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蕩漾,火苗滋啦啦地響。
隻有兩個人,靜默得如同雕塑一般。
過了一會兒,百裏鳶輕笑,拾起了木柴撥弄著篝火:“我啊。我不去了。我畢竟是大胤的公主,如今內憂外患,我任性了十幾年,也該承擔起自己該承擔的責任。”
肆無忌憚去追尋一個人的日子,她嚐試過。嚐試過後呢?除了留下了滿身心的傷口之外,什麽都沒有。這一次,她不會再上當了。
無癡的臉色霎時暗了下去。
心口的抽痛來自於內心裏麵,而不是外表的傷口。“這樣啊……”半晌,他略略掀起嘴角,有點自嘲。
天色逐漸晚了下去,無癡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恢複好。
百裏鳶看了看天色,拍拍手道:“看來今晚得露宿在這裏了。你先睡吧,火不能滅,山崖下麵誰知道有沒有猛獸,我守一個晚上,不要緊。”
無癡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冷冷地抓住她的肩膀,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冷意,湊近的絕世容顏讓百裏鳶有點難以呼吸:“喂……你幹嘛……”
她的聲音很輕,少女的聲線甚至帶著特有的甜香,拂在無癡的臉上。
“誰告訴你,這種事情需要女人來做?”無癡挑眉,冷冷地抓住百裏鳶的肩膀,把她按在草地上。
百裏鳶稍微掙紮了一下:“可是你是傷員啊,眼下情況不一樣嘛。”
她想起身,抬身,嘴角撞上了什麽柔軟的東西,輕輕掠過,涼軟,溫柔。
“唔……”
百裏鳶往後蹭了一點,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唇。
臉上的溫度瞬間跟火燒一般,燦若煙霞的顏色彌漫,剛剛一個不小心……好像失去了人生的第一個吻。
火花聲音劈裏啪啦,細小地,像是慶祝的聲音。
百裏鳶低眸,強忍下內心的悸動,張口想說自己到旁邊去守著,無癡突然開口了:“別動。”
他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變,眉宇間有思索的味道,還有一種淡淡的開心,他好像也是第一次嚐試到這種味道,柔軟的唇,擦過他的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覺醒了。
他俯身,自然而然地湊過去,想再次品嚐一下那芳香的味道:“剛剛你……”
“剛剛我不是故意的!”百裏鳶硬著頭皮打斷了無癡的話,她在無癡麵前已經夠沒有自尊的了,當時對他的愛慕之心,怕是半個無心穀都知道。
給自己留一點最後的尊嚴吧。
何況剛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又沒說什麽,你著什麽急。”無癡對她驚慌失措的矢口否認倒是不很在乎,舔舐了一下唇角,邪魅,極具攻擊力,回憶剛剛的觸感,他評價道:“味道不錯。”
妖孽!
這個男人是活生生的妖孽!
百裏鳶在心裏暗暗地罵著。
“剛才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百裏鳶輕輕地咳嗽一聲,恢複了自己的冷靜,“我不需要穀主負責。”
“你不對我負責?”
無癡懶洋洋地躺在了幹淨的草地上,眼眸半斂,嘴裏咕噥了一句。
百裏鳶忙著收拾篝火,沒有聽清楚:“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明天他的傷口完全複原,自然會帶她出了這個穀,到時候橋歸橋,路歸路。他們之間的世界,永遠不再有交集。
百裏鳶抱著雙肩,發抖地在篝火前麵烤火,忽然覺得膝蓋一痛,困意來襲,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一會兒就沒有了知覺。
無癡起身,走過去抱住她,放在自己剛剛躺著的地方,在地上鋪了自己的外衣。
百裏鳶的睡顏安靜甜美,睫毛長長的,又彎又翹。微微抿著的粉唇有幾分的倔強。
“唔……”無癡強忍住過去再品嚐一下的衝動,絕世的麵容上難得露出了微笑,坐在篝火旁邊大石頭上,撥弄著篝火,淡淡道:“守夜這種枯燥無聊又危險的事情,怎麽能是女人該做的呢?”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的夜晚。
“我總覺得他們會上來。”聞人千絕守在懸崖邊上,默默地坐著,頭一歪,靠在了百裏夙夜的肩膀上。
某殿下眼眸半眯:“用得著你說?”
聞人千絕:“……”
“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隻有你還會在這裏守著。”百裏夙夜的手按在了她的頭上,緊緊地靠向了自己的肩頭。
“我靠。”聞人千絕猛然抬頭:“你就一點不擔心?”
“無癡有多大的本事,你不清楚?”殿下坐在她的身邊,黑色的大氅靜默地披散在身後,唯有一雙眸子,帶了幾分調笑的意味。
聞人千絕撇撇嘴。
無癡確實很厲害,暴怒之下能跟以前的殿下打成平手。
說真的,如果是她自己墜落山崖的話,隻要知道殿下追了下來,那也就是知道自己不會有事情了。
同樣的事情放在鳶兒身上也是如此。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嘴上的便宜聞人千絕還是要占的:“他有多大的本事我不管,我沒看到鳶兒平平安安地回來。這事兒可不怪我啊殿下,是你不讓我下去找的。”
百裏夙夜微微挑眉:“你下去吧。現在可以。”
聞人千絕點點頭:“好。”
她走到懸崖邊,擼胳膊挽袖子的就打算往下攀爬,剛剛整個人懸在山崖的石壁上,正打算往下繼續爬呢,上麵傳來了殿下涼涼的嗓音:“舒服麽?”
“舒服個屁!”
聞人千絕忍不住對上麵還興致勃勃的某人爆了粗口。
“不知道姬無情看到你這個樣子,會不會很開心。”殿下優哉遊哉,繼續開口。
聞人千絕眼眸一黑:“她跑的倒是很快。”
白天的時候,聞人千絕看到鳶兒掉了下去,有無癡去追,她便沒有追下去,抬起刀尖,便指向了姬無情。
姬無情笑嘻嘻地看著古刀:“又不是我把你那小綿羊推下去的,為什麽要指著我?”
她回眸看向萬丈深淵:“要殺,就去殺你們的皇後呀。”
皇後明顯也跟著掉了下去,她瘋瘋癲癲的,又沒有人救,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點,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得很。
“姬無情,你動我。我可以忍。但是,你若是敢把主意打我身邊的人身上。什麽一年之約,可就不算數了。”
聞人千絕步步走近,唇邊的笑意凜然。
姬無情聞言也是神情一冷,幽幽問道:“你以為,我怕你?”
“母後……”
百裏初辰很難過,雙眼血紅,望著下麵,雙手按在了地麵,死死地抓著那些砂礫石頭。
姬無情冷冷地把手搭在他的肩頭:“行了。哭什麽喪。”
話音剛落,她便抓著百裏初辰猛然跳了下去。
姬無情的動作太突然,誰都沒有反應過來。聞人千絕追上去的時候,她已經翻身,在空中不可思議地浮了起來,帶著百裏初辰,一飛衝天。
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姬無情黑色的衣裙蕩開,像是黑色的曼陀羅。
聞人千絕冷冷地看著他們消失在天邊,追是追不上的,至少目前,姬無情不想打,她強迫不了。
然後便是她憂心忡忡地等著無癡把人帶上來,一直等到了月色再度升起。
“你真的要下去?”
百裏夙夜的興致越發好了。似乎難得看到聞人千絕犯傻一般。
聞人千絕手腳並用地往下爬,一邊爬一邊灰頭土臉地吼著自家夫君:“不然呢?人人都像是你這麽冷血,還活個毛線?”
“哦,人人都像你這麽不解風情,估計天下的情人又少了幾對。我倒是樂於看見。”百裏夙夜還是不動,在山崖上穩穩坐著。
一邊欣賞著清風明月,一邊微笑。
沉默了一會兒,好像聞人千絕已經爬下去很遠了。
但……
山崖上露出了個腦袋,聞人千絕探出頭:“等等,你的意思是!他們不上來,因為在山下那個……那個……”
“什麽那個那個?”殿下擺出了一貫的冰塊臉。
聞人千絕臉色一紅:“誰說那個那個了,我的意思是……”她說著,從山崖下麵爬了上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們是不是在山下談情說愛,所以才不上來的啊。”
“你說呢?”
百裏夙夜撇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眸中蘊含的是,同情。
“真是……”聞人千絕咬牙切齒,“也不管別人多麽著急是吧?”說著說著也詭秘一笑,拉著百裏夙夜道:“走吧殿下,我們回去。”
“不等了?”
“不等了。”聞人千絕斬釘截鐵,或者說咬牙切齒。
“回去也無聊,不如等等?”殿下的語氣帶了幾分戲謔。
聞人千絕走得氣壯山河:“夫君不是想回去造小人麽?”
百裏夙夜:“……”
第二天早上,百裏鳶自然而然睡醒了。
懶懶地抻了個懶腰,看見爛漫的白雲,耀眼的太陽在,這才想起昨天都發生了什麽,下意識起身朝著火堆那邊看。
火堆已經熄滅得差不多了。
絲絲嫋嫋的白煙彌漫出來。
火堆旁邊,無癡靜靜地望著天邊的太陽,光線逆著光抹在了他的臉上,美好得不似凡人。
“真是個妖孽……”百裏鳶的聲音很小,幾乎在嗓子眼裏咕噥著。
“睡醒了?”
無癡回頭,紅唇一扯,便是一副顛倒眾生的笑。
“嗯。”百裏鳶不敢再看,胡亂起身,整理了一下心情才道:“抱歉,不知為什麽昨晚突然睡著了。你什麽時候醒來的,傷勢可好些了?”
“你關心我?”無癡的眸子裏,狡黠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