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麵,已經有了人準備在那裏了。氣氛凝重。
聞人千絕走了過去,對皇上略微一彎腰,疏懶的氣質中帶著一點點冷冽。餘光,卻看向了周圍的幾個人。
耶律修在,站在了百裏鳶的床帳外麵,似乎很擔心的樣子。
在他的身邊,一個大胡子的中年人生得相貌醜惡,卻拈著手上的一根銀色的絲,正在凝神想著什麽。
那根絲,連入了百裏鳶的床帳當中,應該是正在為百裏鳶診脈。
奇怪的是,全屋子的人都態度凝重,唯有百裏夙夜不緊不慢地坐在一把上好的紫檀椅子上,神情淡淡,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一般。
皇上道:“平身吧。聞人千絕,聽說公主昏迷的時候總是叫你的名字,看你們很是親厚,朕便叫你來陪陪她。”
但,皇上看到了聞人千絕身後的無癡時,卻是神色一亮:“毒尊,你也回來了?”
這也……太巧了吧!
正在這個時候,消失多年的紅衣毒尊突然出現,簡直就是給了百裏鳶的一線生機啊!
無癡微笑,揚起衣袖也淡淡地表示,自己確實是回來了。
聞人千絕應聲道:“皇上,千絕鬥膽問一句,公主現在的情況如何?”
她剛進來,還不知道這群人進行到哪一步了,這場戲,要演下去,也必須演好。否則就是兩國爭端四起,要麽就是百裏鳶的遠嫁!
她絕對不會讓百裏鳶嫁給這個男人的!
皇上瞟了一下那邊的狀況,從周公公的手裏接過了一盞香氣馥鬱的茶,一邊晾著一邊道:“廖大夫,怎麽樣了?”
那麵相醜惡的中年人回道:“回稟皇上,公主的脈象……奇怪……”
聞人千絕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個別人難以覺察的微笑來,當然奇怪,眼看著百裏鳶的容顏如花似玉,嫩得能掐出水來,脈象卻是燈枯油盡之兆。
她能猜出是百裏鳶吃了有毒的東西,耶律修那樣聰明的人自然也能猜到。
不過,也隻是猜測而已,所以,才要把這個廖大夫帶來診斷!
半晌,那廖大夫又補了一句,斬釘截鐵:“回稟皇上、耶律太子,小人可以斷定,鳶兒公主的病,不是病!而是吃了什麽毒物!”
話一出口,滿屋子的人臉色都十分好看,各有各的鬼胎。
唯獨百裏夙夜仍然巋然不動,玄色的衣衫質地極好,宛如月光一般地垂下,沒能掩住他利落帥氣的軍靴,褲腳掖在了其中,更顯出了難得的風貌。
他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桌上敲著,目光淡淡地落在了聞人千絕的臉上。
七殿下!一定很有把握!
雖然不知道百裏鳶那邊具體發生了什麽,聞人千絕瞬間安心了不少。
皇上的神色略微變了變,隻是問道:“那……能否治好?”不愧是在最高權力位置上浸淫多年的人,皇上問話的時候表情不誇張,卻顯得又生氣又傷心。
廖大夫摸了摸胡子,最後確定道:“可以!雖然需要時間,但是小人可以立刻讓公主醒來!”
他說的斬釘截鐵,如此篤定……
皇上立刻嗬斥道:“鳶兒身邊的丫鬟呢!”
百裏鳶的貼身丫鬟立刻走出來,跪在了地上!瘦弱的雙肩不斷抖動著。
“平日裏都給公主吃了什麽東西,居然能讓公主中毒了!來人,拖出去打死!”皇上的聲音分外冷酷,為了做好這場戲,犧牲一兩個人的性命,他是不在乎的!
那丫鬟倒也挺得住,沒說百裏鳶是中毒,隻是說道:“求皇上饒命!公主的飲食十分清潔,奴婢就算有包天的膽子也不敢讓公主吃到被人下毒了的食物!”
她的求饒顯得那麽蒼白……
此時,若是饒了她,豈非此事有貓膩?
所以皇上隻是淡淡地端起了茶盞,丫鬟被拖出去的身影,他看都沒看。
聞人千絕看向了百裏夙夜,後者也是悠然看著好戲,那雙冰冷的眸子中沒有過多不該存在的憐憫。
聞人千絕知道,此刻,他是哥哥。
哥哥不能為害了妹妹的婢女說情……那麽,隻有她來了。
“慢著!”
聞人千絕製止了侍衛,對皇上道:“皇上,廖大夫說的話,依千絕看來,並不一定屬實。這個婢女對公主一向忠心耿耿,若是此時遭逢大難,難保公主身邊沒有個可意的人兒。”
聞人千絕這麽一說,皇上也略微沉吟了一下。
婢女的命,暫時保住了。
小丫鬟跪在那裏,抬起頭來,嚇得蒼白的臉上,浮現了希冀的表情!
可廖大夫卻冷笑數聲:“這位姑娘,你師從何人?有過幾年的看病經驗,有什麽驚人的曆史?空口白牙就敢侮辱廖某醫術不精。”
聞人千絕抿唇,上挑出一個笑意:“這個嘛,我並不是專家,不過,有人卻不一定。”
廖大夫環繞在場的人,除了皇室的,就隻有那個絕美的紅衣少年,麵色上更是顯出了一分難以得見的輕蔑:“不知道,姑娘說的是誰?”
聞人千絕看向了無癡:“紅衣毒尊。”
四個字一爆出來。連廖大夫的臉色都要僵上了一僵!人沒見過,可是這個名字卻是聽過的!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在頂級的醫道毒道兩行,沒人不知道這個名字!
可……那人在江湖上消失很久了。
如今,怎麽還是少年的模樣?
眼見紅葉曾經的名號把這個人嚇得半死,聞人千絕抿唇,知道自己這一局是押對了寶。緊接著道:“光看毒尊的駐顏有術,應該就知道他的醫術到了何種程度吧?”
廖大夫一時竟然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神色略微慌張地看向了耶律修。
耶律修神色淡淡,眼眸裏,卻劃過了一道別人看不見的陰暗,被百裏夙夜收於了眼底。
廖大夫隻能硬著頭皮道:“那就讓這位紅衣毒尊看看,到底是什麽毛病!我們再以醫術論高低!”
無癡揚眸,笑得風華絕代,隻是那雙丹鳳眼上挑著,瞳子如黑曜石般綻放著光彩。
廖大夫更是心驚,這紅衣毒尊果然深不可測!讓人摸不著頭腦!本來很有把握的事情,卻被他這麽一嚇,心下反而害怕了。
聞人千絕暗地裏掐了無癡一把:“說好。”
無癡這才淡淡點頭:“好。”
別人以為他深不可測,其實聞人千絕知道,他真的隻是在傻笑……長的好看就是任性啊,傻笑都能讓人亂猜。
聞人千絕跟無癡走了過去。
無癡在路上就一直納悶:“這個玩意……我不會醫術啊……”
聞人千絕倒是怡然自得:“車到山前必有路。”
她掀開層層薄紗做的簾子,走到了百裏鳶的床前,無癡則在外麵等著她把銀色的線重新係到百裏鳶的手腕上。
懸絲診脈!
在係絲的時候,聞人千絕的手,暗暗地按在了百裏鳶的脈搏上,她臉色蒼白,緊抿著唇,好似幾年都不會醒過來。
外麵的人隔著薄紗看不到她的動作,聞人千絕卻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知道為什麽外麵的某殿下那麽淡定了!
百裏鳶這一次,是真的暈死過去了!若非真的,騙不過外麵的那個廖大夫,此人來曆非凡,並非正常的大夫可以比的!
這麽說來,昨晚七殿下給她上完藥後匆匆離開,居然是給百裏鳶換了藥!!
聞人千絕慢慢地退了出來,這一次,百裏鳶遭受的痛苦可不小,估計醒來會恨死耶律修了。她回頭對無癡道:“係好了。”
無癡牽起銀絲的另一邊,眉目低斂,宛如觀音一般,神情的純淨,讓人覺得無法褻瀆。
聞人千絕看似站在了他身邊,默默等待著。
其實……
正在用腹語對無癡說話。
“千絕千絕!”少年飛揚跋扈的聲音在她的腦海當中響起:“然後該怎麽辦啊?這丫頭,是真的暈過去了喂。”
“能解毒麽?”聞人千絕的聲音淡淡傳入了少年的腦海中。
有著契約在無形中維係,他們的交流比其他人方便很多。
無癡略一沉思,說道:“現在,解不了。”
百裏夙夜下的毒,就連無癡都解不開,那麽說……莫非……聞人千絕的眼角瞟向了廖大夫,見他正從帶來的包袱中拿出銀針等物,忽然明白了他們在打什麽鬼主意!
廖大夫不是現在要給百裏鳶解毒,讓她醒來。而是要借助一些刺激的手段,生生把百裏鳶喚醒!
然後再紅口白牙說是開始解毒了的效果!
聞人千絕冷酷地對無癡道:“給百裏鳶的身體下一道禁咒,無論受到什麽刺激,都不能醒來。一直沉睡,直到你解除為止!”
這對鬼靈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無癡歡快地應了,手中看似無意地在銀絲上撥動了兩下,然後就告訴了聞人千絕:“搞定~”語氣歡快得就差飛起來了。聞人千絕忍住了對他翻白眼的衝動,最後交代了幾句。
隨後,就見無癡放下了銀絲,回首,對在場的眾人道:“公主不是中毒,眼下,無法醒來。”
那麽說來。油盡燈枯,便是真的了?
耶律修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廖大夫。廖大夫立刻開口道:“若是我將公主喚醒了呢?”
無癡嘴角上牽,便是似笑非笑的弧度,絕美驚世!
根本就不屑於回答他!
廖大夫二話不說,帶著自己的工具走了上去:“皇上,可否讓小人一試?”
皇上看了看他,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聲音不高,卻含著一股威嚴震懾的氣勢:“公主的身份,不會讓人輕易觸碰,若是沒有結果,朕當如何處罰你?”
耶律修求親,一定要讓自己的人來試試。
皇上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拒絕。
可!若是這個人觸碰了公主後,卻沒有治好,那麽,一切就都成為了笑柄!皇上自然也不會放過!
耶律修笑笑,俊逸的容顏仿佛暖陽一般:“皇上,這件事,若是他診斷錯了,阿修也一定不會放過他!怎麽說,公主金枝玉葉,都不該是隨意侮辱的!”
皇上才揮揮手,放行了。
眾人都屏住一口氣,看廖大夫叫丫鬟扶起了百裏鳶,將細長可怖的銀針從她的頭上,刺了下去……
聞人千絕站在旁邊,看似沒有什麽表情。卻注意到,耶律修神色複雜地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是發現她動的手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