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四百三十五章 話裏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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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金光萬縷。

日落,紅霞漫天。

夜深,空穀寂靜。

白晝時分,千慧穀又是一片景色欣然。

無論是日出,還是日落,是風來,還是雨去,千慧穀以北的山崖上,始終有人在洞府內靜坐如舊。

阿野依然每日前去穀中,照看他的參園。他很想拜訪他的無咎師弟,又恐打擾對方的清修,於是每日早晚都會遙遙打量著那個古鬆掩映的洞府,並暗暗送上一個真誠的祝福。記得他初入千惠穀的時候,也是如此的勤勉用功,怎奈仙緣莫測,漸漸的叫人進退彷徨而又不知所措。

幾裏外的山坡上,聚集著大群的新晉弟子。眾人圍坐在石碑前,一個個躊躇滿誌,不是潛心揣摩,便是相互交流修煉的心得。

而隨著日久天長,石碑前的人影愈發稀少。

相對於常人來說,《天心訣》太過於艱深晦澀。想要弄懂功法的要訣,並從靜坐吐納中感悟天機,除了持之以恒的苦修之外,還要幾分運氣,也就是所謂的機緣。而機緣總是姍姍來遲,饑餓的痛苦卻是立竿見影。更多的弟子忍耐不住,紛紛找到阿普、湯甲兩位師兄,借來鋤頭、鐵鎬,相繼在山穀中開荒種植。且不管修煉如何,先行填飽肚子要緊。

於是乎,千慧穀再次回歸到往日的寧靜之中。弟子們或是吐納靜修,或是耕作種植。悠閑中不乏淡然,而淡然中又透著幾分枯燥與寂寞。

如此日複一日,不知不覺間過去了三個月。

而當深秋來臨的時候,突然一聲驚喜的喊叫撕破了山穀的寂靜。接下來的幾日,又是驚喜聲不斷。據說有人從靜坐中吸納到了靈氣,並開啟玄關,龍虎交匯,再又伐毛洗髓,終於脫胎換骨而修至羽士一層的境界。

沉寂已久的千慧穀,變得喧鬧起來。

便是極少現身的阿勝長老,也踏著飛劍在山穀中盤旋了幾圈。

而阿普與湯甲,更是召集眾人,分享自家的修煉感悟,並給予釋疑解惑。看來千慧穀的弟子修煉有成,全賴於他二人的悉心教導。兩位師兄興奮之餘,泄露了一個口風,說是要從千惠穀選出十位弟子,參與百濟峰的入門大典。其中的佼佼者,或許還將得到意想不到的賞賜,等等。

阿野扛著鋤頭,默默走向住所。

不遠處的山坡上,依然聚集著數十位弟子。幾個新晉的羽士高手,則如眾星拱月一般,不時炫耀著修煉的艱苦與非凡的成就,又心安理得麵對眾人的恭維與奉承。熱鬧的場麵,著實令人羨妒!

阿野丟下鋤頭,抬眼仰望。山崖上的那株老鬆,似乎沒有任何動靜。他踏入山洞,就地躺臥,無力閉上雙眼,輕輕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有人走出洞府,隨著陣陣秋風吹來,也是禁不住發出一聲歎息。

三個月了,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直在洞中吐納調息。並先行修煉《天心訣》,接著又是靈霞山、嶽華山、黃元山、紫定山等神洲各門的功法。要知道他雖然沒有修為,而曾經看過的功法典籍卻記得清清楚楚。誰料

逐一嚐試,全無收獲。即使偶爾察覺到了微弱的靈氣,依然難以吸納入體。整個人的經脈與氣海,猶如封死禁錮而無從開啟。

唉,唯有親身修煉,方知修煉之苦。在神洲的時候,太過於輕鬆,如今終於有了報應,卻又不知如何是好!難道失去的修為再也找不回來,抑或是修煉有誤而不得其法?

而後背的劍傷業已痊愈,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無咎站在洞府門前,可謂鬱鬱滿懷。而低頭俯瞰之際,他又添幾分感慨。

山坡的草地上,數十弟子簇擁著幾個趾高氣揚的年輕人。其中的一個家夥很熟悉,竟是又黑又瘦的阿三。而素來膽怯懦弱的他,竟居中而坐,並接受四方的吹捧,顯然是今非昔比的一個人物。鬆犬、山狼與阿易,則是守護左右,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還時不時喚以大哥而倍顯恭敬。

大哥的頭銜,竟然如此的不值錢。

不過,阿三成了羽士高手?

雖然在洞中苦修至今,而洞外的情形還是有所知曉。百多位新晉弟子,有九人煉氣有成。而阿三,應該就是其中一位。

那個見利忘義、且膽小猥瑣的家夥,竟然成了真正的修士。且不說出乎所料,簡直叫人難以接受啊!

嘿,仙緣就是這般弄人!

不服?忍著!

或者是說,天道之下,萬物混同,又何來君子與小人的分別呢?既然如此,何妨本色如我,任憑萬物沉淪,獨守一方天地朗然!哼哼!

無咎胡思亂想了片刻,狠狠吐了口悶氣,心頭舒服了許多,隨即又嘴角微翹而神色自嘲。人要懂得自我安慰,不然沒誰可憐自己。恰逢秋色正好,且去山穀中徜徉一番。他想好了去處,順著台階走下山崖。

來到了山坡上,喧鬧的人群就在眼前。

無咎則是視若未見,轉身奔著山穀走去。而他剛剛越過一排草棚,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無咎兄弟,留步——”

是阿三,黑瘦的臉頰上透著異樣的神采,並背著雙手,抬著下巴,與從前判若兩人。昂首闊步之間,他又不容置疑地擺了擺手。隨後緊跟的鬆犬、山狼與阿易等人急忙止步,依舊是畢恭畢敬的模樣。

無咎回頭一瞥,兩眼一翻繼續往前。

竟敢喚我兄弟?什麽東西!

阿三卻是緊追不舍,話語中帶著誘惑:“哎,無咎兄弟,你想不想成為我一樣的羽士?”

我日日想,夜夜想呢!

隻要成為羽士,便能漸漸恢複修為!

而我已苦思冥想了三個月,還不是一籌莫展。

不過,這家夥話裏有話。

無咎的腳下一緩,滿不在乎道:“想啊!那又怎樣?”

阿三趁機追上來,不由得收起高傲的神態,臉上露出賊賊一笑,隨即又伸手捂嘴竊竊私語:“要想成為羽士,少不了靈石、丹藥的相助。念及往日情分,今夜子時,穀中再敘……”

無咎停下腳步,詫然轉身。

阿三的話

沒說完,人已悄然離去,顯得頗為鬼祟,似乎他藏著不可告人的隱秘。

與他還有往日的情分,為何我不知道?

無咎正自覺著古怪,心頭忽而靈光一閃,猛然抬手拍了下腦門,禁不住又是自責又是慶幸。

哎呀,此前為何沒有想到呢?

一味埋頭苦修,試圖吸納天地靈氣。而天地靈氣,又是何其微弱。且經脈閉鎖,無異於緣木求魚啊!倘若持有靈石,或是丹藥,借助強大的靈氣,或能衝破封閉已久的經脈……

無咎想到此處,隻覺得眼前一片光明。仿佛苦悶已久的心結,於刹那間消失殆盡。他頓時將阿三拋在腦後,一陣快步疾行,繞過來時的山坡,直奔千慧穀的穀口而去。

穀口的拱門兩側,另有閣樓與洞府,乃是看守弟子,以及千慧穀修士的住處。

無咎尚未抵達穀口,恰見兩人迎麵走來。他忙拱手施禮,並口稱“師兄”。

“哦,一位三月前入門的弟子,你有何事?”

“不安心修煉,緣何四處閑走?”

來的兩人,正是阿普與湯甲。湯甲尚算溫和,阿普卻是神情嚴厲。

無咎如實說道:“本人勤於修煉,不敢懈怠,奈何進境緩慢,想要求取靈石、或是丹藥相助……”

與其想來,神洲的仙門弟子,無論修為高低,或多或少都能享用靈石、丹藥的好處。賀洲仙門,更為強大,為弟子提供修煉的便利,也應該屬於情理之中。

阿普像是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笑話,頓時兩眼圓睜:“這位師弟不思進取也罷,竟敢討要靈石、丹藥?”他上下打量著無咎,隨即拂袖一甩:“再敢偷奸耍滑,逐出千慧穀!”

無咎後退兩步,愕然無語。

乘興而來,卻遭訓斥,又無從辯解,著實叫他尷尬不已。

而阿普懶得多說,已大搖大擺離去。

落後幾步的湯甲卻是麵帶笑容,說道:“我師兄弟忙碌一年,也得不到幾塊靈石與幾粒丹藥。而千慧穀的弟子,多為凡人,傳授功法,已屬恩賜。倘若揠苗助長,豈非有違仙道!”他走過無咎的身旁,又道:“不過,你若是成為百濟峰弟子,又何愁靈石、丹藥……”

隻有成為真正的仙門弟子,才能獲得靈石?

無咎已經打消了來時的念頭,忽又心思一動,趁機追上前去,問道:“如何成為百濟峰弟子?”

湯甲隨聲答道:“唯有羽士,方能有緣成為百濟峰弟子!”

這人年紀不大,看似性情隨和,卻在消遣我呢。倘若有了羽士的修為,我又何必想方設法混入仙門!

無咎停下腳步,悶悶不樂。

而湯甲似乎成心捉弄,忽又回首笑道:“除非你能強過那九位新晉的羽士弟子,嗬嗬……”

無咎聳著雙肩,麵帶苦澀。

白跑一趟不說,還遭到訓斥與戲謔。奈何沒有修為,便是與阿三相比也是不如啊!

嗯,好像阿三說過:今夜子時,穀中再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