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不下雨,妮娜每天吃完飯都下樓去散步,從家裏走到街心公園,在公園裏遛兩圈,然後再慢慢走回家,時間不長,大約半個小時的樣子。
把小挎包背在身上,戴上帽子,關上門,她慢慢的下樓,出了單元門,往右走,再往左拐繞過前邊的樓房,一直往前走,就是公園的入口。但是她今天出了單元門,卻往左走了,繞著自已住的樓房往反相方而去,腳步越走越快,昏黃的路燈照在她的臉上,可是看出她顯得有些緊張,眼睛不停的往兩邊瞟著,嘴唇緊抿,手緊緊攥著自已的小挎包。
突然,她皺起眉來,腳步卻更快了,手慢慢伸進小挎包,抓住了裏麵的一樣東西,因為緊張,她額上已然冒了一層薄汗。走到第二個拐彎處,她停在那裏,等了一下,然後突然衝出來,拿著手裏的東西對著後麵跟過來的男人一頓猛噴。
這些天一直感覺有人在跟蹤她,好幾次突然轉身,卻是連影子都沒看到,以為是自已想得太多,造成幻覺。但是這種感覺從某天開始一直沒都沒消停過,倒底還是不安,便上網買了防狼噴霧,天天帶著出門,想著有所防備總是好的。
可是今天的感覺最明顯,她幾乎都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了,所以並沒有按平時的路線走,而是繞到了房子後頭,然後突然殺了個回馬槍,男人避之不急,捂著臉,啊的一聲慘叫……
妮娜倒愣住了,這聲音怎麽那麽熟悉?這裏背光,借著遠處窗子的燈光,隱約看得出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妮娜不知怎麽,心驀然一沉,一聲不吭的往前跑,後麵的男人聽到腳步聲,一邊揉眼睛,一邊追,他看不清路,一腳淺一腳深的追著,隻知道不能讓她逃走,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讓她逃走。
妮娜熟悉地形,七拐八拐的在迷宮一樣的樓房間穿梭,可是居然沒有甩開後邊的男人,那沉穩的腳步聲一直跟在後麵,妮娜有些著急,剛好看到有家院落門往裏凹進去許多,她趕緊閃身躲在裏麵,緊緊的貼著門站著,男人追趕的身影從她麵前一閃而過,妮娜站著沒動,豎起耳朵聽著,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捂著砰砰跳的心髒慢慢走了出來。
月亮躲在雲層裏,星子淡得象影子,很認真的看才找得到一顆,天地間一片黑暗,隻有樓房亮著燈的窗子映出淡淡的光。
妮娜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又伸手把背上的衣服扯了扯,背後也出了一層薄汗,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她想著馬上要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別感冒了才好。可是一轉身,男人竟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後,仿佛是從天而降,讓她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男人慢慢的走過來,神情竟然有些緊張,他說:“嗨,妮娜,好久不見!”
妮娜慢慢的揚起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倒底是當過總經理秘書的人,不過是片刻,已經可以從容麵對:“嗨,邵總,這麽巧……”
邵柏青在離妮娜一米遠的地方站住了,眼睛定定的看著她,聲音有些發澀:“你明知不是碰巧,剛才不是還拿噴霧噴我了嗎?”
“啊?剛才那個人是你啊?”妮娜吃驚的說:“我還以為是壞人呢,對不起,對不起啊,你沒什麽事吧?”
“你噴的是什麽?”邵柏青說:“我眼睛現在還疼呢,都不敢睜得太開。”
妮娜走過來看他的眼睛,果然是紅的,睜著一雙腥紅眼睛的男人站在黑暗裏,其實是有些嚇人的,妮娜突然就有些怕了,往後退了一步,隻邁出去一隻腳,然後手就被邵柏青扯住了:“還想跑?”
“跑什麽?”妮娜的聲音很沉著,“我跑什麽?”目光卻有些閃躲,甩著邵柏青的手:“邵總,你抓著我的手幹嘛?”
“為什麽跑?”邵柏青沉聲問她。
“你說剛才啊?”妮娜說:“我以為你是壞人啊,都被噴了,還追著我不放,我能想你是什麽?”
“我是問你為什麽從顧氏辭職?為什麽搬家?為什麽說要離開G市,卻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換手機號碼?為什麽不聯係我?”
妮娜張了張嘴,剛要說話,邵柏青又說:“不要說隻是想換一種生活,你想過的生活就是住在這裏,每天無所事事,隻在晚飯後才出來遛個彎?妮娜你告訴我,你倒底在幹什麽?”
“邵總你原來真的在跟蹤我?”妮娜有些惱羞成怒:“我就說老是感覺有人在跟蹤我,原來是你?你想幹什麽?”
“別轉移話題,”邵柏青把她又拉近了一點,粗聲粗氣的說:“先回答我的問題。”
妮娜被他拉得有些踉蹌,差一點撞到邵柏青懷裏,忙伸手在他身上撐了一下,保持著安全距離。
妮娜不作聲,隻是瞪著他,邵柏青也不示弱,以一種更惡狠的目光瞪回來。總經理和總經理秘書倒底不是在一個檔次上,眼神的交鋒,妮娜漸漸落了下風,心裏越來越發虛,卻梗著脖子氣呼呼的說:“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那用誰管?”
“你憑什麽管我?”
“憑我是你的上司。”
“你說錯了,是前任上司,現在我們隻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的關係,”妮娜冷笑:“請你放尊重點,鬆開手,咱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最後一句說得特有氣勢,落地有聲,邵柏青不怒反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路人甲和路人乙?果然是人走茶涼,想跟我徹底斷了交情,是吧?怪不得要換了號碼,連周婷也不聯係,要和我們這幫人全脫了關係嗎?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妮娜也笑起來:“邵總,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進了公司,成為同事,是一種緣份,但出了公司,就各奔東西,誰還惦記緣份這東西。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別人不想跟你做朋友了,難道你還要強求?強扭的瓜可不甜吧?”
邵柏青深深的注視著她,“妮娜你變了,除了伶牙俐嘴沒有變,其它的都變了。”
“你錯了,邵總,現在這個才是真實的我,”妮娜突然媚笑了一下,“以前都是因為要敷衍你,穿你喜歡的衣服,化你喜歡的妝容,說話也要按你喜歡口吻來,說實話,我厭煩了,不想再裝了,所以才要走。”
“你騙人。”邵柏青瞪著她。
“我沒騙你。”妮娜不示弱的瞪回去。
黑暗中,兩雙帶著情緒的眼睛在閃閃發光,兩個不同節奏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兩個人就這樣在夜風裏對視著,月亮從雲層裏出來,將淡淡的清輝灑向大地,妮娜隻覺得邵柏青的眼睛眯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都壓了下來……
妮娜目瞪口呆,邵柏青居然在親吻她,用力扣著她的後腦勺,或許是因為太用力,兩個人的牙齒都撞到了一起,不知道磕破了誰的唇,一股澀甜的血腥味在兩人的唇齒間彌漫開來。這種怪味道一下讓妮娜清醒過來,一把推開邵柏青,揚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響,邵柏青杵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臉茫然,好象妮娜打的根本不是他。
“邵柏青!”妮娜大聲喝斥他:“你瘋了嗎?不要以為我不在顧氏做了,你就可以胡作非為?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你這個變/態,瘋子,流氓,神經病,趕快給我滾!快滾!”妮娜越罵越激動,胸脯劇烈的起伏著。
對麵樓上有人從窗口探出頭來,望了他們一眼,大概覺得無關緊要,又縮回頭關了窗子。
“對不起,妮娜,”半響,站在黑暗中的男人終於開口,聲音又苦又澀:“我,大概是暈了頭,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麽,對不起。”
妮娜喘了半天氣,慢慢的平複下來,聲音也緩了:“你走吧,就當今晚的事沒發生,以後就算遇到也要裝做不認識。”
邵柏青半垂著頭,神情很是沮喪,“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我一直以為,在一起五年,交情總該有的吧?”
“曾經有,現在沒有了。”妮娜淡淡的說:“你剛才把我對你最後一點好印象也弄沒了。”
邵柏青歎了口氣,慢慢的轉了身,卻沒有提步,停了片刻,又回頭看她:“你該不是因為我才辭職的吧?”
妮娜沒說話,隻是冷冷的看著他。
邵柏青頓了一下,又說:“因為討厭我,所以才辭的職,是嗎?”
妮娜微微一笑,“難得你能這樣反省,也算是一種進步吧。”
“真的討厭我?以前那樣都是裝的嗎?”邵柏青不死心的問。
“也不算吧,”妮娜說:“我其實是討厭我自已,討厭我為了迎合你,把自已變成了不喜歡的樣子。”
“不喜歡為什麽不跟我說?”
“為了那份工作啊,”妮娜的語氣有些輕鬆起來:“總經理秘書,薪水和福利都很不錯,茂然丟掉,實在是可惜,我也是糾結了許久才下的決定。”
“原來是這樣,”邵柏青點了點頭,:“原來你一直這樣委屈求全,而我卻根本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吧?”
邵柏青自嘲了笑了笑,“原來我是個令人討厭的人,自已卻不知道。”不再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掉了。
他走了好久,妮娜仍是呆站在原地,空氣裏的癢氣仿佛變得稀薄,連呼吸都困頓,而四麵八方的樓房好象都要朝她壓下來,有一種大禍臨頭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