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兩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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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咎,倦了。

並非矯情,或是喜歡叫苦叫累。

自從他踏上仙途之後,又何曾有過真正的輕鬆。哪怕是有美酒、美女陪伴,看似旖旎快意,而他心頭的寂寞彷徨,始終沒有落腳之處。

他依然是個漂泊四方的浪子,不知天涯去路,也不知歸途何在,唯有咬緊牙關繼續前行。便好似祁散人、太虛的亡靈,在天上盯著他,逼得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難免惶惶無措而感到身心疲倦。

且不管怎樣,總算是來到了玉神界。而短短的數日之內,先是暗中鼓動原界家族強闖結界門戶,又審時度勢、留下斷後,趁機籠絡豐亨子、樸采子、沐天元。其間的鬥智鬥勇,與時機的把握,雖不抵生死拚殺的凶險,卻同樣的驚心動魄。如今終於抵達奈河穀,繃緊的心神稍作鬆懈,莫名的倦意也隨之湧來,他隻想一人安靜片刻……

巨大的洞穴,便是一個地下的山穀。被各家弟子嵌入石壁的明珠,好似天穹的星光在點點閃爍。微弱的珠光下,是散落的石頭、起伏的石坡,還有聚集成群、不計其數的人影。

而臨近洞口的角落裏,無咎猶自背倚石壁,抄著雙手,閉目靜坐。此時的他,仿若入定,即使仲權、章元子離去,他也渾然不曉。而歇息之餘,他依然沒有閑著。此時此刻,他的神識之中,話語聲不斷響起

“哎呀,你已置身於玉神界?何不放出老萬呢,你孤身一人,也沒個幫手……”

“時機未到。”

“既然如此,且說說玉神界,雖有圖簡在手,卻非親臨其境……”

“這個……如何說起呢……”

“哎呀,且將你置身所在,如實描述便可。”

“嗯,此地難見天日,水聲、人聲不絕,時而冷風嗖嗖,時而又萬籟俱寂……”

“嘖嘖,玉神界果然如同仙境呢,而你究竟位於何處呢?”

“地下數百丈……”

“哼,躲起來便也是了,偏偏故弄玄虛……”

“嘿!”

“無咎……”

“靈兒……”

“如你所言,你已有所計較?”

“嗯!”

“原界家族之中,豐亨子、樸采子、豐亨子與杜淵,不僅德高望重,也堪稱各方至尊。玉真人倚仗家族之勢,離不開這四位高人的相助。”

“北嶽界的杜淵與厲海子,未能來到玉神界。而另外三位高人,倒是與本先生相處甚歡。”

“凡事慎重哦!”

“靈兒仙子,你所言何意?”

“嘻嘻……”

神識中,傳來冰靈兒的笑聲。

那歡快的笑聲,清脆悅耳,且透著默契,帶著關切。便彷如一記靈丹妙藥,撫慰著心頭的倦意。

無咎也不禁露出笑容,遂即收斂心神,拿出兩塊五色石抓在手裏,默默的吐納調息。

隻要心愛的女人快樂,隻要兄弟、夥伴安然無恙,隻要返回故土家園的執念不滅,縱使前途莫測,哪怕是再苦再累,又有何妨呢……

“北山道友!”

不知過去了多久,仲權與章元子返回原地。

無咎睜開雙眼,丟下手中的晶石碎屑,然後撤去了禁製,好奇道

“何事?”

“各家高人議事,邀你參與。”

“哦,玉真人之意?”

“豐家主之意。”

“嘿,說來聽聽。”

“尚有數十裏的路程,途中再說不遲”

仲權舉手示意,與章元子在頭前帶路。

無咎拂袖起身,隨後而行。

三人離開了山坡,越過河水,然後穿過成群的人影,在巨大的洞穴中尋覓往前。

從仲權口中得知,來到此地之後,玉真人便召集各家高人議事,無非辨析風雲動向,以便未雨綢繆而製定對策。誰料接連數日,也沒個頭緒。恰逢豐亨子返回,他提議邀請各家飛仙以上的弟子共商大事。唯有廣開言路,方能群策群力。於是他這個假冒的玉神殿弟子,也在邀請之內。

由來處的洞口,奔著洞穴的深處而行。數十裏外,有個河穀般的所在。四周堆放著無數的大石頭,一條淺淺的河水從中橫穿而過。而水邊的空地上,由內至外,由高至低,環繞聚集著二、三百道人影。

無咎跟著仲權來到河穀中,找了塊地方坐下。

低窪的河穀,與堆積的石頭,不僅隔開了眾多的家族弟子,也使得遠處的神識難以看清此地的情形。

而原界家族的修仙高人,盡數聚集一處,場麵極為難得,且趁機看個清楚。

玉真人與二十五位天仙,圍坐在人群的當間。而餘下的飛仙,足有二百五十多位。其中竟有幾位麵熟的故人,倒是出乎他的所料。

“各家來了沒有?”

隻見玉真人坐在一塊石頭上,居高臨下般的左右張望。

有人出聲回應

“一百四十多家的二百五十八位天仙,與玉神殿的三位高人,悉數至此!”

“嗯……”

玉真人衝著人群中的無咎點了點頭,然後揚聲道

“你我藏身的奈河穀,位於鬥牛郡與天獬郡的交界之地。此地極為荒僻,且罕有人知,乃是隱居的絕佳所在,諸位道友盡管安心。不過……”

他話語一轉,又道:“這般躲藏下去,絕非長久之計。故而,本使與二十多位天仙高人,明日啟程前往玉神殿,拜見尊者他老人家。且求消除誤解,嚴懲刑天。此外,也為原界家族討一條出路。而餘下的弟子,由飛仙帶領,留在此地,靜候佳音。怎奈各家意見不一,還請諸位獻言獻策,以便早日達成一致,而攜手共渡難關!”

“尊使,此地雖然荒僻,卻易攻難守,一旦玉神界高手追來,勢必殺戮再起……”

“所言極是!各家高人離去,晚輩弟子如何抵擋強敵……”

“尊使遠行,一人足矣……”

“你我理當借助地勢,布設陣法,以防不測……”

“而奈河穀深居地下,且占地百裏,如何布設陣法……”

“尊使若是前往玉神殿,及早動身才是……”

“不,我獨自一人,難以成行……”

所謂的共商對策,轉瞬變成了爭吵。

無咎坐在人群中,伸手撓著耳朵,索性閉上雙眼,獨自默默養神。

雖然爭吵熱鬧,而緣由倒也簡單。

玉真人想要前往玉神殿,求得玉虛子的寬恕,再讓刑天得到嚴懲,也算是一條擺脫困境的可行之策。而他卻要帶著二十多位高人同行,否則難以說服玉虛子,更無從指證刑天的罪過。

怎奈原界一方連遭殺戮,早已成了驚弓之鳥,如今又置身莫測之地,豈敢掉以輕心。於是各家的高人,或晚輩弟子,皆不願分開,以免再次遇險而無力應對。

而沒有家族高人的相助,玉真人便也沒了倚仗。他的玉神殿之行,則難以如願。

於是乎,雙方各持己見。而原本想要廣開言路,群策群力,誰料多了兩百多飛仙弟子之後,使得爭吵的場麵更為混亂不堪……

“諸位,聽我一言!”

有人提高嗓門。

竟是豐亨子出聲,四下裏頓時一靜。

隻見他抬手拈須,沉吟道:“依豐某之見,尊使何必急於遠行呢,且就此安穩幾日,再行計較也不遲。”

在場的各家高人,紛紛點頭附和。

玉真人擺了擺手,焦急道:“刑天他豈肯罷休,萬萬耽擱不得……”

他要借助原界家族之勢,卻又怕糾纏太深而難以脫身。

豐亨子倒是不慌不忙,繼續說道:“尊使若無兩全之策,我與諸位道友如何放心隨你離去?”

玉真人不肯示弱,反問道:“自古得失兩難全,豈能因小失大呢?”

“能否求得寬恕、或對付刑天,尚未可知;而我原界的生死存亡,已是迫在眉睫。孰輕孰重,想必尊使的心裏有數。”

“這個……”

“北山……”

玉真人藏有私心,話語遲疑。稍有差錯,勢必難以服眾。而正當他的念頭急轉,豐亨子竟然提到一個熟悉的人。

“啊……”

人群中的無咎,如夢方醒。

卻見豐亨子衝著他點了點頭,示意道:“你機智多謀,見識過人。何不說出你的主張,以供諸位前輩決斷呢!”

無咎隻得慢慢站起,拱了拱手。

兩、三百雙眼光,齊刷刷看來。

無咎似乎膽小怕事,竟點頭哈腰,連連後退,賠笑道:“承蒙豐前輩厚愛,怎奈人微言輕,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豐亨子微微皺眉,神色狐疑。

某人固然猥瑣,卻頗具膽色。而此時卻畏首畏尾,是否在裝模作樣?

而玉真人卻察覺轉機,招手道

“北山,不必驚慌,但有主張,大膽說來!”

“嗯、嗯……”

許是有了前輩高人的撐腰,無咎又是連連點頭,遂即膽氣漸壯,挺直了腰身,不緊不慢道:“兩全之策,並非沒有……”他環視左右,幽幽又道:“傾我原界之力,攻打玉神界的城鎮。一旦得手,就地加固陣法。”

話到此處,他猛然提高嗓門,並揮動著拳頭,豪情萬丈道

“非如此,而不能擺脫困境,非如此,而不能與玉神界分庭抗禮,非如此,而不能逼迫玉虛子低頭……”

正當他慷慨激昂之際,叱嗬聲紛紛響起

“一派胡言……”

“無法無天……”

“自顧不暇,豈敢四處挑戰……”

“北山,你成心搗亂,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