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仙倒底沒有離開,因為顧念彬生病了。
畢竟淋了那麽久的雨,加上杜小仙執不肯跟他回去,顧總裁急火攻心,內外堪憂,一下就發起燒來。臉頰浮起不健康的紅暈,人也昏昏沉沉的不清醒,躺在床上難受得直皺眉,杜小仙急得要哭,心裏也明白現在不是哭的時侯,她擰了濕毛巾敷在顧念彬的額頭上,想給他降溫,半個小時過去了,一摸還是燙後。杜小仙不敢再耽擱,趕緊把他從床上扯起來,要帶他去醫院。
男人高大強壯的身軀全壓在杜小仙柔弱的肩膀上,她從小練出了一把子力氣,背柴挑水都不在話下,可是這一百好幾十斤的重量陡然一壓,杜小仙還是覺得有些不堪重負。她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摟著顧念彬的腰,一手抓著男人搭在她肩上的手,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好不容易挪出房間,走到樓梯口的時侯,剛往下跨出一步,顧念彬腿一軟,身子便向前傾,杜小仙大驚,趕緊用力攥住他,可慣力使然加上男人的體重,她自已也被帶得往下跌去,兩個人直接在樓梯上摔了一跤,杜小仙整個人都被顧念彬壓在身下起不來。
他們就住在二樓,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一樓大堂的老板夫婦聽到聲響,趕緊跑上來,一看這情景,忙把顧念彬拉了起來,杜小仙才得以脫身。
杜小仙怕路上再出什麽事,哀求老板陪她一起送顧念彬去醫院,老板是個憨厚的中年男子,見她實在是可憐,便答應了,幫她把顧念彬扶到街邊,招了一輛出租車送到醫院裏,一直等顧念彬做完檢查打上針了才走,杜小仙對老板千謝萬謝送到門口,才回來守著顧念彬。
顧念彬仍是一副難受的樣子,眼睛緊緊閉著,眉心擰成了疙瘩,杜小仙坐下來輕輕揉著他的眉心,想將那突起的一團抹平來。好象這樣顧念彬就不會難受了。
男人的臉上依舊飛著兩團紅暈,呼吸粗重,氣息噴在她手上,是火一樣的燙。
杜小仙一直擔驚受怕,此時見他終於躺在醫院裏接受治療,稍稍鬆口氣的同時又不禁悲從中來,終於是滑落兩行清淚,她不知道怎麽會弄成這樣?在她眼裏,顧念彬就象神一樣,不會生病不會老,無所不能!可是現在,他病怏怏的躺著,無助得象個孩子,她終於也看到顧念彬脆弱的一麵,怎麽能不心酸,不悲傷?
突然,男人的嘴唇動了動,發出輕不可聞的聲音,杜小仙以為他是要什麽,趕緊抹了一把眼淚湊到他嘴邊去聽。
顧念彬叫的卻是她的名字:“仙兒……仙兒……”
杜小仙趕緊握住他的手,迭聲應著:“我在,哥哥,我在這裏。”
顧念彬依舊是不清醒的樣子,卻象聽到了她的回答,又說:“別,離開我,仙兒,別離開我……”
“好,不離開,”杜小仙緊緊握著他的手,淚水再一次模糊了雙眼,“我不離開你。”
顧念彬彎了彎嘴角似乎想笑,又嘟噥了兩聲,沉沉睡去。
杜小仙用衣袖揩了揩眼淚,把顧念彬的大手貼在她臉上,男人的手火一樣的燙,一直燙到了她的心裏,她心裏亂極了,真的不離開嗎?讓顧念彬背上罵名跟她在一起嗎?不,她不能這麽自私,可是要怎麽辦?顧念彬這樣喜歡她,即使她走了,他也山長水遠的追了來,如此情深似海,她要怎麽回報?
心亂如麻的抬頭,卻發現吊瓶裏的水已經到了瓶口,她趕緊起身到門外叫護士進來換藥,又問:“怎麽這麽久,還是發燒?”
護士說:“沒這麽快的,打完針應該就會退下來了,但是會有個反複的過程,就算回去後再燒起來,也別害怕,給他喂點退燒藥,再不行就物理降溫,明天過來繼續打針,多給他喝溫開水,有什麽異常情況就跟醫生說。”
杜小仙說好,臉上卻還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護士便笑著安慰她:“你不要緊張嘛,隻是受了風寒,沒什麽大礙的,他應該平時很少生病,所以病一來,就顯得有些嚇人,病人的情緒很重要,要是看到你都緊張的樣子,他也會不安的。”
杜小仙絞著手指點了點頭。
換了藥,護士又探了探顧念彬的額頭,說:“已經退了一點,沒那麽燙了。”
“真的?”杜小仙也伸手摸了一下,感覺是沒那麽燙了,她不由得呼了一長口氣,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模樣。
第二瓶是葡萄糖,護士特意調慢了速度,說要打一個半小時,又怕顧念彬睡著了無意識的翻身把針頭跑出來,交侍了杜小仙兩句就走了。
因為慢慢在退燒,男人的眉頭漸漸鬆開,紅暈也淡了許多,倒顯得安然了。隻是一天沒刮臉,下巴處長出了一片青黑的胡渣,麵容有些憔悴,杜小仙伸手輕輕摸了摸紮手的胡渣,想起以前顧念彬和胡渣紮她時的情景,心裏又是一陣酸澀難當。那樣的開心幸福,離開以後,再也不會有了,她想,如果真的離開顧念彬,她的幸福就再也沒有了……
惆悵唏噓了半響,她又想到一個問題:他們沒錢了!
交完打針的錢,杜小仙手裏就剩下七十三塊六毛,連一天的房費都不夠了,好在之前壓了一百押金,跟老板通融一下,應該還不至於被趕出門去。她哀哀的歎了一口氣,想著要到哪裏去掙點錢來才好。
抬頭看了一眼吊瓶,裏邊還有大半瓶水,她躊躇了一下,伸手替顧念彬把被子掖好,然後跑到護士站去,問醫院裏有沒有什麽零工可做,剛巧有個護士從住院部過來,一聽她這話,就說:“有個病患的護工要請假,家屬正愁找不到人頂班,你要是可以,我就帶你過去。”
那個是中了風的老人,癱在床上不能自理,要喂飯喂藥,給她擦身做按摩,還要處理大小便等諸多事宜。雖然又髒又累,但工錢給的高,一天兩百,做半天也可以得一百,杜小仙二話不說就答應,把顧念彬拜托給診台的護士,就往住院部去了。
杜小仙跟著顧念彬的這段日子,也是養優處尊,錦衣玉食,許久沒幹過重活了。但她一點也不含糊,進門就挽起袖子做事,先把老人泡在盆裏的髒衣服洗了,又跟護士學習按摩,她人雖然小,力氣還是有,按得老人很是舒服,久病的人性情古怪,老人在醫院裏躺了三個月,護工卻換了十來個,倒是對勤快的小姑娘露出一絲滿意。聽她說自已的親人在打針,偶爾需要過去照看,也是很通情達理的答應了。
等老人睡著了,杜小仙趕緊跑到急診那邊去瞧顧念彬,他還是沒醒來,但已經換了藥,再一探額頭,已經不燒了。杜小仙這下終於是放下心來,又記掛著那邊的老人,隻在床邊默默站了一會子便走了。
她剛走,顧念彬便醒過來,茫然的環顧著四周,陌生的環境,消毒水的味道,手上插的針頭,都讓他明白自已是生病了,但頂頂重要的那個人卻看不到,明明一直感覺她在身邊,他才會安然昏睡,可為何一睜眼又沒看到人?
他掙紮著坐起來,想拔了針頭下床,正巧護士進來,趕緊阻止他:“哎,你幹什麽?還沒打完呢,是不是想上廁所?”
顧念彬一直昏睡,醒來也是渾身無力,一開口,聲音很是嘶啞:“跟我一起的人呢?”
“啊,那個小姑娘吧,”護士說:“她到住院部去了。”顧念彬睡著的時侯,倒不覺得有什麽,但一醒過來,那淩厲的目光立馬讓護士不寒而粟,竟然就不敢說杜小仙是當護工去了。
可顧念彬卻接著問:“她到住院部去幹什麽?”
護士躊躇了一下,男人的目光太嚇人,仿佛可以望到她心裏去,有一種讓人無所遁形的逼迫感,她隻好實話實說:“小姑娘好象在找活幹,剛好有個病患找護工,她就去了。”
顧念彬一聽,謔的一下站起來,卻因為起得急,一陣頭昏目眩,又跌坐在床邊。護士忙按住他:“你別動,你想找她,我替你去叫,好吧?你安心在這裏打針,我去叫她過來。小姑娘走的時侯交待了要我照看你的,你可別亂跑,你還生著病呢,可別……”顧念彬眼皮一抬,護士按在他肩上的手就不由抬了起來。心裏卻是嘀咕: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又好脾氣,這男人卻冷得象塊冰,倆人倒底什麽關係啊?
顧念彬抬頭看了一眼吊瓶,說:“差不多了,拔了吧。”
護士也看了一眼,說:“還有一點,打完吧,別浪費了。”
“拔了!”顧念彬也不看她,隻冷冷的又說了一句。
冷冷的寒氣仿佛在屋子裏彌漫開來,男人強大的氣場讓護士很有壓迫感,好在也差不多打完了,她隻好麻利的替他拔了針。
顧念彬站起來走到門邊,又問:“她在住院部的什麽病區?”
護士說:“這個還真不清楚,我替你問問吧。”她跑到診台打了內部電話問清楚杜小仙具體在幾病區幾病房,然後告訴了顧念彬。
顧念彬此時倒顯出謙謙君子的模樣,低聲跟她道了謝,才快步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