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醫生圍在顧萌身邊操作著冰冷的機器,沒有人知道她心中的恐慌和痛苦。
顧萌緊緊握著拳頭,看著外麵,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孩子,對不起,我沒有能力保護好你,如果有下輩子,你再來做我的孩子吧。
她胡思亂想著,身體卻一片冰冷,腦子也有些混亂。
“我們要進行麻醉了,會有些微微的痛,你稍稍忍耐一下。”醫生低沉而幹脆的聲音響起。
顧萌打了一個寒顫,輕輕撫著肚皮,這裏麵有自己的孩子,而現在,自己卻成了一個劊子手,想將他殺死。她突然間感覺到害怕,仿佛聽見了孩子的哭泣聲,孩子的求救聲,心中驀地一痛。
顧萌瞪大了眼,猛然間坐起來緊緊地抓住醫生的手,哀求道:“醫生,我不想做了,我後悔了,我要留下孩子,求求你!”
“這,宋先生已經吩咐過了。”醫生有些為難,宋維黎是他不能得罪的人,他已經要求過自己,一定要將這孩子給打下來。
顧萌見他一臉的猶豫,一咬牙,跳下了床,狠狠推開了幾個想來攔住自己的護士。
“不,我不會讓你們傷害我的孩子,你們誰也別想傷害到他!”顧萌心中的想法突然堅定了起來,這是自己的孩子,是她的寶貝,她不會讓別人奪走他,絕對不會。
她瘋狂地從手術室裏跑了出來,護士和醫生都讓她給嚇壞了。
“快抓住她!”一個醫生大叫道,幾個男醫生反應過來趕緊將她給抓住,顧萌尖叫著,狠狠地在那醫生的手上咬了一口,醫生吃痛的放開了手,趁著這個空檔她瘋了一般地朝著醫院的門外衝去,手還緊緊的護著腹部,這是自己的孩子,她不會傷害他。
眼淚不斷湧了出來,但是她卻有一種莫名的喜悅感,這種喜悅感取代了剛剛在手術台上時的那種恐懼的心情,這個孩子,給了她從沒有過的勇敢的力量。
後麵的醫生在追著喊著跟在她後麵,孕婦不能做劇烈運動,要是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跟宋先生交代?
顧萌這會兒卻如同飛毛腿一般衝出了醫院,看著外麵,卻不知道要去哪裏,一心隻想逃跑,逃離這個讓自己恐懼的地方。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終於累了,放慢了腳步,回頭看了看身後,那些穿白大褂的醫生已經不見了蹤影。
大叔——
顧萌此刻想到了宋維黎,她想通了,無論如何自己都要留下這個孩子,她要堅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大叔,我不會打掉這個孩子,就算是我死,我也不會。
下定了決心,顧萌便沿著馬路往回走,大叔一定在這附近。她四處看著,最後在醫院附近的公園裏發現了宋維路,她懷著複雜的心情走過去。
宋維黎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不想到醫院去,下樓後不由自主就走到了公園裏。今天正是星期天,許多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開心地玩耍。他一個人在椅子上坐下,看著一群孩子們玩鬧著,心情更是糟糕。
他是喜歡孩子的,可是現在,他卻做了這樣的事情,顧萌一定對自己更加失望吧!正胡思亂想著,卻看見一個孩子在一邊默默地哭著,小不點兒也就兩三歲,一身明黃色衣服幹淨整潔,看得出她是家裏的心頭寶。
宋維黎心中一動,走了上前,蹲下身與孩子平視:“小朋友,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
小不點兒抽泣著,聽見他的聲音,抬起頭來,一臉委屈的道:“我找不到媽媽了,嗚嗚,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維黎看她小可憐的樣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這小人兒精致得像一個洋娃娃一樣,要是萌萌的孩子生下來,也會這樣的可愛吧。
這應該是個走丟的孩子吧,就在這裏陪著她好了。他將孩子抱了起來,坐在一邊笑道:“沒關係,叔叔陪著你一起等,一會兒你媽媽就會來找你的了。”
聽到宋維黎的話,小不點兒一下子安靜下來,坐在椅子上巴巴地望著前方。
看著她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宋維黎有點窘迫,他實在是沒有和孩子一起相處的經驗,也沒有哄孩子的經驗,不過小孩子應該都是大同小異的。
他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張紙來,對她笑道:“別難過,叔叔送個禮物給你。”說著便給孩子折了一個飛機,放在他的手裏,笑道:“喜歡嗎?”
小女孩瞪著他,拿起紙飛機,一臉嫌棄的表情,“紙飛機不好玩我不喜歡啦!”
“那好,我給你玩個魔術。”宋維黎沒想到這小不點兒還不好哄,想了想他從口袋裏摸出了幾枚硬·幣來,笑道:“你看——”
他翻開手心,裏有兩個硬·幣,在小女孩的眼前晃了一下,再一翻手,硬·幣已經不見了。
小女孩這才有了興趣,抓著他的手四處看著,“硬·幣去哪裏了?”
宋維黎微微一笑,摸了摸小女孩的耳朵,小女孩驚訝的發現硬·幣不知道什麽時候飛到了耳朵上,頓時咯咯地笑了起來,用力搖著他的胳膊道:“我還要看,你再變,再變!”
看著她一臉崇拜的表情,宋維黎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剛剛自己玩的不過是一些小把戲而已,正要再做,卻聽見不遠處傳來焦急的呼聲,“樂樂,你去哪裏了,樂樂——”
小女孩一聽,就激動的跳了起來,“媽媽來找我了,媽媽找到我了!”
宋維黎轉頭看去,隻見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焦急地朝這邊跑來,小女孩見到她異常開心,也開心的跑過去。年輕的媽媽將小女孩抱起,臉上的焦慮立刻轉化成心疼,猛地在孩子臉上親了幾口,剛才孩子不見了,她真的嚇壞了。
“先生,謝謝你幫我看孩子,這孩子就是調皮,一轉眼就不見了。”女士一臉感激地對宋維黎說道。
“不客氣,您的女兒很可愛!”宋維黎笑道。
小女生咯咯一笑,朝著宋維黎揮了揮手,看著他們一起離開,宋維黎有些淡淡的哀傷,還有些羨慕。
以後他和顧萌,一定要生一個比她還要可愛的孩子,想到這裏,臉色微微一變,看了一眼醫院,她一定正在忍受著痛苦吧,而自己,卻連和她一起麵對的勇氣也沒有,他宋維黎,也有這樣軟弱的一天。
隻是宋維黎卻沒有想到,顧萌竟然會從醫院裏跑了出來。
“大叔!”顧萌站在馬路對麵朝宋維黎揮揮手,“大叔,你在這兒啊!”
宋維黎一臉震驚,她怎麽會在這?看著她氣喘籲籲的模樣,一時間他內心的感覺十分複雜,有種解脫,又有種焦急,剛剛那孩子,的確讓他的內心有些觸動。
顧萌也看見了剛剛的那一幕,那樣溫柔的大叔,是自己從來沒有看見過的,他臉上的那種本能的父愛,讓她心中感動,大叔一定能做一個好爸爸,所以她決定了,一定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不管大叔同意不同意。
如果他不同意,自己就和他一起慢慢的磨吧,一定能說服他,讓他改變想法的。
她急著想去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跑到馬路中間來了,不遠處,一輛疾馳的車子猛的衝了過來。
宋維黎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大叫著她的名字,揮舞著手示意她別過來,最後卻隻看見她的笑,然後她的身體如同皮球一樣彈著飛了出去,又重重地摔下來,車子哧的一聲停下,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宋維黎的腦子如同爆炸了一下,飛快地衝了過去,一把將她抱起來。顧萌的頭上不斷的湧著血,下身已經被血浸透了。
“萌萌,萌萌!”宋維黎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可是她卻沒有一點反應。
宋維黎心中湧起一種久違的恐懼來,她不能失去,絕對不能失去。他抱著她急匆匆的跑進了醫院,醫生還在找她,在看到宋維黎一臉鐵青的抱著渾身是血的顧萌進來時,心中咯噔一聲,不敢多說什麽,立刻吩咐準備手術。
顧萌被急匆匆的送進了手術室,宋維黎焦急的在外麵走來走去,想著剛剛外麵看見的一幕,臉上冰寒一片,剛剛那車子撞人了就飛速的離開,他卻看清了車牌號,正是父親的車。
沒想到父親會這樣狠,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傷害顧萌。
宋維黎暗沉著臉,如果她出了事,自己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手術在緊張的進行著,他的心,也在遭受著情感的鞭笞。她一定很痛苦,可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外麵感受著她的痛苦。
幾個小時之後,醫生終於一臉沉重的出來了。
宋維黎急忙上前道:“怎麽樣了,她的身體,沒事吧?”
醫生看著他,一臉遺憾地道:“顧小姐的孩子已經沒有了,還好身體沒有大礙。”
宋維黎心中一沉,升起了一股強烈的罪惡感,雖然一開始自己的確是想讓她打了孩子,卻沒想過用這樣的方式。
他心中很不好受,心情更加煩躁,遲疑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來到她所在的病房裏。她剛做了手術,身體很虛弱,手冰涼的,臉也蒼白一片。
宋維黎心痛如絞,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看著她脆弱的樣子,更加自責,他再一次傷害了她,自己答應過她不會再讓她傷心難過的,可自己卻沒做到。
晚上,顧萌終於醒了,她的表情有些茫然,眼珠子轉了轉,才發現自己在醫院,她一臉驚恐地抓著他道:“大叔,我怎麽了,我怎麽回到醫院來了,我不要做手術,我不要打掉孩子!”
宋維黎心裏一痛,握著她的手,強迫她冷靜下來,輕輕捧著她的臉道:“萌萌,冷靜點,你出了車禍,你還記得嗎?”
顧萌眨了眨眼,又慢慢的點了點頭,自己沒有注意到有車子撞過來,隻記得身體飛了出去,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她摸了摸頭,感覺到微微的刺痛,她記得自己昏倒前的一刻,肚子很痛,該不會是……
顧萌的臉猛地僵住,手慢慢朝腹部摸去,臉上的淚水滑了下來,“大叔,我的孩子,是不是沒了?”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說不出的淒楚酸感,這一刻,宋維黎對自己有一種無比憎恨的感覺,他隻能緊緊握著她的手,安慰道:“對不起,對不起,萌萌,這個孩子沒有了,我們還會有下一個的,不要傷心,好好養身體。”
顧萌的內心一下子坍塌了,一臉木然,過了片刻又慢慢轉過頭,瞳孔黑得有些滲人,看著他,聲音有些怪異,像是被人掐著喉嚨般發出尖利的聲音:“是嗎,也許大叔會很開心吧,是不是?”
“不是!”宋維黎急切地說著。
那一刻,他真的後悔了,也許他們應該再好好商量一下,不應該就這樣草率地做決定,自己也不該強迫她來,不該用愛的名義去傷她的心。
顧萌伸手撫著他的臉,看著他眼中的悲傷,苦笑一聲,“大叔,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可是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你走吧——”
孩子沒有了,她拚命想保護的孩子,就這樣的沒有了,她的心也像是死了一樣,而大叔,正是這個導火·索,她怕自己再看見他,心中會升起仇恨來,她不想這樣,所以他離開是最好的辦法。
宋維黎表情一震,看著她,握著她的手一緊,沉聲道:“不,我不會離開的,萌萌,我知道你心中生氣,我也知道這是我的錯,但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這個孩子,本來也要走的,你現在就好好養傷吧,好嗎?”
顧萌也不想再說,知道自己說什麽,他也不會聽,隻好緊緊的閉著眼睛,撫著肚子,這裏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躁動,自己不是個好媽媽,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宋維黎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有作再多的解釋,現在的她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調理好身體。
顧萌不想理會他,轉動了身,背對著他,眼淚卻默默的湧了出來,大叔,我們之間,到底要怎麽才能走下去,本來已經有了一絲裂縫的牆,終於到了塌下的那天了嗎?
宋維黎苦笑一聲,替她撚好了被角,才默默地離開,一邊狂飆回到了宅子。
宋子城冷著臉坐在客廳看報紙,宋維黎的黑眸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他猛地上前“啪”地一聲拍了拍桌上,怒聲道:“爸,您真的太過分了,您知道今天的事情多危險嗎?要是萌萌真的出了什麽事您打算怎麽辦?”
宋子城抬起了頭,看著他,淡淡的道:“這麽生氣做什麽,反正你也打掉那個孩子,一個畸形的孩子,還真的想生下來不成?你下不了手,我可不會。說起來,你也要感謝我才對,你對我發什麽火,說起來,你也一樣!”
宋子城冷冷地說道,這件事情,是他親自去做的,一開始並沒有動手,隻不過監視著顧萌的一舉一動,如果那女人乖乖把孩子打掉,他就打算不追究此事,沒想到那女人竟然半路跑了出來。
在看見宋維黎的反應後他就知道他下不了手,所以自己就充當了這個惡人,反正對他來講並沒有什麽差別。隻可惜,自己下手不重那女人沒有死,他也並不是不想,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撞死她的。
他所顧忌的,無非是和宋維黎越來越冰點的父子關係,雖然厭惡這個女人,但是還是不想在這個時候撕破臉,到時候就不能挽回了,所以才讓這女人隻是受了一些輕傷,但也足夠讓她肚子裏的種掉了。
他們宋家不缺好女人來生兒子,這女人算什麽東西,顧家的孽種而已,他永遠也看不上眼。現在顧家敗落,他讓她消失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所以他才會毫不顧忌地開著自己的車撞她,他這也是在警告宋維黎,他不可能鬥得過自己。
宋維黎讓父親堵得說不出話來,滿腔怒火欲翻湧而出,最後卻隻能憤恨地瞪著他。
在麵對他的時候,自己總是會輸,尤其是他的這種冰冷,讓他有些厭惡,幸好他還有個度,放過了萌萌,否則他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宋子城放下杯子,沉聲道:“行了,既然這件事情上我們的意見是一致的,那麽你也沒有什麽可後悔的了。”
他寒著臉看著父親,為了報仇,他真的是不計一切,哪怕是兒子的幸福。宋維黎深深吸了口氣,“爸,我希望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是我愛的人,這一次是例外,我希望你明白!”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依著睚眥必報的心性,要是別人的話,傷害了他的人,他怎麽會讓對方好過,但是這人是父親,他總不能對他下殺手吧!
宋子城這一次滿意的解決掉了自己的煩惱,對他不再苛刻,當下也並沒有反駁他的話,隻是挑了挑眉,嗤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