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天,宇文錚都沒有踏足甘泉宮,他下令將碧華幽禁起來,不準她出屋一步。
碧華不吵也不鬧,每天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發呆。
雖然幽禁了碧華,但是宇文錚並沒有在其他事情上虐待她,她的吃穿用度,仍然是最好的。
碧華害喜害得分外嚴重,經常吐得昏天黑地,但是她總是強迫自己盡量多吃一些東西。
一切隻是為了孩子!
現在這個孩子,已經成了支撐她活下去的全部動力,她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她也要保住這個孩子,孩子活著,她就活著,如果孩子不在了,她也不用活了。
每天,吃過飯後,她都會輕聲的哼唱著歌謠,她的歌聲讓人心酸。
琴兒知道,她是唱給腹內的小生命聽的。
每當她溫柔地唱歌時,寢殿裏麵就會異常地安靜。
雖然被幽禁在甘泉宮裏,可是她的蒼白卻一點點褪去,為了孩子,她努力的活著,在黑暗裏生機勃勃。
一直冷戰了三天,第四天,宇文錚又出現在碧華的寢宮裏。
碧華正站在窗前發呆,看到他進來,她謹慎地後退了幾步,眼中全是戒備。
宇文錚卻歎了口氣,說道:“你不用如此害怕,我不會再給你灌藥了。”
碧華呆了呆,他說什麽?他放過她了?
宇文錚又道:“你說得沒錯,以前是我太自私了。如果你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你就把他生下來吧,我會待他像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的。”
碧華長長出了口氣,仍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已經想通了嗎?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他道:“是的,我想通了,有了孩子更好。有了這個孩子之後,你就不會輕賤自己的生命,再去千方百計的尋死了。”
碧華隻覺得眼中熱辣辣的,心中又酸又澀。
宇文錚道:“我知道在皇宮裏悶壞了你,明天我要去皇家獵場舉行春獵大典,可能要在那裏待上兩三天才能回來,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
碧華默然片刻,終於說了一個字:“好。”
為了這個孩子,她一定要活著,再艱難也要活著。
……
春天是王公貴族最喜歡的獵期,每年的春獵大典也是在這時舉行。
春獵大典,照例要皇帝率領文武百官一同出席。
天子出獵,自然是全城戒嚴,整個西京城中一片肅殺。
隨著威沉的鐵蹄聲,禁宮城門處般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玄色鐵潮,隨之席卷而來的氣勢使天地驟然變色,四合之下寒意遍布,威懾八方。
碧空之下,一麵金色的龍旗躍然高擎,昂首騰雲,獵獵於長風之中。
一萬鐵騎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鋒銳,列成十個方陣,護衛著皇帝的轎輿緩緩出城。
羅霄鴻擠在道路兩旁山呼萬歲的人群中,看著皇帝的轎輿漸漸行近。
早就聽說西楚鐵騎驍勇善戰,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難怪西楚一直以來,都是離國最大的敵人,最強勁的對手,宇文錚即位不過數年,竟能將西楚治理得如此繁榮,此人果然不容小覷。
身旁,是西京百姓的竊竊私語:“咱們皇上馬上就要大婚了吧?”
“是啊,聽說從獵場回來之後,就和那位姑娘舉行婚禮!”
“皇上苦等這麽多年,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唉,隻是不知道有多少未出閣的少女要傷心了。”
“快看,快看!那位姑娘的鸞輿馬上就要過來了!”
羅霄鴻的心頭驟然一陣緊縮,隻見一輛金漆鸞輿,緩緩向這邊行來。
鸞輿之前飄垂著金色的鳳紋帷幔,另有八對紫衣宮女,隨轎翩然而行。
邱遲在他耳邊低聲道:“公子,小不忍則亂大謀!”
羅霄鴻緩緩點頭,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已經深深刺入掌心。
鸞輿之內隻能看到一個女子端坐的朦朧倩影,羅霄鴻雖然凝目細望,但是他的目光又怎能穿透那繡著金絲鳳凰的帷幕?
……
京城之外的黃土道上,行列連綿十數裏。西楚軍隊軍紀謹肅,隻聽見千軍萬馬,蹄聲急遝,車輪轆轆,卻連一聲咳嗽之聲都聽不到。
昆侖苑位於伏耳山與合穀城交臨之處,曆朝都是供西楚皇族遊幸狩獵的場所。其苑地縱深四百裏有餘,北苑圍場深入山脈,圈養百獸,形成可容千騎萬乘的獵苑。
皇家的祭祀儀式自然極為繁複,一排排的鍾聲依次響起,在司天監的頌音中,宇文錚先祭天,再拜地,最後百官齊刷刷地跪下向他下拜。
宇文錚此時的威嚴和尊貴,非親眼目睹,不能想象。
當他身著龍袍,負手站在那裏,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的時候,那種氣勢,似乎整個天下都在他的腳下時。
君臨天下!
碧華真正懂了幾分這個詞語所代表的權力和氣勢。
她不是第一次參加皇族宴會,但卻是第一次經曆如此盛大的祭祀禮儀。
琴兒在她身後輕輕的拽了拽她,碧華才反應過來,忙隨著眾人跪下,卻已是晚了一步,周圍人的目光都從她身上掃過。
儀式完畢之後,隨著宇文錚一句“開始”的旨意,便帶著禦林軍和眾位大臣一起出營狩獵了。
獵場上馬嘶犬吠,眾人一並衝了出去。一時間,平日冷清的皇家獵場人聲鼎沸。
行營中的眾將士策馬出營,迂道繞出圍場,然後再由遠而近,把野獸趕往圍場中心合圍。
宇文錚自禦營乘騎,率領諸位隨從大臣等由中道直抵中軍,隻見千乘萬騎拱衛著明黃大纛緩緩前行,映著日頭燦然金黃,明晃晃一片。
在中軍前半裏餘許的地方,禦駕停了下來,宇文錚見圍圈已不足二三裏,便吩咐道:“四麵散開!”
一時眾將士依言散開,宇文錚執起禦弓,拈了箭在手裏,“奪”一聲響,一箭射出,將一隻竄出來的狐狸生生釘死在當地。
三軍縱聲高呼:“萬歲!”
聲響如雷,行圍此時方始,隻見飛矢如蝗,密箭如雨,宇文錚卻駐馬不前,隻是在那裏看諸位王公大臣馳逐野獸。
突然草叢中一陣怒吼,眾馬群嘶,驚恐得連連後退。一隻吊睛斑斕的大虎突然躍了出來,朝著眾人直撲過來。
一片慌亂裏,宇文錚已經彎弓搭箭,箭如連珠,向那猛虎射去,箭箭都射中老虎的要害。
那虎負傷,越發怒吼如狂,它騰空而起,越過幾十名護衛,向著宇文錚猛撲過來,鋼尾如鞭,‘啪’一聲就掃向宇文錚的坐騎,踏雪長嘶一聲,奮力向前一躍。避開這致命一擊。
隻聽“嗖嗖”連聲,卻是身後的護衛眾箭齊發,那猛虎頓時被射得如同刺蝟一般,宇文錚身邊的護衛皆是頂尖的騎射好手,箭箭射中猛虎要害,更兼所用箭簇皆是精鋼特製,虎皮雖厚,亦深深透其骨肉。猛虎負痛之下咆哮躍起,方在半空,終於力竭,重重的摔在地上。雪白的肚皮微微起伏著,過了一會兒,終於氣絕而亡。
宇文錚見今日獵到了這麽大一隻老虎,不由得分外高興,命人將老虎抬回行營。
宇文錚的營帳設在金瓶河邊,河畔平坦廣闊的草原上,佇立著一座金碧輝煌的王帳,四周散落著星星點點無數羊氈帳篷,如同眾星捧月一般拱衛著它。
帳篷沿著河岸連綿數裏,鬆明火炬熊熊燃燒著河水,如同白日,連天上一輪皓月都讓火光映照得黯然失色。
回到禦營之後,依照西楚的風俗,宇文錚當即便命下麵的人架起大鍋,把今日的獵到的老虎剝了皮,又在營地上設了宴席,宴請朝中的群臣。
草地上架起巨大的篝火,圍著篝火是一溜小方桌,西楚群臣伴著皇帝圍著篝火而坐。
場中,幾個西楚服飾的女子正在場中翩翩起舞。
歌伎舞罷,重又添酒。
戶部侍郎程溥道:“皇上,聽說娘娘今日也隨禦駕來此,怎麽不見她出來飲宴啊?”
此言一出,在座群臣吩咐附和道:“是啊是啊,叫娘娘出來讓大夥兒見一見嘛。”
宇文錚笑了笑,便對身邊的史行之道:“去,傳朕的旨意,叫娘娘過來一同飲宴。”
史行之去了良久,方才低著頭回來,宇文錚沒有看到他身後的碧華,便有幾分不悅,果然,史行之跪下道:“奴才叩見陛下。”
宇文錚冷冷道:“娘娘呢?”
史行之道:“娘娘說她身體不適,就不過來了。”
宇文錚臉色一沉,重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時氣氛有點僵。
英娘在一旁瞧見,連忙低聲提醒道:“皇上……”
宇文錚怔了怔,終於重新舉起了杯子,臉上又恢複了慣常的笑容。
程溥見勢不妙,連忙岔開話題,舉杯敬酒。
宇文錚一仰頭,將那杯酒飲盡,一時間,眾位大臣紛紛上來敬酒。
宇文錚笑著與所有的臣子飲酒。他的酒量不差,可是敬酒的人實在太多,他又來者不拒,逢杯必盡。到最後,不管誰上來,還不等人家說話,他就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轉眼夜已近半,宴席終於散了,宇文錚終於沉下臉,帶著滿身的酒氣,氣勢洶洶的往碧華的營帳而來。
大帳之內,碧華還未安歇,她坐在燈下,正在縫製一件小小的嬰兒衣衫,忽然,‘唰’的一下,門簾被人挑開,宇文錚滿身酒氣的走了進來。
一旁的琴兒看到他,連忙跪下道:“皇上。”
宇文錚冷冷從嘴裏吐出三個字:“滾出去。”
琴兒呆了呆,宇文錚又喝道:“滾出去!”
琴兒隻得低頭行了個禮,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