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終其一生,也難以看到聞人千絕出現這麽多的表情。穀主沉默了許久,像是不舍得放棄她臉上的任何一點表情。
最終,還是輕聲道:“千絕,你真的沒有想過回頭嗎?”
第二次了,他忍不住提出這樣的疑問。
聞人千絕托腮,全身已經很疲累了,靠在馬車上,一手撐著窗口的簾子,能看到那人還站在後麵,久久地望著他們的馬車,滿身的帝王風範。
“回不了頭了。”聞人千絕輕笑:“我已經走了太遠太遠。”
那個笑容太美,美得穀主別開了頭,不想再看下去。
“我知道了,情毒的解藥我會盡快調配。”他仿佛放棄了什麽一般,說得很有點苦澀的味道。
聞人千絕忽然懷疑起來:“不是說,治療情毒的解藥,還缺少很多珍貴的藥材嗎?”
就像是上次他們兩個一起尋找的那種東西一樣,幾乎聞所未聞。這樣的東西還需要很多……聽起來很長時間才對。
“我有我的辦法,你不用擔心。”穀主意興闌珊,不想說下去了。
聞人千絕也隻能不說話了,懷孕了之後似乎總困,靠在車上沒有一會兒,人已經沉沉睡去。
穀主卻想起那個在紅葉澤的晚上,聞人千絕去給他送吃的時,親口說出有多喜歡百裏夙夜。
那個時候,他的心是痛的。
離開聞人千絕,轉身就把治療情毒的藥水給倒掉了。那是世上現存的,唯一一瓶治療情毒的藥。
這次來到紅葉澤,原本他就是想把那個東西送給聞人千絕的。
忘情水隻能頂一時,而他知道,千絕是喜歡那個男人一世的。
當時讓唐茗把東西送給聞人千絕,因為看出百裏夙夜的情毒已經不可控製,他專心回去研究治療情毒的解藥。
一旦真的製造出來,第一個就想快點送給她。沒想到一時任性占了上風。他竟然把一瓶藥水浪費掉了。再做一瓶吧,看到百裏夙夜身邊又有了別人,他心中愈加不爽。
千絕是他唯一不能被觸碰的逆鱗,誰敢讓她不高興,他會讓對方付出生命的代價。
如今他做的一切,她是否又能理解呢?
到了歐陽府,聞人千絕還沉沉睡著,穀主小心地把她抱起來,一直走到臥室放下。
聞人千絕睡夢中翻了個身,沉沉地睡著,穀主親自為她蓋上了被子,看著那清冷的側顏,默默地站了許久。
“要叫她起來吃東西嗎?”歐陽君諾走了過來,跟穀主並肩站在聞人千絕的身邊。
“不知道。”穀主緩慢開口。
意識到他的情緒不對,歐陽君諾琢磨了一下:“你們今天遇到夜了?”
“嗯。”穀主挑唇:“我在想,要不要給他情毒的解藥呢?他配站在千絕的身邊嗎?”
歐陽君諾眼眸一眯,不動聲色,這個世界上也隻有眼前的這家夥敢說出這樣的話。
百裏夙夜的尊貴身份,天才程度,應該是沒有女人配得上他才對。隻是千絕……真的很特殊。
“情毒的解藥,隻需要九天就能配製好、熬製出來。”
穀主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那麽一句。
歐陽君諾忽然大震,再也冷靜不下來:“你真的有辦法治療情毒?”
開什麽玩笑?!
上古方子的確傳說有一張。可惜早已淹沒在曆史當中了,如今連蠱族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解藥。
他……知道?!
“你不信?”穀主冷冷一笑,似乎情緒真的差勁透了。
“信。”歐陽君諾冷靜下來,淡淡地托了托眼鏡:“需要我提供什麽,你說吧。”
“嗬……真大方得很啊。”穀主回頭看他:“把心愛的女人這麽拱手送出去,我想不到天下會有人類這樣做。”
歐陽君諾一怔,隨即知道眼前的人已經不是當年不懂世事的那個他了。
自己對千絕是什麽樣的感覺,他應該了解得一清二楚才對。
當下也不隱瞞,而是正常回答:“堂堂正正的競爭,不也很好?為什麽一定要讓他們遭受這樣的事情。”
“競爭?”
穀主仿佛聽見了什麽全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你去競爭最好朋友的妻子?”
歐陽君諾沉默良久,轉身而去:“我已經退步一次了,同樣的事情放在我身上,我絕不會忘記千絕。”
身影走遠了,穀主才默默感歎一句,百裏夙夜哪裏是忘了,他從沒有忘過自己愛的是誰。
“殿下你回來了?”純然迎上去,伸手要接過百裏夙夜的大氅。
“唔。”百裏夙夜解下大氅,卻遞給了一旁的管家。
純然的手訕訕地縮了回去,見百裏夙夜不太愛搭理自己,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站在一旁勉強跟他聊幾句:“殿下今天去了哪裏,一天沒有回來呢?然兒等得好痛苦。”
百裏夙夜還是沒有說話,徑直走向了前麵的大殿。
純然走了幾步,想想還是別跟上去惹人嫌了。殿下這種性格的人,應該,怎麽說呢?應該吊著他?
自己不要跟他太親近,免得讓他不高興。
聞人千絕都是這麽做的吧?嗯,她也要那麽做。
雖然很不舍得,純然還是轉頭就走,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去。
“你要去哪裏?”
身後的聲音驀然傳來,飄渺,不帶有真實感。
殿下還是叫住了她!純然很是歡喜,盡量控製住表情,一副委屈的臉:“殿下回來都不跟然兒說話,然兒怕打擾了殿下的清淨,打算回房去呢。”
“過來。”百裏夙夜對她勾了勾手指,淡漠的容顏上沒什麽表情。
早就習慣了他的冷冰冰,純然也不介意,這有什麽?隻要殿下不讓她走就行。
她款款走上去,旖旎萬分,以為百裏夙夜會安慰她幾句,然而某殿下一雙深邃的眸子始終在她臉上流連。
不是溫情,而是探尋的樣子。
純然被看得不自然,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哎?殿下看我做什麽?然兒害羞呢。”
“你……”百裏夙夜的眸子愈發深邃:“我們初次相遇時,你縱馬狂奔。可是自己的樣子?”
“殿下什麽意思?”問到那件事情,純然有些緊張起來:“當然是自己了,難道還是替身嗎?”
“不。”百裏夙夜淡漠地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是在說那個。我是在問,你那次穿的衣服,打扮的樣子,是自己平時的裝束嗎?”
初見時的悸動,幾乎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在懷疑。
“當然是了。”純然強撐:“那都是然兒自己的衣服。”
“哦?”百裏夙夜看似不經意地說道:“可我再也沒有看過你做那樣的打扮。”
純然自從跟在他身邊以後,穿著的衣服跟那些公主們沒什麽兩樣,溫柔可愛,活潑大方,卻再也不見初見時的那個感覺。
清冷,絕豔的一個背影。
純然心驚,袖子裏的手死死嵌入了肉裏,讓自己別慌張:“因為吧,然兒覺得既然在殿下身邊了,就得有點樣子,不要打扮的那麽生硬,怕殿下不喜歡。”
“行了,你回房吧。天色不晚了。”
百裏夙夜不置可否,隻是淡淡下了逐客令。
曾經純然還可以在黃昏時分跟殿下閑聊一番,自從那天晚上豔舞的事情過後,她像是被打入冷宮一般,一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就被趕回自己的房間。
百裏夙夜那裏,不會留她。
“知道了。”純然不敢再說什麽。怕自己破綻太多,隻能退了出去。
“不對……還是不對……”百裏夙夜輕聲呢喃,眼前一遍遍回放著聞人千絕上馬車前的笑容。
好像印刻在了心頭一般,無論如何都叫他難以忘懷。
明天還能在見麵吧?
在漫長的時間裏,時間的流逝對他來說已經隻剩下一個數字。從未有過像今晚這般,那麽期待明天的來到。
當晚,純然換了裝束偷偷跑出了夜宮。
禦花園的一角,同樣一個戴著兜帽的神秘人在那裏等待著她。
純然學了幾聲貓叫,那個人走了出來,雙方一見麵都安心許多。純然拿出袖子裏的東西,給了神秘人:“這些東西是我從夜宮偷出來的,管家精明得很,最好能送回來讓我放回去。”
神秘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俊美的容顏來。
百裏初辰笑著接過了純然的東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敢拿東西,純然公主真乃女中豪傑。”
純然聽著這話不舒服:“我是愛他的,當然希望能在他身邊更久。這些,不過眼下的權宜之計罷了。”
百裏初辰默默將東西收起,唇邊始終掛著莫名的笑容:“哦?這麽說來,純然公主也不過是在反過來利用耶律修他們了?”
“噓!”
純然著急了。
皇宮裏處處有眼睛,他們說話的聲音越小越好。
“好了,公主自己小心,我也要走了。東西明天會送到耶律修的手上。”百裏初辰戴上兜帽要走。
“等等。”純然還是沒有忍過好奇:“四殿下,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百裏初辰笑笑:“你又不怕被抓了?”
純然四下裏看看,然後問道:“身為大胤的皇子,四殿下為什麽要跟耶律修合作呢?這不相當於把大胤賣給他了嗎……”
雖然不知道耶律修是什麽目的,總不可能是想跟大胤交好。
百裏初辰的神情冷淡下來:“我隻是想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說罷轉身而去。
純然想著,有點明白了,他說的是皇位吧?身為皇後嫡出的子嗣,非要說太子的話,也應該是他才對。放在七殿下身上,確實……容易起爭端。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潛藏在百裏初辰心中最深的一個刺,叫聞人千絕!
聞人千絕早上醒來感覺肚子咕咕叫,身邊已經放了一碗清香無比的粥,端起碗開始喝了起來。然後才開始簡單梳洗。
“一早便猜到你餓了。”
歐陽君諾長身玉立,守在門口的樣子極為燦爛。
“昨晚在馬車上就睡著了吧?”聞人千絕剛洗完臉,臉上的水珠還沒擦幹淨,清純誘人。
歐陽君諾從丫鬟的手中接過麵巾,親手為她抹去水珠。
聞人千絕下意識地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