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二百六十六章 貴在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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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山穀之中,聚集了一大群人。

曾經消失的修士們,竟然出現在一塊石頭前,或是坐著歇息,或是翹首觀望,或是低頭忖思,場麵有些詭異。

那塊石頭兩丈多高,倒也尋常,卻突兀而起,通體白玉,且上麵有著深深的刻痕,清晰可見一個字,人。

沈栓、胡東、孟祥、荀關與朱仁、嶽瓊先到了一步,在人群外駐足打量。

朱仁好像是無所不知,適時分說:“此乃人境之中的人劍碑,據稱藏有禦劍之道,但有所悟,劍意非凡呢!”

嶽瓊悄聲讚歎:“朱前輩見識淵博,瓊兒不及也!”

“嗬嗬,我朱家的前輩,曾於數十年前來過劍塚,有所交代而不足為奇!你我不妨就此歇息片刻,或有所得也未可知!”

“嗯,不知同行的幾位道友意下如何?”

嶽瓊與朱仁對話之際,回頭征詢趕來的眾人。

沈栓與胡東點頭答應,孟祥與荀關不置可否,太實則是就地坐下,並摸出一串烤肉與一壇酒吃喝起來。無咎則是衝著那塊石頭好奇端詳,也瞧不出個所以然,隨後退開幾步離開人群,獨自在四周溜達。

在此處逗留的修士,尚有百十人之多。其中修為低下者占據了半數,從羽士的一層至四層不等;修為高強者,羽士八九層也不罕見。而此處卻無築基高手,朱仁頗有幾分超群絕倫的架勢!

而那塊石頭,所謂的人劍碑,應該很難參悟,不時有人無奈離去。餘下的修士不肯錯過機緣,猶自徘徊不定。便是朱仁與嶽瓊,以及沈栓、胡東,也是凝神冥思,期待著有所收獲。

孟祥與荀關好像對於石碑的興趣泛泛,各自靜坐歇息。

太實則是一口烤肉、一口酒,美滋滋的砸吧著嘴,接著又拿出了一隻湯汁淋淋的蒸雞,還冒著熱氣,顯然是法力所致,惹來眾人側目。他卻渾然不顧,將蒸雞連皮帶骨,夾雜著口水鼻涕,“呼哧呼哧”填進肚子。其忘我的痛快,儼然到了一種酣暢的極致!

無咎溜達一圈,回到原地。

從在場的修士口中得知,過了人劍碑,才算是踏入劍塚的第一層,至於有何凶險與機緣,則是無從提及。不過有人安慰說,劍塚之內多幻象,隻要心無雜念,道心堅固,便可安然無虞!

“大兄弟,來個雞屁股?”

太實伸出油膩肮髒的手,揪著一塊雞屁股連連示意。

無咎擺出作嘔的模樣,轉身躲開,在孟祥與荀關的身旁坐下,隨意問道:“兩位道友,何以這般的悠閑?”他見對方並未參悟石碑,故而有些好奇。

孟祥是個中年人,相貌普通,衣著簡樸,像個山裏的漢子,所顯示的修為乃是羽士九層。他似乎不善言辭,眼光一瞥,端坐如舊,低沉說道:“彼此、彼此,多多指教!”

言下之意,你不同樣的悠閑自在。這話聽著不鹹不淡,卻軟中帶硬。

無咎尷尬一笑,自嘲道:“我為人駑鈍,哪裏參悟得了人劍碑啊!”

荀光稍顯清瘦,麵帶滄桑,動輒微笑,所顯示的修為乃是羽士八層。比起孟祥的漠然,他要溫和許多,隨聲說道:“劍塚的三重境地,無非天、地、人三才之意。而修仙先修人,方能感悟玄妙真諦。劍修同理,劍碑亦然!”

修仙先修人?

已並非頭一回聽到這句話,應該每個修士都懂得其中的道理。又為何人有百樣,好壞各異呢?說一套幹一套,是不是更無恥?

無咎禁不住上下打量著這個麵帶微笑的清瘦男子,拱手道:“承教!不想道友境界超然,相比修為也是不凡,此前又是否來過劍塚,還請多多指點!”

“若非不懂如此淺顯的道義,又該如何修得羽士的九層境界?道友這般蓄意調侃,實不足取啊!”

荀關微微搖頭,神色轉淡。脾氣好的人,不意味著糊塗。況且他已看出某人借機套話,善意寥寥,隨即不軟不硬告誡了一句,轉而雙目微闔不再言語。

無咎自討沒趣,撓著腦袋轉向一旁。

隻見太實坐在不遠處,扯起衣衫擦著油手,並眼光一眨,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情笑道:“兄弟乃是羽士九層的高手呢,卻啥也不懂,想必一身的修為不是偷得,便是搶得!”

無咎心底發虛,忍不住張口打斷:“話說八道!豈不聞聖人有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不恥下問,方為至道根本!”

荀關忽而睜開雙眼,頗為惋惜道:“你這般言語,看似有理,卻迂腐不堪,與凡俗書生一般!仙者,貴在自知……”

這個貴在自知,並非單指自知之明,而是自我的一種修行,若真闡述起來,必然有番長篇大論!

無咎欲辯無言,臉皮有些發熱。真要是強詞奪理,他從來不怕誰。而與一個常年侵淫於境界感悟的修士論法正道,隻能甘拜下風。這是拿著自己的短處,與人家的長處硬碰。再爭執下去,不打自招,曾經的無先生,亦將顯出原形!

太實擦拭著油膩的雙手,臉上的笑容愈發曖昧。

荀關教訓了一句之後,似乎有所不忍,幹脆不再出聲,與孟祥一起繼續閉目養神。

幾丈外的沈栓與胡東被這邊的動靜所吸引,雙雙回頭凝視。而嶽瓊也是回眸一瞥,神色中意味深長。

無咎的眼光掠過四周,佯作鎮定。以後再不與修士爭論道法,貴在自知。他鬱悶起身,拱了拱手:“諸位,本人先行一步!”

太實呲著牙花,嚷嚷道:“臉皮薄,惱羞成怒啦……”

無咎撇開人群,繞過石碑,獨自往前,轉瞬之間到了數十丈外。

所行之處,比起之前,地勢略高,卻依然的空曠無邊。而山穀四周的山峰,則已消失不見。那灰蒙蒙的霧氣依然擋住了天穹,便像是恒久不變的陰霾。且肅殺之氣漸漸濃重,不由得使人心生茫然而不知所去。

無咎放緩腳步,手上多了一枚玉簡。

這枚來自於祁散人的玉簡之中,並無劍塚的詳情。如今想要穿過劍塚,隻能隨著眾人尋覓往前。

“玄玉啊——”

“玄玉道友,何故獨行?”

無咎收起玉簡,停了下來。

一群人影隨後而至,此前的夥伴均在其中。想必是琢磨不透人劍碑的玄機,於是便動身趕路。

“玄玉小兄弟,你怎能舍棄諸位同伴呢?”

“玄玉道友,還是結伴同行才好!”

“嶽姑娘,此人如此莽撞,隻會招惹麻煩,且讓他獨行便是!”

“玄玉道友若是無意同行,還須早早說明,這般出爾反爾,為同道所不齒!”

眾人趕到近前,一陣埋怨。

無咎有心分辨,卻無言以對。他咧嘴苦笑了下,轉而默默往前。

從前也曾與人結伴探險,無非一個鬥智鬥勇,後來有了祁散人的陪伴,乃是一種心有靈犀的默契。而如今這七位夥伴,卻迥然而異,不僅一個個難以捉摸,還逼得自己尷尬難堪。照此下去,劍塚之行還真是無從預料!

太實擦肩而過,一本正經又道:“小兄弟,不是老哥哥我說你,為人絕不能背信棄義,還當引以為戒啊!”他胡須一甩,昂首往前。沈栓與胡東連聲讚賞,孟祥與荀關也是深以為然,而太實本人更加得意,很是精神煥發!

一行八人,無咎獨自落在後頭。他依然悶悶不樂,顯得很孤單。

兩個時辰之後,曾經空曠的山穀終於到了盡頭。

迎麵一道峭壁聳天,當間卻是裂開一道深深的縫隙。那縫隙隻有三丈多寬,晦暗幽深,愁雲慘淡,且入口的石壁上刻著三個歪歪斜斜的大字,一寸峽。

一行人相繼止住了去勢,各自抬頭觀望。

此處並無其他的人影,想必眾多的修士已經穿越峽穀而去。四周則是荒涼如舊,使人不願有片刻的停留。

“此乃一寸峽,據說乃是劍塚主人的劍意所化。其中諸多幻象並無凶險,穿行無礙。嶽姑娘,隨我來——”

朱仁分說之後,便要走向窄窄的峽穀。

而嶽瓊卻是回頭招手:“玄玉道友,何故遲疑?”

朱仁臉色不快,催促道:“嶽姑娘,你理他作甚?一個羽士小輩,卻舉止古怪,自命清高,心機莫測,很是令人厭惡!”

無咎隨同眾人駐足歇息,借機端詳著石壁上的字跡,誰料一路上忍氣吞聲,還是躲不過各種各樣的嫌棄。他循聲看去,搖了搖頭裝聾作啞。嶽瓊隔著人群衝他歉然一笑,轉而又討巧道:“我與玄玉道友早便相識,故而有舊,既然朱前輩不喜,趕路便是!”

“眾人皆相識於下丘鎮,無非早晚幾日而已,何來舊情可言,嶽姑娘真是女兒家心性!”

朱仁很是不以為然,語重心長地規勸了一句之後,大袖一甩,抬腳走向峽穀。

太實“嘿嘿”笑著,招呼著眾人隨後往前。

與之同時,半空之中突然響起“嗚嗚”的風聲。緊接著一道細微的流光從天而降,煞是詭異莫名。

便在眾人詫異之際,人群之中突然衝出一個矮小的身影,竟躥起來揮臂抓過光芒在手,隨即欣喜道:“幾位相熟的道友發來信符,說是有收獲,特意轉告一聲,且看……”

那是叫作胡東的中年男子,應該與幾位道友有約在先,竟然使用玉簡信符傳遞消息,而他攤開手掌,光芒已然消散殆盡。

沈栓也是頗為振奮,嗬嗬笑道:“果真如此,當然是好,且速速趕路,切莫錯失機緣!”

兩人一拍即合,匆匆往前走去。

而朱仁不及多想,帶著嶽瓊搶先一步踏入峽穀。孟祥與荀關默默相視,緊隨其後。無咎才要跟過去,卻見太實回頭兩眼一眨而嘴巴嘟囔:“那傳音的信符,價值不菲呢!”

無咎神色如常,而心頭卻是微微一動,繼續抬腳往前,轉眼之間景物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