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但求死戰

城東的高牆之上,五人坐在一起。

為首之人,自然便是無咎,雖然沒有露出真容,卻顯示了他真實的修為。龍鵲與夫道子、仲權、章元子,理所當然的陪坐兩旁。

齊久與羌夷、毋良子、魯仲尼,忙於看守陣法,又時不時的回頭一瞥,各自的神色莫名。

天光已然大亮,卻被陣法遮擋,看不見日頭,也看不見城外的虛實。而就此居高俯瞰,城內的情景盡收眼底。

成片的廢墟之間,家族弟子來來往往,或是修葺房舍,或是收斂屍骸。彌漫的煙塵中,充斥著淩亂的殺機與濃重的血腥。

自從昨夜偷襲失手之後,玉神界的攻勢突然停了下來。各家高人終於緩了口氣,僥幸之餘,趁機加固城防,修複破損的陣法。至於某人的“孤城難守”之說與主動出擊的提議,則是擱置一旁。

“昨夜著實凶險,夏鼎城幾近陷落……”

“不過短短一日,數千晚輩弟子慘死……”

“照此下去,十數萬眾,撐不了幾時……”

“且不管他,一旦城破,你我撒手離去便是……”

龍鵲與夫道子發著牢騷,仲權與章元子點頭附和。彼此同為玉神殿弟子,也算有段淵源,如今又跟隨某人,彼此相處融洽。而某人卻不吭聲,獨自默默出神。龍鵲與夫道子換了個眼色,傳音又道——

“無先生,緣何悶悶不樂?之前你顯露修為,嚇我一跳呢。正當大亂,豈敢莽撞……”

無咎的神色如舊,輕聲自語——

“人微言輕啊!”

龍鵲不解。

夫道子卻點了點頭,會意道:“無先生的計策,或也可行,而在各家高人看來,無異於鋌而走險。”

無咎顯露修為,雖說是迫不得已,卻也並非莽撞。始終假冒玉神殿的飛仙弟子,不免惹來原界的猜疑與輕視。他唯有表明自家的存在,方能逼迫各家高人聽從他的勸說。再一個,他早晚要現出真身,不妨先行試探,以便臨機應變。怎奈豐亨子依然心存僥幸,而玉真人那家夥也懼怕刑天的強大。

“諸位……”

無咎略作沉吟,緩緩說道:“一旦城破,原界難逃覆滅的厄運。你我固然能夠逃脫,卻要迎來刑天與九郡的圍剿追殺。與其惶惶不可終日,何不就此大幹一場呢?”

四位同伴,沉默不語。

無咎淡淡一笑,又道:“隻要夏鼎城立於不敗之地,必然驚動玉神尊者。也唯有逼迫那個老兒現身,眼前的困境方能迎來轉機。試想……”他伸手揪著胡須,接著說道:“麵對死傷慘重,且又瘋狂拚命的原界家族,以及各家的質問,玉虛子又將怎樣?他要麽殺光十數萬眾,要麽道出元會量劫的實情而以示安撫。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四位同伴,麵麵相覷。

龍鵲似乎感同身受,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無先生的心狠手辣,名不虛傳……”

“放屁!”

無咎輕叱一聲,分說道:“這不過是玉真人的企圖,為我因勢利導罷了。如若不然,原界的十數萬弟子難逃此劫!”

“玉神界連番受挫,夏鼎城應該無憂……”

龍鵲的話音未落,護城大陣的穹頂突然綻開光芒漣漪。隨即雷聲隆隆,尚在忙碌中的夏鼎城再次混亂起來。

“敵襲……”

“加持陣法……”

“各家戒備……”

龍鵲不及多說,急忙跳起身來

。而夫道子、仲權、章元子,也隨著他凝神觀望。

隨著陣法的光芒變幻,城外的情形若隱若現。

隻見千丈之外的湖麵上,多了一座小島。無數的人影從島上飛起,直奔夏鼎城撲來。與此同時,兩塊巨大的石頭從天而降。

龍鵲詫然失聲——

“怕不有兩萬之眾,想必是狻猊郡的高手馳援而來,三郡合力之下,夏鼎城危矣……”

“轟——”

一塊數百丈大小的巨石,猛然砸在陣法之上,隨即轟鳴震耳,陣法“喀喀”作響。

各家高人不敢怠慢,從四麵八方飛向半空,而尚未全力防禦,又一塊巨石轟然落下。隻聽“喀嚓”一聲,不堪重負的陣法竟被砸開一個數丈粗細的豁口。幾頭猛獸,趁機直奔豁口撲來。

“封堵陣法……”

隨著豐亨子的一聲令下,萬千家族弟子齊齊出手。瘋狂的法力衝天而起,剛剛穿過豁口的猛獸頓時被迅猛如濤的殺機撕成粉碎。

而豁口之外,一道巨大的金色斧影趁虛而下。

“合力禦敵……”

“轟——”

又一聲巨響炸開,反噬的法力怒如狂飆般的狂瀉而下。

各家天仙高人首當其衝,頓時搖搖欲墜。而城中的眾多晚輩弟子更為不堪,不是口吐熱血,撲倒在地,便是肉身崩潰,化作廢墟泥塵。

四周的高牆之上,各家地仙弟子同樣未能幸免,各自坐立不住,翻滾混亂一團。

龍鵲、夫道子等飛仙高人,也禁不住後退躲避。

唯有無咎站在原地,穩如磐石,卻雙眉斜挑,眸中寒光閃爍。

此時此刻,各家高人無不臉色大變。

隻見陣法穹頂的豁口,已變成十餘丈粗細。而那巨大的金色斧影,再次凝聚成形而蓄勢待發。殘破的護城大陣,隨時都將徹底崩潰。而一旦城防失守,十數萬家族弟子的厄運就此注定。

“尊使,諸位道友……”

豐亨子焦慮萬分,左右張望。

無論是尊使玉真人,還是各家的家主,皆不知所措。封堵陣法的豁口,倒也不難,而擋不住刑天的強攻,一切都是枉然。

而不過轉念之間,巨斧呼嘯而下。

豐亨子已無暇多想,嘶吼道——

“我原界生死存亡,在此一戰!”

他飛身往上,雙手齊出。各家高人不敢怠慢,緊隨其後。即使玉真人,也全力以赴。

“轟——”

轟鳴聲中,金色斧影倒卷。十餘丈粗細的豁口,又大了幾分。更為迅猛的反噬之力,驚濤駭浪般的衝向夏鼎城。

但見牆倒屋塌,煙塵震蕩,血肉橫飛,慘叫聲四起。

與此同時,有人撕心裂肺般的喊道——

“伯父,孤城難守啊,當逆襲反擊,否則原界必亡……”

豐亨子猶在半空盤旋,循聲看去——

“齊桓……”

一片廢墟中,顫巍巍冒出一道人影,可不就是齊桓的相貌,卻神態虛弱,滿身灰塵,顯得可憐兮兮而又狼狽不堪。淺而易見,他尚在閉關,誰料牆倒屋塌,差點被砸個半死。

而豐亨子卻沒有心思理會他的遠房侄子,猛然想起一人。

“北山……”

“本人在此!”

與之瞬間,城東的高牆之上

,有人踏空而起,正是忍耐多時的無咎。隻見他睥睨左右,沉聲喝道:“我原界存亡,千鈞一發,當死地求生,舍身衛道。龍鵲、夫道子、仲權、章元子、羌夷、毋良子、魯仲尼,隨我殺出城外。”

龍鵲與夫道子、仲權、章元子換了個眼色,一咬牙飛上半空。羌夷稍作遲疑,也隻得跟著眾人飛身而起。

卻聽無咎又道——

“豐家主、樸家主,敢否求死一戰?”

事到如今,再無退路。而萬眾矚目之下,又豈容示弱。

豐亨子須發飛揚,揚聲道:“有何不敢……”

便於此時,那令人恐懼的金色斧影又一次狠狠劈向陣法的豁口。

而無咎去勢不停,催促道:“兩位家主切莫退縮,走啦——”

他身形一閃,直奔陣法的豁口。

豐亨子似乎已察覺不妙,卻又不敢耽擱,他猛揮大袖,與樸采子飛遁直上。

龍鵲等七位飛仙高人,也拚了命般的往上撲去。

不過轉瞬之間,橫穿豁口而過。

巨大的斧影,恰好帶著山呼海嘯之勢迎頭劈來。

豐亨子與樸采子正要躲避,卻聽“嘣、嘣、嘣”連聲弓弦炸響,緊接著七道烈焰箭矢破空而出,隨即又是一聲大喝——

“但求死戰,拚了!”

豐亨子與樸采子皆錯愕難耐,卻又難以置身度外,隨即一個雙手拍出道道雷火,一個催動法訣祭出劍光。

而龍鵲與夫道子等人,更是全力出手。

與此刹那,夏鼎城內響起玉真人的吼叫聲——

“封堵陣法……”

“轟——”

陣法之外的半空之中,驚雷狂鳴。

撼天神弓的七道烈焰箭矢,再加上兩位天仙與七位天仙的全力一擊,所爆發的威力難以想象。

巨大的斧影,頓時崩潰殆盡。反噬的殺機,震得虛空片片碎裂,繼而又化作狂飆,浩浩蕩蕩橫掃而去。千百丈外,人影混亂。不管是刑天與他的神衛弟子,還是戰龍、猛獸,或玉神界的高手,皆紛紛後退躲避。

豐亨子來不及緩口氣,轉身便要返回夏鼎城。

而轉身之間,陣法的豁口已被法力光芒封堵。

便於此刻,遠處的刑天與成群的神衛弟子撲了過來。而玉神界的高手,也在三位長老的帶領下,驅使著戰龍、猛獸,從四麵八方圍攻而至。

豐亨子悔不當初,恨恨失聲——

“公孫無咎,我屢次容忍,你卻存心害我……”

樸采子也是慌亂不已,卻又難以置信——

“豐兄,你早已識破他的來曆?”

“我……唉!”

施展撼天神弓者,天下隻有一人,那便是公孫無咎。

而無咎踏空而立,慨然有聲——

“你我置身異域,同為賊寇,何不放下恩怨,為了原界的存亡,為了十數萬同道的性命,而並肩殺出一條生路呢!”

豐亨子與樸采子,便如騎虎難下,各自心緒煩亂,忍不住隨聲道——

“而便如所說,如何麵對兩萬之眾……”

“眾寡懸殊,難有勝算……”

無咎卻傲然一笑,舉起手中的大弓。

“既為死戰,有進無退。而眾寡懸殊,倒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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