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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下的角落裏,挨著一側石壁,開鑿了數百個洞口,像是密密麻麻的蟻穴、或是蜂巢擠在一起。
其中的一個山洞,狹窄而又潮濕。洞頂的石壁中,嵌著一顆明珠。黯淡的珠光下,五人神情各異。
這小小的山洞,便是苦役居住的地方。來自於瞰水鎮的五人倒也有緣,被分到一處。隻是當無咎最後踏入洞門,洞內頓時響起一陣粗重的喘息聲。一方人多膽壯,話語聲漸起——
“同居一處,莫傷和氣!”
“若真動手,我四人未必吃虧!”
“不妨各自退讓一步,如何?”
“大……大哥,有話……有話好說……”
無咎堵住洞門,抬手扇了扇鼻子。洞內依然彌漫著惡臭,卻已不似初始的難以忍受。他看著眼前的四人,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隨即挽起袖子,自言自語道:“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你敢用強,後果自負!”
“一起動手……”
“拚了……”
“欺……欺人太甚,拚……拚了……”
四個年輕人見機不對,猛地衝向洞口,便想倚仗人多,來一個出其不意。
無咎堵著洞口,像是堵牆,麵對衝擊,紋絲不動,接著揮臂砸翻一個,抬腳踢飛一個,又伸手抓起兩個扔了出去。鬼哭狼嚎中,頓時響起一陣哀求聲——
“哎呦,饒命——”
“手下留情——”
“大哥,這是我的絲袍,靴子,還有褻褲。任憑鞭撻,小弟無怨無悔……”
“大……大哥,還……還有我……”
四個家夥,在瞰水鎮也算是撒潑耍橫的人物,沒想到如今遇上了真正的高手,終於知道了厲害。
無咎才要繼續,微微一怔。
黯淡的珠光下,跪著四個人影,皆脫下衣衫、靴子,並拿在手中高高舉起。更有一位,光著屁股,瑟瑟發抖中,透著諂媚討好的神情。
“小弟龜山易……”
“小弟岡次……”
“閉嘴!”
無咎猛一擺手,山洞內頓時寂靜下來。他的眉頭微皺,旋即抬起下巴:“既然爾等求饒,不妨以觀後效。什麽狗屁阿易、岡次,我記不住,從今往後,你——”他抬手一指,不容置疑道:“你叫阿易,你叫阿次,你叫阿三,還有你,叫結巴!”
四個年輕人不敢拒絕,連連點頭,又聽吩咐道:“山洞渾似獸穴,連張床榻也沒有,就地壘起三尺土台,專為本人睡覺之用。沒有鐵器,難以下手?嗯,便用手刨。不然我拆了你的骨頭當鋤頭……”
無咎發號施令之後,撿起衣衫穿戴起來。隨後倚著洞門,兀自滿臉的驕橫霸道。其架勢還真像“大哥”。
而以觀後效的意思,就是隨時都要翻臉。
阿易四人唯恐遭到毒打,忙碌起來,奈何
腳下的土石頗為堅硬,想要用手刨開著實勉為其難。結巴遲疑片刻,從靴中摸出一把暗藏的短刃,竟是一把帶鞘的匕首,三寸多長,很是鋒利,頓時解了眾人的燃眉之急。
結巴,二十光景,身軀粗壯,白發褐眼,說起話來結結巴巴,卻是四人之中最為多智,且心狠手辣的家夥。所幸他沒有鋌而走險,否則便沒有了眼下和諧的場麵。
“咦——”
無咎本想將幾個家夥打得骨斷筋折,沒想到遇上一夥欺軟怕硬之輩,於是臨時改了念頭,留待日後慢慢消遣。況且置身莫測,倒也不便太過於逞強。而他正在暗暗斟酌,身後傳來腳步聲。
有人走到洞門前,好奇張望。
這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衣衫襤褸,滿身汙垢,形同鬼魅。而他枯瘦的麵龐與憂鬱的神色,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無咎轉過身來,神色戒備:“你是……?”
“房遠山!本人住在隔壁,恰聞喧鬧,故而一觀……”
“有什麽好瞧的?”
無咎見來人談吐不俗,暗暗好奇,卻不願對方走進山洞,以免阿易四個家夥再添亂子。他借口迎了出去。
自稱房遠山的男子正在勾著腦袋張望,被迫退後,走出洞口,又順手一指:“那便是本人的居所……”
“哦,原來是位鄰居!”
無咎站在洞口前,話語敷衍。
所在的地方,位於地下一隅,階梯狀開鑿了幾排山洞,恍如置身於蟻穴蜂巢之中。接著黯淡的光亮看去,數百丈外有個狹窄的坑道,通往地下的四麵八方。時不時有人影往來,渾似鬼魅而情景詭異。
“既不方便,告辭!”
房遠山察覺無咎的神色不善,搖搖晃晃轉身要走。
“我初來乍到,正要請教……”
難得遇上一位能夠說話的人,豈容錯過,無咎急忙報以微笑,又道:“相逢是緣,何不請我前往貴所小憩片刻?”
“相逢是緣?”
房遠山回頭看向無咎,神色中閃過一絲疑惑,默默點了點頭,抬腳走向隔壁的一個山洞。
洞內的情形,如出一轍,陰暗潮濕,彌漫著惡臭的味道。
房遠山走到牆角坐下,抬手示意,眼光卻在無咎的身上來回打量,隨即莫名其妙長歎了一聲:“唉,你也是賀洲的人族修士?”
無咎也不客氣,就近坐在一張獸皮褥子之上。而伸手摸去,濕漉漉的褥子早已腐敗不堪。又哪裏是人住的地方,簡直就是腐爛的棺槨墓穴。他甩了甩手,抬眼一瞥:“此話怎講?”
房遠山的年紀不大,而坐在角落裏,便好似融入陰暗與惡臭之中,仿佛行將就木,整個人透著腐朽的氣息。他伸手拈著頜下的幾根胡須,幽幽說道:“你乃人族,確鑿無疑。而人族之中,唯有修仙者,方能走出草莽……”
“我來自瞰水鎮,並非賀洲修士!”
無咎說的是實話,卻也沒有吐露真實的來曆。在恢複修為之前,他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他與神州有關。
“你竟然是位修仙之人,緣何落到此步田
地?”
無咎雖然看出房遠山的不同,還是頗為詫異,隨即拱起雙手,誠心實意道:“方兄,還請多多指教!”
“賀洲的諸多種族之中,唯我人族秉持傳承。看來你雖然出身草莽,卻家道不失。至於我……”
房遠山相信了無咎,顯得很是欣慰,卻又黯然一歎,接著說道:“我乃一家小仙門的修士,奈何仙門被滅,又被仇家暗害……”
此人應該苦悶已久,如今終於有了傾訴的一日,不僅道出了自家的遭遇,還道出了黑水澤的由來。
無咎對於域外的認知,皆來自於典籍,而身臨實地,還是有所不同。正當他身陷莫測,兩眼一抹黑的時候,恰好遇到這位房遠山,尤其對方還是一位修士。於是他趁機詢問,漸漸獲悉:
賀洲的仙門,為數眾多。房遠山,則是來自於一家叫作元坤門的的小仙門。既為小仙門,則難免遭到強者的欺淩。於是在一場火拚中,玄坤門被滅。他雖然也是羽士九層的高手,同樣難逃一劫,被人抓了之後,賣到了黑澤湖而成為了一名苦役。
黑澤湖,為元山門所有。
此處方圓萬裏,盡為沼澤,毒瘴橫生,堪稱絕地。卻又屬於極陽極陰之間,乃是賀洲罕見的一處所在。
元山門素有野心,試圖在黑澤湖打造一座大陣。怎奈極陽極陰之下,湖中充斥著一種古怪的玄氣,不僅惡臭難聞,並侵蝕修士的法力。元山門不甘放棄,便抓來凡人嚐試。凡人隻要在地下清理出一方陣法之基,再由修士布陣便可事半功倍。至於陣法的用途,則是無從知曉。
元山門唯恐招來禍端,便以販賣的手段抓來凡人。上當受騙者何其多也,來了一批又一批。
不過,年輕力壯的凡人,雖然陽氣強盛,也不用擔心侵蝕修為,而所付出的代價更為驚人。最多不過兩三年,便要在玄氣的吞噬下,漸漸耗盡生機,最終成為一具死屍。
房遠山已在黑澤湖的地下,苦苦熬了六年之久……
“我雖為修士,而修為已於去年耗盡,隻能任憑生機損毀,如今生日無多也!”
房遠山說到此處,消瘦的臉上露出慘然一笑:“你初來乍到,尚有四位同伴。而我六年間,已送走了二十多位年輕人。我的下場,便是你的前車之鑒。沒有人能夠逃出去,沒有人……”他背靠著潮濕的洞壁,緩緩閉上雙眼:“本不該與你多說,誰讓你我同為人族呢……”
無咎還想多問幾句,而看著疲憊絕望的房遠山,又有些不忍,隻得起身就此告辭:“房兄,暫且安歇,你我互為鄰居,以後免不了多多討教!”
房遠山縮在陰暗之中,有氣無力道:“知道的愈多,愈是苦惱啊!不送……”
無咎又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出去。看著四周暗無天日的所在,以及一個個螻蟻般的人影,他不禁吐出了一口悶氣,抬腳走向來時的山洞。
四道人影迎上前來,爭相討好。
“大哥一去兩個時辰,我兄弟頗為掛念!”
“床榻已就,且看……”
“大哥,敬請安歇!”
“大……大哥,小……小弟幫你捶捶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