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二百零六章 刑道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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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劍閣,地下洞穴。

妙源、妙山、妙閔與妙尹,相隔不遠站成了一排,擋住了石柱的洞口,也擋住了唯一的退路。

四位長老不約而至,心思各異,神情不同,卻又相互默契。

三、五丈之外,一圈石柱劍鞘的另一側,無咎獨自背靠著石壁而立,臉色變幻,好像難以取舍,又很是窘迫不安。

妙山哼了一聲,便要發作。他沒有妙閔、妙尹的耐心,也沒將所謂的掌門弟子放在眼裏。

妙源卻是沉穩許多,搖頭製止,又帶著不容置疑的神情,沉聲道:“無咎,你若能打開地宮禁製,表明你與妙祁師兄尚有淵源,此前縱有過錯,或可網開一麵。如若不然,你假冒掌門弟子,夜闖藏劍閣,斑斑惡行,均為仙門不赦之罪。依照門規,必將遭到嚴懲!”

不愧為五大長老之首,話一張口,便恩威並重,無懈可擊!

妙閔跟著勸道:“師侄啊,且打開地宮也就是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妙尹隨聲附和:“地宮封禁百餘年,至今無從破解。而妙祁師兄的親傳弟子或可一試,著實叫人期待啊!”

妙山凶狠如舊,厲聲喝道:“敢有不從,以賊人論處,搜魂煉魄之後,地宮禁製自有分解!”

許是驚慌所致,又或是掙紮所致,無咎背靠石壁,身子有些佝僂,臉色有些發青,額頭上還冒著一層冷汗。他麵度四位長老的軟硬兼施,以及咄咄逼人的威勢,好像已是窒息難耐,忙抬手擺了擺,喘了口粗氣,這才出聲說道:“諸位設下陷阱害我,便是為了靈霞山的那把神劍?”

四位長老均不作聲,而各自的神情卻是不言自喻。

自始至終,大夥兒都好像在刻意回避“神劍”兩個字。而愈是回避,往往便是最為關切的東西。不然打開地宮要幹什麽?心照不宣吧!

無咎直起身來,終於慢慢恢複常態。他眼光飛掠,接著又問:“倘若諸位尋得神劍,我本人能否就此離去?”

妙山抬手一揮,咄咄逼人:“少羅嗦!打開禁製再說……”

無咎默然片刻,忽而呲牙慘慘一笑:“嗬嗬,靈霞山隻有一把神劍,不夠幾位長老共享,而我的身上卻有現成的兩把神劍,注定了在劫難逃啊!”

他之前故意試探,還是不願放過任何脫身的機會。而無論接下來如何,他都休想獨善其身。

妙尹心有惻隱,幽幽出聲安慰:“倒也未必……”

而他話說一半,左右的妙源、妙山、妙閔齊齊看來而意味莫名。他稍顯尷尬,索性再不出聲。

無咎卻是收起笑容,扭頭啐了一口:“呸,且聽天由命!”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聽天由命。既然形跡敗露,之前的借口都已沒了用處。打開禁製,尚有轉機。不然,想要活下去都難。

四位長老彼此換了個眼色,各自心緒莫測。

藏劍閣的內外,禁製森嚴。靈霞山的幾位高手耗時百年,這才解開了外邊的九道門禁,而前往地宮的禁製,始終無從破解。如今突然有人來到靈山,自稱掌門弟子,並且滿口的謊話,真正的用意不用多想,十之八九為了盜劍而來。要知道他曾大鬧古劍山,還隨身攜有兩把神劍,竟敢隻身闖入仙門,企圖已是昭然若揭。果不其然,那小子在蟄伏了半年之後,終於忍耐不住而現出了原形。且看他能否破開禁製,諸多疑惑亦將隨之揭曉……

無咎往前走了兩步,擺開架勢,尚未動作,抬手指向妙山:“你說我害了祈老道……不,家師,簡直就是放屁!”

“該死的東西,你敢罵我?”

妙山猝不及防,臉上戾氣一閃。而妙源卻在搖頭暗示,他強忍怒氣叱道:“你說妙祁師兄活著,他人在何處?”

無咎歎了口氣,稍顯無奈道:“家師當年遭人暗害,而不得不遠走他鄉,如今他的仇人尚在靈霞山,我豈敢輕易道出實情。不過……”他話語一轉,暗有所指道:“我相信那個仇人,就在幾位長老之中。究竟是誰,他心裏有數!”

妙山神色一怔,不由得看向身旁的妙源。妙源眼光一閃,拈須不語。兩人似有猜疑,轉而雙雙看向妙閔與妙尹。妙閔與妙尹則是似有顧慮,各自低頭沉思。

無咎嘴角一撇,哼道:“都給我閃開——”

他挽起袖子,煞有其事。

而幾位長老與他之間,隔著一圈石柱陣法,皆站著不動,隻將一雙雙莫測的眼神看來。在場的均是仙道前輩,大風大浪見得多了,若是被一個小輩呼來喚去,那才是笑話!

無咎悻悻一聳肩頭,自行退開了幾步,轉而麵向那塊石壁上的劍龕,凝神片刻之後,抬手打出一串法訣。

與之瞬間,“嗡”的一聲,石壁上多了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芒,並微微閃爍不止。少頃,竟然幻化出一個個字符,尺餘大小,恰好與四十五個劍龕一一籠罩,雖然稍顯模糊,卻不難辨認,隻是上下左右難以成句,很是淩亂而又頗顯古怪。

四位長老對於石壁的變化並無意外,卻又神情不同。

妙源的兩眼眯縫成了一條線,默默盯著石壁上閃現的字符。

妙山的臉色有些難看,身上寒意逼人。

妙尹微微錯愕,旋即幽幽一笑。

妙閔則是兩手一拍:“哎呀,師侄果然得到了妙祁師兄的真傳。卻不知那九句劍訣如何破解,我等揣摩數年一無所獲啊……”

劍龕之上浮現的四十五個字,乃是一套劍法口訣,外人看不懂,卻瞞不過在場的仙道高手。幾位長老先後破解了藏劍閣的九道門禁,卻被此處的禁製擋住了去路。藏劍閣地宮的神秘,由此可想而知。

至於那套劍訣又是什麽,無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稍作遲疑,繼續掐訣,法力催動,抬手輕輕一點。

隻見石壁上的光芒微微扭曲,旋即發出“喀”的輕響,緊接著一道小巧的飛劍緩緩離開劍龕,隨即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繼而“鏘”的一聲,插入地上的石柱劍鞘之中。隨之瞬間,一個字符消失,分明是個“刑”字,暫且不知寓意何在。

四位長老好像失去了鎮定,再不用驅趕,同時往後退了幾步,各自低頭查看。

九根石柱劍鞘,圍成了一個兩三丈大小的圓圈。其中的一個劍鞘與飛劍嚴絲合縫,渾若天成。而所在的四周並無異狀,看來尚須八把飛劍方能開啟陣法。

無咎見祁散人所傳的法門終於奏效,心神稍緩,手上繼續,法訣不斷。

少頃,一把接著一把飛劍離開了劍龕,插入劍鞘,並相繼有字符隨之消失,分別是信、禮、義、兵、仁、智、德。

四位長老看著石壁上殘缺的光芒,以及地上先後歸鞘的八把飛劍,各自似有所悟,卻又一時疑惑不解。

無咎沒有閑著,抬手又是一點。

最後一把飛劍“鏘”的一聲插入劍鞘,隨即一個“道”的字符在石壁上緩緩消散。

四位長老緊緊盯著地上,眼光一霎不霎。而九把飛劍已然歸鞘,陣法還是毫無動靜。四人等待片刻,紛紛抬起頭來。

無咎依然是雙手掐訣,蓄勢待發,卻又悄悄看向來時的洞口,眼角微微抽搐。

方才刹那,乃是脫身的最後時機,而他強行打消了逃命的念頭,隻是不想日後悔恨!

妙山有所察覺,冷冷喝道:“你想臨陣脫逃?”

他揮袖一甩,幾片法力凝結的禁製飛向來時的洞口。

“哼,麵對千軍萬馬,本人都不曾退縮半步!”

無咎哼了一聲,抬手祭出最後一串法訣。

“嗡——”

法訣所致,石壁上的光芒崩潰殆盡。而地上的石柱劍鞘卻是發出“嗡嗡”鳴響,曾經消失的字符失再次出現,並由慢至快旋轉。眨眼之間,一圈兩三丈大小的光芒拔地而起,並直衝穹頂,耀眼的光華將整個洞穴映照得亮如白晝。

四位長老詫然瞠目,又驚喜不已。

妙閔抬手指點,恍然大悟道:“嗬嗬,那九個字看似雜亂無章,卻另有玄機,分別是道、德、仁、義、禮、智、信、兵、刑,且首尾相連,旋轉不止,寓意天地輪回,生生不息……”

妙尹好像有些不明白:“九字何解?”

妙源也是看出了名堂,拈須沉吟道:“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倘若智、信俱失,則受兵刑之禍!”

妙閔的臉上帶著笑容,附和道:“簡而言之,天地衍化萬物,是之為道;有得於心,即為德;施之於人,即為仁;使之合宜,歸為義;是為飾文,即為禮;禮喪,而兵刑加。當萬物崩壞,道之重生,是謂輪回。天道自然,誠然如是也!”

妙尹微微點頭,幽幽笑道:“我明白了,多謝兩位師兄的賜教。之所謂,天地混同,刑道合一。此理暗合諸般妙法,小弟尚須多加體悟才是啊!”

妙山似有不屑,跟著來了一句:“諸位境界高深,領教了。而在我看來,倒也簡單:不作不死,死而道生也。”

四位長老,各有解讀。妙閔與妙源,算是一脈相承。妙尹另有新意。妙山則是獨辟蹊徑。

而無咎一邊打量著旋轉的陣法光芒,一邊想象著即將到來的凶險。至於所謂的天道,從來沒有放在心上,也不曾修煉境界,或是刻意磨練心性。不過,幾位長老對於那九字真言的詮釋,雖然晦澀難懂,而其中的兩句話卻是叫人耳目一新。

譬如:天地混同,刑道合一。這句話所蘊含的意思,好像並不陌生。

再譬如:不作不死,死而道生也。雖然帶著戾氣,帶著凶狠,而其中的道理,卻讓人頗為受用!

如此看來,修士的人品有好有壞,而各自的境界造詣,卻是不容詆毀。怎奈這些家夥言行不一,我鄙視!

“轟——”

恰於此時,尚在旋轉的光芒突然消失,陣法當間轟然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