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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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船順流而去,每日六七十裏、或百裏不等。臨到晚間,則收起風帆靠岸歇息。

用飯的時候,無咎是淺嚐輒止。馬菜花見他飯量有限,又是一通嘲笑。說他不是富家公子,而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他從不與女人鬥氣,更不會與一個船娘一般見識,充耳不聞,伸直了呼呼大睡。

馬爺與幾個漢子說罷閑話,各自睡在船頭船尾圖個涼快。馬菜花則是在船篷下扯了一道布簾遮擋,便在另外一張竹榻上就寢。船上人家不講究,縱有兒女情怯,早被風吹浪打洗盡纖塵,隻留下兩肩風霜,滿天的坦蕩。

當深夜來臨的時候,河水輕輕拍擊著船舷,船頭的燈籠隨風搖晃,遠近的扯鼾聲此起彼伏。便是一簾之隔,也有呼嚕聲傳來,船娘的夢鄉,同樣深沉而又香甜。

無咎仰躺著,默默睜著雙眼。

隨著心念驅使,一道靈力緩緩湧出氣海,繼而充斥渾身的經脈,與之瞬間,四肢百骸傳來隱隱的陣痛。

他收起靈力,微微輕歎了一聲。

看來想要恢複如初,至少還須將養一個月的工夫。之前追殺那一高一矮兩個修士,雖故作輕鬆,卻使得傷勢加重,而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無咎緩了緩神,輕輕閉上雙眼。而他的右手,卻在悄悄張開。

氣海之中,一黑一紫兩把小劍盤旋如舊。

未幾,魔劍倏然消失,轉眼間化作一道微弱的黑光在掌心吞吐不定,不過刹那,又瞬即返回到了氣海之中。而紫色的小劍,卻是依然故我,任憑如何驅使,始終不為所動。

無咎隻得放棄,眉頭輕輕鎖起。

且不論紫劍是否與九星劍有關,它既然跑進了自己的肚子裏,卻又根本不聽使喚,倒是與當初魔劍的任性有得一比。

猶還記得,當初自己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句口訣突如其來,而正是那句口訣,使得魔劍與自己真正的融為一體。莫非是說,要想驅使這把紫劍,或是將其煉化融合而為己所用,也離不開口訣?

七劍瑤光破軍殺,魔煉魂魄鬼神亡……

無咎默念著口訣,隨即又無奈作罷。

氣海之中隻有魔劍在光芒閃爍,紫色的小劍還是無動於衷的模樣。劍與劍不同,或許口訣也是迥異。至於其中有何玄妙,且待來日慢慢琢磨。

神識透出體外,掠過大船,漫過河麵,瞬間籠罩方圓二十裏。月光融融,野草萋萋,風聲微微,蟲鳥唧唧,天地悠然,好一片迷人、而又生動的夜色!

無咎渾然忘我,漸漸入夢……

……

半個月過去,大船繼續前行。

正當午後,日光明媚,船行水中,陣陣風兒送爽。

老吉守在船尾掌舵,敞懷露胸,一邊享受著河麵上的清涼,一邊在大聲說笑。餘下的四個漢子則是手持竹篙遊走兩側,照看著行船。而馬菜花則於船頭晾曬衣裳,嘴裏還哼著莫名的歌謠。

“誰家的妹子兒俏,誰家的哥兒壯哩,河邊人一雙呦,月上柳梢頭呀……”

無咎盤膝坐在竹榻,斜倚著矮桌,神態悠閑,嘴角含笑。

幾年來奔波不定,生死無數回,難得有此安逸的光景,著實叫人不勝唏噓啊!曾幾何時,這一切並不陌生。眼下此刻,卻恍如隔世!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而他雖然如此感慨,手裏卻不知不覺多出一塊金色的麵罩。此乃身上僅剩一塊金晶麵罩,乃白顯所留。改日不妨送給紫煙,她一定會喜歡!而那個家夥,還留下了一篇來自於蒼龍穀的《九星訣》,其中不僅有土行術,還有水行術、火行術、冥行術與風行術。來日有暇,不妨一一嚐試……

他忽而又暗暗搖頭,神色自嘲。

自從混入仙道,總是身不由己。縱使遠離了仙門與爾虞我詐的生死拚殺,卻還是忘不了曾經的一切。之所謂,一朝入紅塵,隻聞市井歌,追尋紫煙上靈山,不想仙凡兩蹉跎……

“呦,定情之物?金子的?該有多重啊?不知大兄弟的意中人又是那家的小姐啊,能否借嫂子開開眼界……”

馬菜花擦著雙手走了過來,一臉的好奇。

無咎揮袖遮掩,麵罩消失。

馬菜花嘴巴一撇,就勢坐在榻上,伸手拍了下矮桌,嚷嚷道:“大兄弟真是小氣,你嫂子我又不是外人……”

無咎斜倚著船窗,笑道:“嫂子如此強勢,老吉大哥定要受委屈了!”

馬菜花頓時忘了不快,瞪眼道:“他受委屈?你別看他老實巴交的像個好人,惱怒起來不是個東西,上月還揍我呢,拿著老粗的棒子,下手可狠了,一點不講情麵……”她一邊說著,一邊還揮動雙手比劃著。

無咎有些意外,坐直身子,頗為同情道:“老吉大哥怎會打女人呢,我要說說他……”

而馬菜花的臉上並無痛苦,反倒是撲哧一樂:“嘻嘻,你這人真是迂腐透頂。敢打女人,才叫漢子哩。我就是喜歡老吉那股狠勁,像是當家的男人……”

無咎翻著雙眼,聳聳肩頭。

雖說經曆過風花雪月,見識過兒女情長,而今日忽而發覺,他並不懂得男歡女愛的真諦。

“明日便到了易水的宣橋鎮,尚不知大兄弟去往何處。你獨自一人,嫂子很是不放心。何妨隨著跑船,管吃管喝還有人伺候著。而一趟來回也就一錠金子,真是天下難找的便宜哩!”

馬菜花見某人不吭聲,大度道:“兄弟且斟酌一番,嫂子為你著想哦!”

她抓著圍裙擦了把桌子,轉身走向船頭繼續忙碌。

無咎伸著懶腰躺了下去,默然失神。

有個嫂子也不錯,至少她會為了金子而惦記著你。

本人卻是孑然一身,萍蹤無寄……

活著就好,何必傷懷呢!雖然沒人惦記,不是還有紫煙可以想念嗎!

此外,又過去了半個月,體內的傷勢好了七八成,待返回風華穀的祁家祠堂之後,與祁散人結伴好好過上一段時日。要讓老道吐出實話來,再討幾張劍符、遁符用來防身。咱不偷雞了,改邪歸正,修心養性……

“咦,船怎麽停了下來,老吉你個該死的……”

馬菜花叫嚷聲才起,便聽得“砰”的一聲,船帆竟然順著桅杆“嘩啦”落下,正在行駛的大船隨之緩緩停了下來。她站在船頭,兩手捂嘴,滿眼驚駭,竟是嚇得不敢出聲。

與之瞬間,前方有人喝道:“交出船上的那個賊人,不然莫怪我劍下無情!”

四個撐船的漢子不知所措,老吉則是“咚咚”跑過船篷到了船頭,高舉雙手道:“兩位仙長,有話好說……”

無咎卻是神色如舊,不慌不忙慢慢坐起。

透過船窗,可見岸邊站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是黑臉的矮胖子,一個是相貌俊朗的年輕人,而後者的身前,還盤旋著一道劍光,分明是他斬斷了船帆的繩索,這才逼停了行駛中的大船。此時他麵帶威嚴,正色凜然道:“我乃天水鎮上官家,上官劍是也。聽聞有人殘害同道,著實忍無可忍。請船家交出賊人,切莫自誤……”

無咎打量著岸上的情景,神色中若有所思。

天水鎮?上官家?很熟悉的所在,繞了一大圈子終於回來了。不過,那個小胖子竟然是上官家的弟子?且尋來了一個五層修為的羽士高手……

老吉連連擺手:“仙長許是誤會了,在下的船上並無賊人!”

大船距岸邊不遠,五六丈的間隔。雙方的情形,可謂一目了然。

隻見矮胖的男子悄聲說了幾句,自稱上官劍的男子抬手抓住飛劍,順勢一指:“躲在船篷下的小子,還不給我滾出來……”

船上的眾人均是一怔,怎麽也想不到對方要尋的仇家竟是那個無先生。

老吉錯愕,不知如何應對。

馬菜花卻突然毫無畏懼,並伸開雙臂,扯著嗓子叫嚷道:“那是我家兄弟,重病在身,行走艱難,莫說傷害仙長,便是讓他殺隻雞都辦不到。仙長必然是認錯了人,還請就此放過。不然我馬菜花縱是弱女子一個,也絕不答應……”

上官劍勃然大怒:“你一個船娘,真是好大膽子……”

馬菜花還想張口罵回去,眼光一瞥,頓足叫道:“大兄弟啊,你別出來,那兩位仙長你惹不起,凡事有嫂子擔待……”

無咎拄著木杖,一步一挪出了船篷。

岸上的矮胖男子急忙大喊:“上官兄,就是那賊人害了坡下村數十性命,又殺了我師兄……”

上官劍冷哼了一聲,飛劍脫手而出。

馬菜花顧不得埋怨無咎,失聲大喊:“哎呀呀,仙人的飛劍,可了不得,大兄弟快躲……”她揮舞雙手,便要阻攔。

老吉駭然色變,猛吼了一聲:“臭婆娘,給老子閃開!”他狠狠撞向馬菜花,挺胸迎向飛劍,須發怒張,吼聲未止:“要殺人,衝我來……”

馬菜花跌倒在地,才將還是義無反顧,轉眼間嚎啕大哭,連滾帶爬撲向老吉:“該死的,你不能舍下我啊!”

一道劍光呼嘯而來,凜冽的殺機冰寒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