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天地人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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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下山頂,迎麵便是黃沙萬裏。

阿三詫異道:“沒有路啊!”

“走過去,便有了路!”

“此路不通啊……”

“天下哪有既成的坦途給你走,不願跟著,滾——”

無咎下了土山,便直奔前方的荒漠。

他身後的阿三卻是狐疑未定,囉囉嗦嗦沒完。

一行七人,均已下山,卻方向不同,各有各的去處。

其中的一個直奔原野而去,一個奔向水澤,一個奔向大山,餘下的馮田、阿述,皆奔著荒漠而來。

阿三正想回頭,又是一番權衡。算來算去,還是這邊的人多。他的大眼珠子稍稍轉動,一咬牙抬腳踏上荒漠。恰好馮田等人趕到身後,他又惴惴不安道:“這位師兄,莫非此去真的可以闖過陣法?”

馮田不僅性情孤傲,便是話語中也透著漠然:“三絕,為天理、地義、人欲盡滅。唯有天地滅絕,超度本我,方能抵達無上境界。而如今四方唯有荒漠生機全無,或絕路逢生也!”

阿三聽得雲山霧罩,欽羨不已:“馮師兄懂得真多呀,小弟受教……”

馮田微微頷首,很是深沉。

不料有人罵道:“放屁!”

隻見無咎已走出十幾丈遠,又回過頭來:“原本的存天理、滅人欲之說,我便不敢苟同,你如今倒好,幹脆天、地、人盡滅,與個渾渾噩噩的畜生有何兩樣?”

他接二連三遭到嘲諷,奈何理虧,隻得忍著,如今逮到機會便是一通怒罵。

馮田帶著阿述大步往前,正躊躇滿誌,卻不想罵聲難聽,他頓時臉色一僵:“你……你一介莽夫,怎會懂得修仙境界?”

“啊呸!”

無咎啐了一口,昂首道:“我當然不懂什麽境界,而我卻懂得,沒人性的東西,那就是豬狗不如!”他懶得多說,兩腳在荒漠中踏起一路煙塵。

馮田有心駁斥,又不屑搖頭。

須臾,漸漸走入大漠的深處。

又不知過去許久,遠處一堵巨牆,緩緩傾軋而來,卻又仿佛濁浪滾滾,接天蔽日般的滔滔不盡。

無咎是久經風雨,見多識廣。他急忙躲到一個沙丘背後,抱著腦袋躲了起來。

“沙暴——”

隨著馮田的一聲大喊,陣陣狂風卷著黃沙,猶如千軍萬馬奔騰一般,帶著撕心裂肺的咆哮聲,鋪天蓋地而來。

與之瞬間,天地倒轉……

幾個時辰之後,無休無止的咆哮聲終於遠去。

晦暗的天光下,一片死寂。好似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唯有萬裏黃沙綿延無盡。

便於此時,一座隆起的沙山上,突然塌陷,多出一個洞口。緊接著無咎從中冒出頭來,手裏還攥著一把小刀子。他吐出嘴裏的沙子,長長喘了口粗氣,然後爬出沙洞,竭力凝神遠望。

無論遠近,那層疊起伏的黃沙並無二致。一場沙暴過後,再也尋不到前行的方向。

不用多想,迷路了。闖出陣法,不容易!

無咎在原地徘徊片刻,依然辨不清去向。

而便在他鬱悶之際,忽而光亮乍泄。晦暗的天穹突然變得明亮起來,繼而一輪灼日磅礴而出。無邊無際的荒漠,隨之熱浪氤氳。狂躁的灼熱,洶湧而至。不過瞬間,整片荒漠猶如火燒。更為肆虐的炙熱,吞沒天地。即使喘口氣,也帶著熾烈的燒灼,給人烤焦的難耐,仿佛隨時都將窒息毀滅、焚燒成塵!

無咎的額頭冒出汗水,瞬間化成白煙。他的嘴唇,漸漸幹裂,便是兩眼之中,也帶著焦躁的赤紅。而他左右踉蹌,卻又無處可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隻覺得神魂一陣恍惚。

唉,幻境而已,竟然如此的凶險。小小的三絕陣,難不成真的要了我的命?

無咎抬眼望去,隻覺得萬裏黃沙盡成赤焰,氤氳的熱浪蒸騰不休,便仿佛滾滾的紅塵似幻似真,竟無從擺脫而又不堪回首。他不由心神一蕩,默默念叨起來。

我以為,紅塵已遠,玉山可摧,卻不想,萬丈崩塌,碎念成沙。

我以為,水滴石穿,情義無價,卻不想,覆水難收,孑然天涯。

倘若再來一回,又將怎樣?

是:挽長弓,射天狼,踏破星河;還是:醉當歌,攬日月,笑淡了寂寞?

何妨九劍當空舞,一練彩虹出千古!

酒來,當放懷痛飲……

“師兄啊——”

無咎正自恍惚難抑,突然喊聲傳來。

隻見數十丈外的沙丘下,冒出一個幹瘦黝黑的人影,搖搖晃晃招手:“我乘風而去,驀然落地,怕不有百餘裏,死裏逃生啊……”

阿三,滿頭滿臉的沙土,頗為狼狽,卻又驚又喜,劫後餘生的樣子。

無咎搖了搖頭,突然想喝酒。仿佛沒有勁烈的瘋狂,難以壓抑難耐的炙熱火燒。而赤日炎炎,漫天黃沙,又何來的美酒,隻有一個討嫌的家夥愈來愈近。

“乘風百裏?沒摔死你!”

無咎吐出一口悶氣,喘息中猶自帶著火燒火燎的焦灼。他拍了拍滾燙的屁股站起身來,暗暗盤算對策。再待在原地,變成烤肉了。當務之急,還是趕路要緊。

而阿三剛剛跑了過來,沙丘下又冒出來兩道人影,分別是馮田與阿述,也同樣的狼狽不堪。

“大師兄,如何是好?”

“你問我,我又問誰?”

無咎很是暴躁,回嗆一句,以手加額,眯縫起了雙眼。即便如此,頭頂那火紅的驕陽依然光芒刺目。

阿三擦著汗水,隻得扭過頭去:“馮師兄,且指教一二……”

馮田與阿述走到不遠處停下,氣喘籲籲道:“且以絕地求後生,不妨靜觀其變!”

他的為人很有主見,說的阿述與阿三連連點頭稱是。

“嘿,還真的有人想變烤肉!”

“怎講?”

無咎轉過身來,揉著刺疼的雙眼,麵帶揶揄的笑容,又抬手衝天一指:“那火熱的日頭,才是罪惡根本。與其被它烤焦,不如一路尋去。也算是求仁得仁,置於死地而後生。這位仁兄,以為然否?而坐以待斃,恕不奉陪!”他話語顛倒,又寓意莫名,卻不予多說,邁開疲憊的雙腳繼續趕路。

馮田愕然無語,若有所思。少頃,他看向不

知所措的阿述與阿三,稍加遲疑,一同隨後追去。

茫茫的沙海,全無方向,唯獨一輪高懸的灼日,指引著最終的路徑。或生、或死,就在前方。

不過,當一行四人剛剛翻過沙丘,天地景色驟變。荒漠沒了,日頭沒了,窒息的炙熱沒了,呈現在眼前的乃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叢林。古木參天,藤蔓遍地。似乎還有鳥語花香,隨著陣陣微風送來清爽……

與此同時,扶餘殿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殿前方的空地上,依然光芒籠罩。而陣法內的情形,卻一目了然。隻是入陣的弟子,僅剩下了四人。已被淘汰的六人,站在阿普、湯甲兩位師兄的身旁,皆低頭喪氣,麵帶懊悔。而阿勝長老則是神色欣慰,揚聲道:“兩位師叔請看,此番共有四位弟子闖入第三關,不負我辛苦栽培……”

泰信伸手扶著紅胡子,點了點頭:“擱在往年,闖至三關者,十不存一,今日著實出乎所料!”

“嗯,阿勝的功勞不淺!”

馮宗隨聲附和了一句,接著說道:“卻不知闖過三關者,又有幾人!”

阿勝好像是多了幾分底氣,拱手示意:“還請兩位師叔與諸位同門,拭目以待!”

眾人不再多說,繼續查看陣法內的動靜……

陣法之中,一行四人慢慢尋覓而行。

叢林遮天蔽日,四方顯得有些陰暗。好不易透過縫隙看去,一絲蒙白的天光若有若無。

無咎走到一株古木下,抬頭仰望。古木數十丈,筆直高聳。粗壯的樹幹,更有一兩丈的合圍。他好奇之下,以手叩擊。樹幹發出“咚咚”悶響,並在幽暗中輕輕回蕩。

倒是小瞧了“三絕陣”,雖為幻境,而所見所聞,與真實沒有什麽不同。

“不得妄動!”

無咎尚自感歎,卻聽馮田在身後出聲叱嗬。他回頭一瞥,哼道:“這位兄弟,少管閑事!”

他對於馮田並無成見,反而有心結交,奈何對方不僅孤傲,還屢次出言嘲諷讓他難堪。既然如此,索性針鋒相對。而馮田卻是不依不饒,叱道:“我乃好意提醒,你卻不識好歹。此地遍布禁製,稍有莽撞便將惹禍上身……”

我要他提醒,我不識好歹?

這天下的陣法,哪一個不是遍布禁製?若怕禁製凶險,大可掉頭回去啊!

無咎懶得辯駁,下巴一甩,似笑非笑,抬手再次敲響樹幹。

“咚咚——”

敲擊的響聲沉悶,悠遠,使得陰森的叢林更顯沉寂,而沉寂之中又仿佛多了幾分異樣的回響。

阿三與阿述左右張望,神色惴惴。

馮田卻是又急又氣,抬腳衝了過來。他想找無咎理論,卻無意中踩斷了一根樹枝。

“喀嚓——”

樹枝的斷裂,很清脆。與之瞬間,一陣旋風突如其來。而風中竟然帶著淡淡的血腥,與詭異莫名的寒意。

馮田頓時愣在原地,不禁臉色微變。

阿三、阿述也是嚇得止住腳步,雙雙毛骨悚然而惶恐難安。

而無咎則是皺起眉頭,眼光隨著旋風來回亂轉。當他的眼光落向前方,忽而神色一凝。

隻見叢林的深處,冒出一道道人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