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凱威見沈離進來,眼皮都沒抬一下,板著臉仍是一副生氣的樣子。沈離卻是嗬嗬的笑,把U盤放在他麵前:“陳經理說你要的,不過你要這個幹嘛?”
薑凱威隨手把U盤扔到抽屜裏,淡淡的說:“不用你管。”
沈離到酒櫃裏拿了紅酒給自已倒了一杯,慢慢的踱過來,薑凱威眉毛一揚:“怎麽不給我倒一杯?”
沈離笑看著他:“你這副樣子還用喝酒嗎?”
薑凱威不理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說:“要喝回你自已那屋喝去,我還有事要做。”
“我也有事要問你。”沈離喝了一口酒,把酒杯在手裏轉來轉去的把玩著,語氣很隨意的說:“原來你喜歡夏小宛啊。”
“你丫胡說什麽呢?”薑凱威抓著一支筆就砸過去,沈離反應快,頭一偏,那支圓珠笑堪堪的貼臉而過,啪的掉在地上。
沈離瞪大了眼睛:“你丫往哪扔呢?打人別打臉啊!”
“誰讓你胡說八道!”薑凱威怒吼。
沈離知道自已果然是摸著薑凱威的命門了,薑總裁這反應這明明就是被人窺探了隱私後的惱羞成怒啊!
他把椅子往後挪了點,不怕死的說:“凶什麽?喜歡就喜歡唄,又沒人不準你喜歡她。”
薑凱威暴跳起來:“滾你丫的!”以往再怎麽生氣,他對沈離還是有分寸的,但是眼下他真的是狂怒了,完全不管不顧。
幸好沈離也沒跟他計較,薑凱威是個直性子,不象顧念彬那樣心思重,要他把一件事藏在心裏這麽久,也實在是不容易,所以沈離頗為理解,成功惹毛了薑總裁,沈總經理很得瑟的端著紅酒回自已辦公室去了。
薑凱威還在發怒,吭哧吭哧的喘著粗氣,象一頭怒氣勃發的大公牛,秘書在外間看到,嚇得忙把門掩實了,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惹火上身。
薑凱威呆呆的坐了好一會兒,才打開抽屜,把U盤拿出來插在電腦上,鼠標點上去的瞬間還有些猶豫,但倒底沒控製住,輕輕一點,畫麵打開,記憶的大門也就此打開,曾經的惶然,掙紮,逃避,還有各種說不上來的複雜情緒象潮水一樣席卷而來。
他從小就認識夏小宛,夏家在薑氏有持股,所以也算得上是世交,隻是因為他父親早逝,他的性子又傲慢,所以慢慢疏遠,可是突然間,夏小宛出現在他麵前,睜著一雙清盈的眼睛,淺淺的笑容象夏日清晨帶露的荷,臉頰上暈著一抹嫣紅,完全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他印象中的夏小宛還是個小胖妞,穿著小花裙,走路搖搖擺擺,笨拙得象隻小鴨子。怎麽還不到女大十八變,就出落得如此婷婷玉立?
而那時的他,被譽為金融界的神童,孤傲自大,不可一世。雖然夏小宛讓他驚豔,卻也沒往心裏去,更漂亮的女孩子他也不是沒見過。他隻是不討厭她,客氣有禮的跟她說了幾句話,便跟夏南澤聊起去夏威夷度假的事。那時侯,他和夏南澤關係很好,他沒有什麽朋友,夏南澤算一個,他們經常見麵,約著打球或是吃飯,但夏南澤從不帶夏小宛一起,那天是第一次帶她來。
夏小宛聽說他們要去夏威夷度假,懇求夏南澤帶她一起去,夏南澤那時剛十八歲,行事做派已有點公子哥的派頭,不耐煩的瞟她一眼:“你去幹嘛?不方便。”
夏小宛就瞪著他:“帶我去怎麽不方便了?那你帶誰去?是不是帶你那小女朋友去?我要告訴爸爸,說你誘拐未成年小女生!”
“討不討厭啊,動不動就把爸拿出來說事,”夏南澤更加不耐煩:“我就不明白了,怎麽顧念彬還把你當寶了呢?”
“扯念彬哥幹嘛,他當我是妹妹,這你也要管?”
“瞎子才看不出他喜歡你,”夏南澤嗤之以鼻,“我就納悶了,他怎麽不跟你表白呢?”
夏小宛倒急得麵紅耳赤了,居然對他解釋:“你別聽我哥胡扯,根本沒有的事。”
有沒有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隻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倆兄妹鬥嘴。
夏南澤和夏小宛兩個大概是在家鬥慣了的,一個不依不饒,一個理直氣壯,看得他想笑,因為是獨子,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所以隻覺得新鮮。他從沒見過哪個女孩子的表情可以如此豐富,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又是撒嬌,又是惱怒,簡直十八般武藝全用上,終於求得夏南澤鬆了口,說要問問他的意思。
那時侯他正熱衷於結伴旅行和派對,青年男女在一起娛笑玩樂,釋放青春荷爾蒙,偶爾也會無傷大雅的放縱,所以帶夏小宛去確實不太方便,可是他竟然沒多考慮就同意了。
他們在夏威夷呆了整整七天,衝浪,騎沙灘摩托,潛水,看草裙舞,捧著椰子躺在吊床上吹海風……
因為夏南澤帶了小女朋友去,所以夏小宛總是跟他在一起。
十六歲的她已是婷婷玉立,穿著大紅的比基尼,灩灩的顏色襯著白嫩的肌膚,姣好的身材一覽無遺。她站在一排木槿花前,讓他替她拍照,大朵大朵鮮黃或豔紅的木槿花綻放在她周圍,看起來美極了。她俏皮的摘了一朵,象當地人一樣夾在耳邊,自有一種別樣的風情,當海風吹來,木槿花迎風招展,搖曳多姿,嬌豔無比,可是她的笑容卻比那夏威夷州花更加嬌豔,突然就讓他想起活色生香這個詞。他對文字的東西從來不感興趣,可是這個詞愣是跳進了他的大腦裏。
當她笑嘻嘻的跑過來看照片時,他聞到了一種淡淡的香氣,可仔細一聞,又象是沒有,總不那麽真切,倒象是他憑空臆想出來的,以為美麗的女孩子都是有香氣的。
她湊在他身邊仔細的看著照片,一綹發絲被風吹得拂在他臉上,實在是癢,他把臉扭開,卻看到她背上有一顆痣,淡淡的一點印在皮膚上,象是沾了一點沙,讓他差點忍不住想用手去拂掉。然後他又看到了她比基尼的帶子,居然還滾著蕾絲邊,白色鏤花的蕾絲邊紮起來其實根本看不到什麽,可是他居然就看到了。
薑凱威歎了一口氣,明明是討厭,可這些旁枝末節,他反倒記得這樣清楚。
到了晚上,他們生起一堆篝火,把音樂放到最大,喝酒玩樂,跳舞狂歡,幾乎陷入瘋狂,有一群不認識的美國年青人也加入到他們當中來,熱情的美國女孩一邊扭動著腰肢,一邊勾了脖子就親他一口,他卻一轉身摟住身邊的女孩子狠狠的吻了一口,他們經常這樣玩,揮霍青春,放浪形骸,尋求刺激,象是家常便飯。
可是當他鬆開那女孩才發現,他吻的正是夏小宛。
夏小宛愣怔的看著他,很不自然的笑了笑,臉紅樸樸的,眼眸卻是比任何時侯都閃亮,他突然就害怕起來,看她傻呆呆的樣子,剛才那不會是她的初吻吧?
他趕緊轉身,貼著一個小麥膚色的美國小妞跳舞,再不敢回頭看她。長這麽大,他頭一次這樣緊張,好象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錯事。時間慢慢晚了,有人陸續離開,他偷偷掃視,終於發現夏小宛也不在,這才自在了些。
可是第二天,他在酒店大堂碰到她,她象沒事人一樣笑著跟他打招呼,還抱怨說夏南澤昨晚喝醉了,回到房間繼續裝瘋,結果他小女朋友受不了,半夜來敲她的門。真是討厭死了。她抱怨的時侯嘟著嘴,說著說著又笑起來,完全是個小女孩模樣。
即然她若無其事,那他也就安之若素,還主動邀她一起吃早餐。
他們住的是最貴的酒店,自然有最好的海景,早上的大海藍得象透明的玻璃,光線折射上去,把天空也印染得分外蔚藍。海風徐徐,他們坐在圓木桌邊,吃著當地的特色早餐,其中大部分是水果,也有著名的百吉餅。夏小宛那時很怕胖,所以這樣的早餐正合她心意,她最愛吃芒果和甜菠蘿,托著下巴,用不鏽鋼餐叉叉著一塊一塊往嘴裏送。
他當時還打趣她,說:“就算是水果,這樣吃也是會胖的。”
她差點信了,微蹙了眉,很擔心的問:“真的嗎?吃水果也會胖嗎?”
他笑著上下打量她,說:“其實你一點也不胖,所以不用擔心什麽。”
她咯咯的笑起來,“你不知道,我小時侯可胖了,穿什麽都不好看,好不容易現在變瘦了呢,我可不要再回到原來的樣子。”
她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小小的漾在唇邊,他一時走了神,依稀聽到夏小宛說了句話,他沒聽清楚,嗯了一聲,夏小宛便又重述了一次,“他們都說你不好相處,我覺得你很好啊,待人又和氣,還有耐心。”
他問:“誰說我不好相處?”
夏小宛倒不好意思了,“是我一個朋友。”
他追問:“哪個朋友?我認識的?”
夏小宛咬著唇居然有些撒嬌的口吻:“哎呀你別問了,我才不說,萬一你去問她,我就慘了。”
他象是來了興致,偏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你說,我保證不去問她。”
夏小宛躊躇了一會子,才慢吞吞的說:“是雷雅菁,但是你千萬別去問她。”
他記得自已當時很是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是她呀!”
薑凱威一拳砸在桌子上,為什麽?為什麽連十幾年前的對話都記得這樣清楚?
他其實知道為什麽,就象是糜爛的膿瘡掩在衣服底下,不能給人看,那樣的觸目驚心,隻有自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