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吟

第五十八章、隨緣

碧華忽然想起一事,蹙眉道:“田有智是永寧都尉指揮使,如果他暗地裏通敵叛國,那我父親身為永寧太守,豈不是有失察之罪?”

上官鵬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道:“所以這件事情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已經命令沈放將田有智送回永寧,至於怎麽處置他,就看你爹的意思了。”

碧華看著他,低聲道:“我替我爹謝謝你,霄鴻。”

上官鵬微微一笑:“早就說過了,不準對我說那個謝字。”

碧華輕輕點頭,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用自己的披風將她密密實實的裹緊,因為共同裹在一件披風之中的緣故,兩人的身子,不可避免的緊緊契合著。

而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溫熱的氣息,就這樣輕輕拂在她的耳畔:“這樣冷不冷?”

碧華紅了臉搖搖頭,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臉靠在他的肩上。隔著衣襟,他那富有彈性的結實胸肌仿佛一個暖和的墊子,他的呼吸裏帶著酒的芬芳,碧華抬頭看著他:“你偷我的綠蟻酒喝了?”

他微笑道:“是,剛剛和薛將軍聊到了酒,我想起馬車裏有你帶給莞凝的綠蟻酒,就把它給偷喝了。”他看著碧華笑:“若是莞凝怪罪的話,叫她去找我算賬。”

碧華嫣然笑道:“喝就喝了吧,一壇酒值個什麽?”

他伸手攬過她的腰:“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碧華點點頭,依偎進他的懷中,將腦袋擱在他的胸膛上,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屋內火炭燒得“劈啪”作響,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傳來,窗外怒號呼嘯著的漫天風雪與寒冷,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本應該令人難以入眠的寒冷雪夜,在他們的呼吸中融化開去,變成了一個柔軟而香甜的夢。

琴兒回到耳房的時候,卻見碧華靠在上官鵬懷中,上官鵬緊緊攬住她,兩人合披著一件披風,背靠牆壁坐在那裏,沉沉睡去。

她紅了臉,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冷不防身子差點撞在一個人身上,原來是薛懷恩靜靜按劍站在門口,凝望著那一對依偎在一起的人兒出神。

“呀,將軍怎麽也在這裏!”琴兒輕聲道,她拍著胸口,被他的突然現身嚇得不輕。

耳房內的火光閃耀在薛懷恩的臉上,他的唇角緊緊抿做一線,這年輕將軍一如往日般不苟言笑。

他並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低聲道:“姑娘若是覺得不便,可以自到車上去歇息。”

琴兒感激的看他一眼,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薛將軍。”

薛懷恩淡淡道:“不用。”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大步走開。

……

次日一早,車隊離開古廟,複又啟程,中午時分,他們停在一座美麗的湖邊休息。這裏山清水秀,風景極佳,碧沉沉的湖水幽暗如鏡,倒映著重巒疊嶂,一群水鳥鳴叫著拍翅掠過湖麵,岸上簇簇白色的蘆葦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碧華重傷初愈,身體本就虛弱,又坐了許久的馬車,隻覺得渾身酸痛。

琴兒問道:“小姐,累不累?”

這幾天趕路辛苦,琴兒又格外勤勉,精心照料她的飲食起居,一張圓潤小臉也已瘦削下去。

碧華瞧著她,笑道,“沒事的,等到了前麵的曄城,我們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琴兒道:“小姐,我扶你下去歇歇吧。”

碧華點頭道:“好。”

琴兒跳下車,又轉身扶著碧華下車。

遠處三三兩兩的士兵,有的席地而坐,有的還在忙碌於喂馬。

上官鵬在那裏和部下看著地圖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麽。

琴兒問道:“要不要到王爺那邊去?”

碧華搖搖頭,“不用,你陪我隨便走走吧。”

她們緩步來到湖邊,欣賞著眼前的美景,碧華忽然想起一事,說道:“琴兒,我看薛將軍左臂行動不便,似乎受傷了,我的車裏有上好的‘紫金散’,等會你給他送去!”

琴兒還未答話,

“多謝小姐。”身後一個男子的聲音令她們齊齊一驚,回首卻見是薛懷恩。

碧華有些尷尬,笑著和他打招呼:“薛將軍,這麽巧?”

薛懷恩按劍立在她們身後五步之外,欠身答道,“此地荒僻,末將奉命保護小姐周全,未敢遠離半步。”

碧華點頭道,“薛將軍一路辛苦了。”

薛懷恩聞言似有片刻局促,卻又肅然道:“我奉命護送王爺和小姐進京,隻求能平安送抵,不敢言苦。”

碧華看著他問道:“今天我看你上馬時行動略有凝滯,是不是受傷了?”

薛懷恩霍然抬頭,目光灼灼直望向她,說道:“一點小傷而已,已經不礙事了。”

碧華避開他灼人的目光,轉身望向那藍得透明的湖水的湖水,說道:“沒事就好,倘若有事,隻怕有人要怪責我了。”

薛懷恩低下頭去,默然片刻,忽然冒出一句:“小姐誤會了。”

碧華詫異的看著他,“我誤會了什麽?”

薛懷恩道:“小姐說的那人,懷恩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碧華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她默然片刻,溫言道:“薛將軍今年多大年紀了?”

薛懷恩愣了一下,方才答道:“末將今年二十三了。”

碧華半是歎息,半是感慨,“二十三歲,若在尋常人家,大約已是妻妾成群、兒女成雙了。”

薛懷恩神色微動,欲言又止,隻笑笑道:“若尋不到心愛之人,懷恩情願終身不娶。”

薛懷恩雙唇微抿,有一點堅毅的棱角。他其實也是個好看的男人,穩妥而忠厚。

碧華心頭重重一震,她低聲道:“佛說人間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所以這世間的事情,隨緣才好,若是一味強求,隻是自尋煩惱罷了。”

薛懷恩張口結舌,半晌神情已經轉為肅然,低聲道,“小姐說得是,懷恩記下了。”

一陣風過,掠過湖麵,湖邊的蘆葦隨風搖擺,簌簌有聲。碧華雙手環抱,緊了緊衣襟,琴兒會意,連忙道:“小姐,要是覺得冷,我們就回去吧?”

碧華點點頭,就在這時,一件紫色的貂皮鬥篷落在了她的肩上。卻是上官鵬不知何時走過來,解開自己的披風替碧華披上。

他微笑道:“怎麽出來散步也不叫我?”

碧華道:“你忙。”

上官鵬關切地道,“湖邊很冷,你身子剛好,小心生病。”

碧華點點頭,任他為自己係好披風的緞帶。

一旁,薛懷恩和琴兒見到這一幕,早已退到五步開外。

碧華微笑的看著上官鵬道:“霄鴻,好久沒聽你吹簫了,為我吹一曲吧?”

上官鵬點點頭,“好。”

他抽出腰間的玉簫,在手中打了個轉,輕抵唇邊,一縷清亮的簫聲,自他唇間飄然婉轉,這簫聲悠揚低訴,清高淡逸,交織成了一張柔柔的網,流瀉在湖麵上。

此情,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