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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丘鎮的正北方,有片古木環繞的莊園。鬱鬱蔥蔥之中,可見精致的門樓,高大的院牆,以及修士的身影。
那便是傳說的修仙世家,龔家的府邸。
神洲九國,固然仙門眾多。而不少的修仙者難耐清規戒律,或隱居於山林,或隱居於鬧市;或獨自逍遙,或娶親生子而開枝散葉。南陵的上官家,始州的嶽家,千翠峰的項家,以及眼前的龔家,便是這麽一個存在。
眾所周知,仙門神秘莫測,高不可攀,而所謂的修仙世家,自然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一個地方。如今恰逢黃元山即將大開山門,據說乃是難得的一次曆練的機緣。於是乎,各方的修士齊聚下丘鎮。要麽結交道友,要麽湊在龔家的四周打探消息,同樣也是開闊眼界,增長閱曆的一個途徑,等等。
而在龔家百丈之外,便是臨近街道盡頭的幾家酒肆、茶鋪。如今午時剛過,便有修士出沒。無咎吃罷烤肉之後,便也溜達至此,並尋了茶鋪的涼棚坐下,獨自一個人東張西望。
那個嶽瓊,竟然沒有跟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女人?
哼哼,也不例外!
更何況,那不是一個尋常的女人!幸虧她與嶽玄沒有易容,不然還真的瞧不出她二人的底細。
而距離黃元山大開山門的日子,尚有一個多月。既然來到了下丘鎮,多提幾分小心也就是了。
不過,據祈老道所說,黃元山開啟山門,名為廣納各方修士前來曆練,而真正的用意還是要招納弟子。嶽家父女絕對不會加入仙門,又何必湊這個熱鬧?除了她父女之外,會不會還有其他隱藏的高手?
此外,自己先後得罪了古劍山、靈霞山、紫定山與嶽華山,各地的仙門不會沒有防備。為何黃元山依然循例開放山門與劍塚,難道不怕有人趁機搗亂?尤其是嶽華山的項成子,不僅洞府遭到洗劫,藏在千翠峰的劍石也丟了,他豈肯善罷甘休?況且牛黎與青丘兩國相鄰,他定然要來到黃元山查看。照此想來,諸多反常啊……
“玄玉道友,又見麵了!”
無咎尚在胡思亂想,一個髒兮兮的老者晃悠著到了近前。
太實?
這老頭鬼魂似的,又來了。他人古怪,道號聽著更為古怪!
無咎沒有理會,端起桌上的陶碗。碗裏盛著泉水與幹草熬製的茶湯,倒也甘甜解渴。
“哎呀,茶水清淡,不抵燒酒味濃。玄玉老弟,我請你來上一碗?”
太實竟然直接走進茶棚,舉著手中的一個小酒壇子含笑示意。
無咎有過前車之鑒,再不肯吃虧,一口飲盡茶湯,這才放下陶碗伸手拒絕:“老頭,我與你不熟,還請自重!”
太實坐在對麵的凳子上,舉起小酒壇子灌了口酒。酒水淅淅瀝瀝撒得胡須、衣襟上都是,他卻滿不在乎地揮袖擦拭,隨即綻開滿是皺紋的老臉笑道:“不必見外,一回生二回熟啊!”
他臉色微黑,皺紋深壑,邊幅不整,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邋遢肮髒,而長眉下的一雙眼睛卻是透著深邃與精明。
無咎拎起陶製的茶壺給自己又斟了一碗茶,眼光一瞥,也不禁咧了咧嘴角,漫不經心道:“老頭,你來自何門何派呀,緣何在此逗留,莫非有意前往黃元山,你總不會想要拜入仙門吧……?”
茶鋪子裏,沒有幾個人。
來往的修士,大都聚在不遠處的酒肆中閑坐。修仙之人枯燥清淡已久,或許更為喜歡酒水的濃烈。
當然,也有人手裏拿著酒壇子,偏偏溜到茶鋪子湊熱鬧。
這個叫作太實的老者,便如如此古怪的一個人,卻沒想到無咎突然連聲追問,他稍稍意外:“你怎知我出身仙門?”他神色疑惑,又拈須道:“啊……我當年也曾拜入仙門,奈何修為不濟,隻得流落四方,過往不提也罷!恰逢此處,聽說黃元山的劍塚內機緣多多呢,便想著碰碰運氣!”
他話語一頓,好奇又道:“玄玉啊,我見你雖然粗俗不堪,卻骨骼清奇,眉宇開闊,想必腹中自有溝壑,總不會為了拜入仙門而任憑墮落吧?”
這老頭的口氣很親切,而說出來的話語卻是好壞參半。什麽叫粗俗不堪?也不瞧瞧你的肮髒模樣。而拜入仙門便會墮落?聽起來倒是有些新意。且罷,既然借了玄玉的道號,是好是壞且由他擔著。
無咎微微一笑,不答反問:“老頭,你莫非是說,隻為前往黃元山碰碰運氣的大有人在?”
如今聚在下丘鎮的修士,便有近百人之多。隨著黃元山之行的臨近,還會有更多的修士湧來。其中良莠不齊,什麽人都有。至於又藏著多少諸如嶽家父女那樣的高手,暫且不得而知。
太實舉起酒壇又來了口酒,茫然道:“道友真是有趣,我方才說過什麽?”
這老頭張口便是神神叨叨,而細細回味起來,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語,還真的抓不到什麽把柄。
無咎端起茶碗,默默注視著太實。從對方的神情、相貌,以及衣著,來來回回打量不停。他很想從中有所發現,卻又什麽都看不出來。
太實卻是神色不耐,起身離去,嘴裏埋怨:“你這人年紀輕輕,卻心機深沉,不像好人,實難相處。我且尋別的道友說話,哼!”
無咎慢慢品嚐著茶湯,暗暗一陣腹誹。
我不像好人?
可惡的老頭,你也不是什麽道德君子!
便於此時,不遠處的酒肆中有人低聲驚呼。
“龔家的修士,築基的高手!”
“那女子雖也年輕貌美,卻非築基高手……”
“道友眼拙了不是?我指的是那位中年男子,名叫龔珍,乃是龔家主事的長輩人物……”
“女子呢……?”
“名叫龔玥,羽士九層的修為呢,嘖嘖!”
“諸位慎言,切莫招惹麻煩!”
從街道上走來兩人,一個中年男子與一個年輕的女子。男子素袍大袖,相貌堂堂;女子一身白衣,黑發披肩。兩人腳步輕盈,目不斜視,徑自穿過街道,又越過前方的山坡,轉瞬間消失在古木環繞的宅院之中。
街道兩旁的鋪子裏,十餘個修士猶在竊竊私語。
無咎放下茶碗,興致索然。
在此處無非瞧個熱鬧,結識幾個道友。三五日之內,根本探聽不到有用的消息。況且自己也不想與人打交道,以免露出破綻。且返回客棧,到時候見機行事。
無咎摸出一小錠金子扔在桌上,樂得茶掌櫃連連拱手致謝。而他尚未離去,有人走進茶棚:“一碗粗俗的茶湯而已,竟也值得道友的半錠赤金,真是闊綽,嗬嗬!”
竟是嶽玄,一手背後一手撫須踱步而來。
“嗯哈,我也是窮人,窮得隻剩下金子……”
無咎敷衍一句,抬腳走出茶棚。
與嶽家父女的意外重逢,讓他很是底氣不足。況且這個嶽玄身為築基高手,絕不簡單,還是敬而遠之為好,以免節外生枝。
“嗬嗬,道友真會說笑……”
嶽玄還想趁機寒暄幾句,人影擦肩而過。他忙轉身追了上去:“玄玉道友,何故離去?
“倦了,我要睡上……那個……靜修幾日!”
無咎頭也不回,卻差點說漏嘴。
唉,難道修士便不用睡覺?
“據我所知,九月的中旬,鎮子上的修士便要趕往黃元山。道友養精蓄銳,正當其時。不過……”
嶽玄追上了無咎,兩人並肩而行,他接著說道:“我有事在身,不便前往,而小女獨自成行,我又放心不下。道友若能關照一二,日後必有重謝!”
無咎腳下一頓,詫然回首:“你是說……讓我關照令嬡?”
嶽玄含笑點頭,理所當然道:“你乃羽士九層的高手,修為遠遠強過小女,途中有所關照,不失為應有之義!玄玉道友,你意下如何?”
無咎咧著嘴角,眼光中閃過一絲狐疑,轉而繼續前行,幹脆來個一聲都不吭。
什麽意思?一個築基高手,竟然要一個羽士修士的小輩來關照?我自以為毫無破綻,他父女倆怎會就纏上我呢?
“恕我冒昧!”
嶽玄隨後分說道:“我隻是關心情切,並無他意!
無咎隻管走路,順道拐入巷口,去黃記烤肉店買了炭盆、木炭、香料等物,還將餘下的串好的十餘斤鹿肉一掃而空,這才樂嗬嗬地接著往前。嶽玄看著稀罕,趁機詢問。他依然不搭理,又在糕點鋪子裏滿載而歸。
須臾,到了客棧,上了二樓,一排幾間客房均是房門大開,竟然不見嶽瓊那個女子的蹤影。
無咎在自己的客房門前停下,嶽玄竟然隨後跟來。他轉身阻擋,不無歉意道:“本人從未聲稱,要前往黃元山,關照令嬡之說,便也無從提起。暫且靜修幾日,恕不奉陪!”
嶽玄很是不解,愕然道:“你既然不肯前往黃元山,又何故逗留於此?”
“本人雲遊四方,講究一個諸事隨緣!”
無咎高深莫測回了一句,進了客房,伸手掩門,見嶽玄依然站在原地,隨即奉上一個矜持的微笑:“嶽道友,失陪!”
房門“吱呀”關閉,緊接著陣法閃動。
嶽玄退後幾步,神色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