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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無咎走出了自己的茅草窩,打著哈欠,伸著懶腰,猶自一臉的睡意朦朧。昨夜難以安睡,便拿著《仙道輯錄》用來催眠,誰料看個半宿,迷迷糊糊才將瞌睡,便已到了下井的時辰。
為了一個木申,竟然寢食難安。而日子再難,還是要設法過下去!
無咎定了定神,拍了拍腰間的皮囊與短劍,又仰天吐出一口悶氣,這才強打精神邁開了腳步。
山嵐彌漫,天地渾然。置身其間,恍如行走雲端。
前去不多遠,一道道身影相繼出現。那都是玉井的弟子,各自默默匆匆。
“這位師兄早啊!”
無咎正自踱著方步而心不在焉,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走到了身旁。他微微點頭,擺出師兄的架勢隨聲道:“嗯,小小年紀,便如此勤勉,來日不可限量啊!”對方精神一振,忙舉手道:“小弟駱山,願與師兄共勉!”
無咎呲牙一笑,帶著怪怪的神情繼續往前。
哼,我也想共勉呢!怎奈沒有靈根而無從修煉,乃是正兒八經的凡人一個。否則的話,我不打得那個木申跪地求饒而不能罷休!
唉!花有百樣紅,人命各不同。上天為何就不能眷顧一二,竟叫人如此的無奈啊!
“請您先行……”
前方有人側過身子,話語柔和且舉止有禮。
“田……夫人……大嫂……”
無咎猝不及防,伸手謙讓,見對方神色不快,急忙改口道:“我該稱呼您一聲田姐才是,嘿嘿!”
那是位三、四十歲的女子,發髻如雲,膚色白皙,雖一身布衣,卻也眉清目秀而幹淨利落。隻記得她姓田,其他一概不詳。
“你我身為修士,豈能再以凡俗禮節相待,若不願稱呼師姐,喚我田筱青便可!”
那自稱田筱青的女子說起話來不緊不慢,且神態委婉而又不失矜持。
無咎不便隨意,歉然道:“我人在此山,卻沒有修士的覺悟。還望田師姐勿要介懷,且同行!”他尷尬賠笑,舉手示意。
田筱青倒也大度,不再計較,隨同並肩而行,善解人意又道:“無師弟不必自責,想當初我也是懵懂不安!”
無咎好奇問道:“我看田師姐言談舉止頗為不俗,想必有番來曆?”
田筱青嘴角一抿,笑意淺現,隨即又輕聲歎道:“無師弟,你又何嚐不是如此……”
我在問你,與我何幹?
無咎低頭一瞥,隨即又目不斜視。
田筱青自顧說道:“人之氣度儀表,非一日養成。無師弟若非大家公子,便是王孫貴族……”
眼力,有時候便是閱曆的體現。這位田師姐倒也有趣,為人恬靜內斂,卻又明練達,且善解人意,偏偏又歸隱此處而遠離紅塵!
無咎眼光閃動,撓了撓頭,說道:“我隻是個……凡夫俗子……”
田筱青淡淡應道:“誰又不是落魄之人?”
無咎趁機笑道:“田姐姐,有何經曆,不妨說來分享一二!”他總以為對方是個不苟言笑,且難以接近的人,今日意外交談幾句,反而覺著話語投機。可見人與人的相識,總是難免有先入為主的誤解。
田姐姐?
一聲隨意的稱呼,像是將人突然從寂寞高處,猛地拽回到曾經喧囂而又難忘的塵世濁流之中。
田筱青微微一愕,身子一頓,神色中似有慌亂,未及側首,匆匆躲閃,轉而一言不發,腳下加快,竟是獨自默默往前走去。
我說錯了什麽?
無咎搖了搖頭,有些鬱悶。
轉眼間過了前山,山坡往北,便是每日早飯匯聚的山穀。路旁有個老頭正在回頭張望,他在等他的小師弟,或是他的長壽湯。
到了山穀中的那排屋舍前,戈奇與仲開的身旁果然多了一人,玉井峰的第五位管事,木申。隻是那家夥在被引薦給眾人之後,便獨自離去。
弟子們用罷早飯,相繼上山,又魚貫成行,等待著下井,再持續著日複一日的勞作與修煉。
不過,比起慣常的安靜,今早稍顯異樣。
無咎走過竹棚,任由管事勾俊拿著玉牌搖晃著催他快走,卻磨磨蹭蹭不肯往前,隻顧著側首觀望而麵帶微笑。
管事向榮站在竹棚的不遠處,似有惱怒:“我說了與我無關,你還待怎樣?莫以為有了玄玉道長撐腰便為所欲為,望你好自為之!”
而與他糾纏的,正是新來的管事木申。許是欲求而不得,同樣是有些惱怒,卻底氣不足,冷笑著一摔袍袖:“終有水落石出那時,哼……”
那個家夥果然精明過人,如此之快便已順藤摸瓜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而他倒也有種,竟然不惜與向榮結下仇怨。兩位不妨接著鬥,最好刀劍相向而大戰一場,嗬嗬!
“無咎,你倒是幸災樂禍啊!”
無咎正自暗暗痛快,恰好撞見一雙冷冷的眼神瞪了過來。他佯作不見,聳聳肩頭繼續往前。
那家夥說的不錯,彼此的恩怨糾葛仍在持續並更加的精彩!而隨著他的趾高氣揚,本人則是要回歸陰冷幽暗之中。
下了井,一切如舊。
無咎與宗寶、雲聖子打了招呼,然後沒精打采地走向每日采玉的地方。
有人輕聲喚道:“無師弟……”
無咎循聲看去,是田筱青靜靜坐在坑道旁,玉光閃爍之中,那女子的神色有些遲疑,隨即又釋然道:“我這輩子,怕是走不出玉井峰了。若是能傾訴一番,總好過帶著諸多遺憾離去……”
無咎轉身在幾尺遠處就地坐下,笑道:“成為田姐姐的傾聽者,幸甚!”
田筱青似有赧然,嘴角一抿,暗籲了下,輕聲道:“南陵以東,有青丘國。我本是青丘的一位尋常女子,家道殷實,衣食無憂,卻在十六歲那年……”
無咎倚靠著身後的石壁,一條腿斜伸著,一條腿曲起了膝蓋,並以手托腮,擺出一個很舒服的聆聽狀。果不其然,眼前的這位女子是位富家千金。不知她要說什麽,且當閑話來聽聽。
此處臨近坑道的盡頭,甚為僻靜,悄聲說話,倒不虞有人聽見。
田筱青接著說,在她十六歲的那年,野外踏青,遇到了一位官宦公子,因而一見鍾情。家中怪她敗壞門風,予以懲罰。她逃出家門,隻為私奔。而公子所說的家鄉,根本沒有那個人的存在。她癡情不改,四處尋找。十年後,依然無果。又十年,還是如此。她餐風露宿,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並將青蔥歲月以及大好的年華,盡付諸於一個夢想的追尋之中。不過,她最終還是絕望了,便在心灰意冷之下踏上返鄉的路程。卻意外發生……
她在途中遇到了一隊車馬,而車上那倚紅偎翠的風流男子,竟然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她不敢相信,悲慟而去。男子追來分說道,他當年給父母稟明心願並立誌婚娶,卻被逐出家門,便孑然一身回頭尋來,隻想著與那位踏青邂逅的女子長相廝守,誰料彼此錯過而再難相見。於是他在鬱鬱寡歡了十年後,重返家族……
既然尋了十年,為何不能再等十年?既然一生所愛,又怎能中途放棄而違背初衷?
她想埋怨對方的失守,她想叱責命運的不公,她想傾訴二十年來的辛苦,而她最終卻是一聲不吭默默遠去,且將悲號化作那年的秋風在長空嗚咽,隻想埋在道邊的泥土中去見證著季節的滄桑輪回!
恰逢神魂淪落之際,遇到了兩位尋仙的道友。對方說,遠離紅塵,便遠離了苦惱。倘若成仙,便可逍遙……
“而我來到玉井峰之後,卻始終放不下塵緣往事。今日傾訴之後,或將從此釋懷!”
田筱青說到此處,稍稍一緩,幽幽自語道:“紅塵情緣兩茫茫,不堪回首雁成行,且歎明月悲秋風,淚花雨叢蝶一雙……”其神色癡怨,隨即又如釋重負般地歎道:“但願從此後,意氣淩霄不知愁,揮袖舞天九重九……”她兩眼中星光一閃,垂首含笑,兩手舉起:“多謝無兄弟聽我嘮叨,願修煉有成!”
無咎依然倚靠在石壁上,很是閑散慵懶的模樣。見對方終於說完了,他忙坐直了,好奇問道:“帶你來到靈山的那兩人又是誰,莫非是山上的前輩?”
他還真的在聽,並聽得很詳細。若是這位田筱青認得山上的高人,或許可以幫著說說話,即便求助不得,能讓木申有所收斂也是好的。那家夥總是欺負自己,又太過於強大。如此較量,真的很不公平!
“那兩位好友,一個死於途中,另外一個則是葬身此處,便是日前那位耗盡壽元的老者,曾為你親眼所見!”田筱青隨聲回答,卻明眸善睞,不解道:“那隻是兩位尋常的道友,有何不妥?”
無咎擺了擺手,笑道:“田姐姐命運多舛,卻癡情不改,著實令人敬佩、而又不勝唏噓呀!如此想來,每人的身後,都有一段不凡的往事……”
田筱青微微搖頭,漸漸恢複了之前的矜持與冷傲,靜靜出聲:“紅塵過往,無須多提。無師弟,你還是稱呼我為師姐吧!”
無咎微愕,隻得站起身來。
還以為接受傾訴是一樁很了不起的事情,至少自己值得對方信任。誰料人家隻是想找人說說話,僅此而已!而將往事給一股腦傾倒出來,便可從此了無牽掛?
無咎覺著無趣,轉身便走,而才將挪步,又忍不住回頭道:“紅塵有何不好?”
田筱青雙目微闔,根本就無動於衷。與其看來,所結識的這個年輕人雖然溫和隨意,卻一身的紈絝習氣。話說的已然夠多,且適可而止!
無咎自討沒趣,隻得繼續往前,卻又清了清嗓子,昂首吟道:“雲霄寂寞鎖千秋,九天禦風隻影遊,不如笑歸紅塵去,看我飛花攜滿袖!”
哼!我也懂得詩詞哦,胡編亂造隨手就來!
田筱青神色微動,眼前已沒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