得天怒人怨的俊臉,眼神迷離:“怎麽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