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仙剛回到家,還在玄關換鞋就接到賀森的電話,問她在不在家,說他剛好路過樓下可以上來拿畫,杜小仙忙說在家,讓他快上來。
掛了電話,杜小仙把淋濕的外套脫下來,拿到露台去晾著,卻聽到雨點敲打著玻璃啪啪作響,象是突然間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聽得人心驚膽顫,杜小仙慶幸自已回得早,不然一準淋成落湯雞。
她到廚房泡了杯熱茶,端著慢慢唆了兩口,感覺身體暖和了許多。
門鈴響了,她知道一定是賀森,打開門一看,果然就是,他的頭發和衣服全打濕了,柔順的長發粘在一起,樣子頗有幾分狼狽。
杜小仙忙招呼他進來,說:“賀老師,你怎麽也不打把傘呢?”
賀森說:“我下了車雨勢突然一下就大起來,才十來米的距離就淋濕了。”
杜小仙到衛生間拿了幹毛巾給他擦頭發,又說:“把外套脫下來晾一下吧。”
“不用,羽絨服不怕水,”賀森擦了擦頭發,仔細看了她一眼:“小仙,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不舒服嗎?”
杜小仙勉強笑了笑:“沒有,隻是覺得有點冷而已。”
賀森這時才發覺屋裏沒開暖氣,有些奇怪的問:“這麽冷的天,怎麽不開暖氣呢?”
杜小仙說:“我剛回來,還沒來得及。”說著走到牆邊把中央空調打開。又到廚房去泡了杯熱茶給賀森。
賀森坐在沙發上,端著杯子暖手,瞟到放在沙發另一頭的背包,說:“你真的要出遠門啊?”
“嗯,”杜小仙坐下來,“所以我才說到時侯畫展可能去不了了。”
“是遇到什麽難處了嗎?”賀森仔細端詳杜小仙,總覺得有些不對,小姑娘個性不是很外向,但每次看到她,總會感受到她的快樂,哪怕不說話,她也是微微帶笑的。可是現在,他在她臉上隻看到了憂傷。
“沒什麽難處,我隻是想離開這裏。”杜小仙低下頭,聲音又細又沉。
賀森是很感性的人,直覺杜小仙離開一定是和顧念彬有關,對那個冷漠又拒人千裏之外的男人他並沒什麽好感,所以也不便多問,隻說:“不管怎麽樣,畫展那天你是主角,一定要來,到時侯我通知你。”
“你通知不到我的,走的時侯,我會把手機留下。”
“那有沒有什麽可以聯係的電話,比如可以找到你的朋友。”
杜小仙想了想,把杜華嶽的號碼留給了他。
賀森把號碼輸到自已手機裏,看著杜小仙,很認真的說:“小仙,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但你是個獨立的人,你有自已的朋友和事業,不能因為想離開某個環境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摒棄掉,這是不對的,你懂嗎?你畫畫很有潛力,完全可以把這個當作自已的事業,很多人一輩子都隻能把興趣當興趣,而你可以把興趣當成工作,這是很難得的。小仙,我希望在任何情況下,或者任何環境下,你都不要放棄畫畫。好嗎?”
杜小仙垂頭默然,畫畫是她小時侯為了排解寂寞時的消遣,可是久而久之,真的成了興趣,特別是她正式學畫畫後,看到那麽多繽紛絢爛的顏色,她實在是喜歡,簡直愛不釋手,隻要畫畫便可以忘卻了疲倦,她愛這些絢麗的顏色,愛表達她內心的想法。如果畫畫可以做為今後的工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沉默半響,她很小聲的問:“賀老師,如果我沒錢了,還可以畫畫嗎?”
“當然,”賀森有些詫異,“你可以畫畫賺錢啊,等你慢慢畫出了名氣,那就要掙大錢了。”他停了一下,又說:“說不定畫展那天就能賣出去一些畫,除了給畫廊的提成,剩下的都是你的,是你憑自已的本事掙的。”
這對杜小仙來說,確實是個好消息,她之前並沒有想得太長遠,以為必須得顧念彬供著她,才能繼續畫畫。因為顏料畫筆紙張都很費錢的,如果象賀老師說的可以畫畫掙錢,那以後的生計問題就不用發愁了。
“賀老師,畫展那天我一定來,”杜小仙終於給了賀森肯定的答複。
“這就對了,”賀森笑起來:“走吧,帶我去看看畫。”
狂風暴雨在半個小時後終於減弱了,那種劈啪作響的嘈雜沒有了,變成沙沙的聲音,象春蠶在吃桑葉。
送走了賀森,杜小仙衝了個澡,便到房間裏睡覺,以為又會一夜無眠,或是半夜驚醒,然而並沒有,隻除了肚子餓醒過來一次,但是沒多久,她又睡著了。就象是太久沒有休息,實在疲倦得不行,所以眼睛一閉就會睡著。
睡得早,所以醒得早,天灰蒙蒙的,她站在窗前,看著大雨過後滿地蒼夷,世界仍陷在灰色當中,杜小仙突然覺得奇怪,當她心情好的時侯,她看這個世界是明麗的,五顏六色的,可是現在她情緒低落,世界就慘淡無光,隻剩了一種顏色。
就象昨晚賀森評價她那些畫,說畫和文字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想講述一個故事,或者表達一種情緒,隻不過文字更淺顯,通俗易懂,而繪畫用色彩和線條的手法表述。賀森說她前期的畫色彩豔麗,明快,讓人覺得熱情,奔放,快樂,而後期的畫,顏色運用上多以冷色調為主,給人以淡淡的憂傷。賀森還說這是好事,因為她不懂得掩飾,所以她畫出來是最真實的渲泄。而懂畫的人最欣賞的便是這點。
杜小仙默然站了半響才去洗漱,還給自已做了早餐,因為饑餓的滋味太難受,她以前還能扛餓,也許是最近日子過得太好了,隻一個晚上沒吃飯,她就餓得受不了了。其實並沒有胃口,但她不喜歡挨餓,多少填填肚子吧。
她覺得自已正慢慢的回到原來的世界,就好象做了一場太美妙的夢,終於醒來,有些惆悵,但心裏卻是踏實的,因為那才是屬於她的世界。
背著包走的時侯,在大堂遇到了管家,他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但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倒象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總是穿得西裝革領,頭發一絲不亂,臉上保持著親切的笑容,讓人很容易親近,他遠遠的朝她點頭彎腰,恭謹有禮的打招呼。
年長者向自已鞠躬,杜小仙總是有些不自在,每次都恨不得鞠躬九十度回禮才好,可是顧念彬就可以那樣直著身子,隻微微點點頭,就從他麵前走過去。她總是覺得不禮貌,但顧念彬卻說她這樣不自在,才是對管家的不禮貌,他說每個人在這個社會上都有自已扮演的角色,如果尊重他,就要認同他的角色,大驚小怪的反而會讓對方不自在。她並沒有很明白,卻覺得顧念彬說的是對的,她其實是習慣認同顧念彬所有的話。
那麽她的角色呢?她扮演的又是什麽?在顧氏,她聽到邵柏青和周婷私下裏說話時稱她為顧總的小姑娘,也聽到有職員說她是總裁的小金絲雀,她以前不懂金絲雀是什麽,後來看電視才明白,心裏很別扭,可是卻從來沒跟顧念彬提過這茬。顧念彬說她是他喜歡的人,是要和他過一輩子的人,那些話猶在耳旁,但如今這結局卻令人唏噓。
她覺得自已什麽都不是,隻是一顆小小的塵埃,從一個地方飄到另一個地方,隻為了生存,無論如何,她要好好的活下去,為了天堂裏的阿媽,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沒有通知杜華嶽,反正杜華嶽給她一套鑰匙,自已開了門,收拾了行李,便出門買東西,她沒有多少錢,以後都不可以在外頭吃了,得自已開火做,鍋碗瓢盆都是現成的,但是油米調料品得自已買。
杜小仙正在超市挑選著新鮮菜心,突然斜出來一隻手奪走了那把菜心,把她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卻是杜華嶽。
杜小仙很驚訝:“阿嶽哥,你怎麽來了?”
杜華嶽笑嘻嘻的說:“見你沒打電話給我,估計你是自已過來了,我交了班,小睡了一會就跑過來,想買點菜做頓好吃的,慶祝你喬遷之喜,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你了。”
杜小仙給他看推車裏的東西:“阿嶽哥你看看還差什麽不?”
杜華嶽隨手翻了翻,說:“差不離吧,到時侯用到少了再來買,反正也不遠。”
買完蔬菜,兩人到生鮮區買葷菜,杜華嶽稱了豬肉,又要買魚,杜小仙不肯,說有一個葷菜就行了,再說還有雞蛋呢。
杜華嶽不理她,拿了網子撈了一條大草魚,叫人剖了裝袋,說:“這你就不懂了,今天咱們吃魚頭,魚肉切成幾小塊,用鹽醃起來,放在冰箱裏,每次就吃一塊,又香又美味。別看這魚貴,可以吃好幾餐呢,這樣就很劃算了。”
杜小仙眨巴著眼睛看著杜華嶽:“阿嶽哥,你怎麽懂這麽多啊?”她跟顧念彬兩個人居家過日子,在家吃飯的時間也算多,但顧念彬根本不讓她在廚房裏呆著,怕嗆著她又怕熏著她。所以這麽久,就學會了煮麵條。沒想到以前從不下廚的杜華嶽還會這般精打細算,倒讓她有些意外。
“都是在外頭學的,以前哪懂啊,在家阿媽都不讓我進廚房,上次我去同事家吃飯,看他們家就是這樣做的。”
中午是杜華嶽掌勺,做了紅燒魚頭,清炒菜心,西紅柿炒雞蛋,還有一碟青椒炒肉,都是家常小菜,但手藝還不錯,杜小仙邊吃邊說:“阿嶽哥你把手藝都傳給我吧,以後你下班回來吃現成的就行。”
杜華嶽笑著說:“那敢情好,每天吃快餐都吃膩了。”
兩人有說有笑,七扯八扯的閑聊,杜華嶽從頭到尾都不問杜小仙是如何跟顧念彬分的手,杜小仙更是絕口不提,好象根本就沒那個人,也沒那回事。他們就是在繁華大都市相互扶持艱難生存的兩兄妹,隻憧憬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