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下午,夏小宛幹什麽都沒有心思。
本來是打算借著這次機會,試探試探顧念彬,哪知她還沒開口,顧念彬倒主動提起來。而且一開口便把她嚇著了。
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的脾氣凜性她是了解的。顧念彬是非常非常冷靜的一個人,當初人人都說他愛她愛到骨頭裏,但她遠走國外的時侯,他並沒有去追,仍是每天按步就班的公司家裏兩點一線,過著極有規律的生活,為這,夏南澤氣了他好長時間。一直到她回來,兩人的關係才有所改善。
可是現在,顧念彬不冷靜了,為了杜小仙,他終於不冷靜了。
夏小宛細細的回顧整件事情,越想越覺得自已錯了,雖然她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希望看到顧念彬這樣痛苦。她已經毀了自已,不能再毀了顧念彬。
隻是費了那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逼得顧念彬向她求婚,現在再推出去也是需要一點勇氣的。
想了許久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沒有顧念彬的幫忙,她的複仇之路會變得很堅難,但不能因為一已私心就把顧念彬拖下水。
夏小宛下定決心的時侯,正坐在露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出神。
郊外的夜空十分美麗,灰藍色的天幕上,星子又大又明亮,仿佛無數璀璨的銀釘,堆堆擠擠,一不小心就會落下幾顆來。
美景當前,她卻隻是歎氣,答應了晚上要答複他,趁著自已沒反悔,現在就去告訴他。
剛起了身,卻聽到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沉穩有力,是顧念彬過來了。她於是又坐下,來了也好,省得她去找他。
顧念彬端了咖啡給她,又遞給她一條披肩:“春寒料峭,披上吧,小心著涼。”
夏小宛乖乖的把披肩圍在肩膀上,歪著頭看著他連連歎氣。
顧念彬奇怪的問:“怎麽啦?歎什麽氣?”
夏小宛但笑不語,過了一會才說:“你動搖我。”
“什麽意思?”顧念彬愈加納悶了:“你倒底在說什麽?”
夏小宛喝了一口咖啡,好象有些感慨:“你這樣細心又體貼,誰嫁了你都該幸福的吧?”
顧念彬笑起來:“所以你就不要再猶豫了,而且我們兩個結婚,也算是眾萬所歸了!”
夏小宛彎了彎唇角,“隻怕要讓眾萬失望了。”她的習慣是,既然下了決心,就不要拖延,免得夜長夢多。
顧念彬果然有些吃驚:“你一下午心不在焉的,就為做這樣的決定?”
“是,我決定了,不和你結婚。”
“一個下午的時間太短,你想的並不周全,不如再多考慮一下。”
“不,我想得很清楚了,”夏小宛說:“念彬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正因為如此,我覺得不能再錯下去了。”
“夏小宛,”顧念彬的聲音失了溫度:“你耍盡手段,終於達到目的,為什麽反悔?早知道這樣,又何必當初,耍著我玩嗎?”
顧念彬怒意的樣子有些嚇人,但夏小宛安之若素,都是她的錯,他怎樣對她都不為過。
她坐在這裏的時侯,打了很多腹稿,想著要怎麽說服顧念彬,但最終,她設計的那些話一個字也沒說。
她隻是訴說事實,這也是她回來後第一次向顧念彬剖析自已的內心,告訴他自已和薑凱威之間不為人知的秘密。所有的連自已都不願回憶的不堪過往,在這個星光燦爛的夜晚,她通通告訴了顧念彬。
顧念彬很震驚,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咖啡端在手裏已經涼了卻一口都沒喝。
夏小宛說出來,自已倒輕鬆了,曾經的過往象一座山似的沉重的壓在她心裏,不能告訴任何人,連父母都不能說,可是現在她終於說出來了。
她的心理醫生曾經告訴她,不開心的時侯要多傾訴,可是她從來不聽,也不願意把自已的傷痛揭開給別人看,隻是悶在心裏,讓仇恨日益增長,也讓自已的脾氣性格一天比一天暴躁。
現在她覺得心理醫生是對的了,傾訴果然讓人暢快淋漓,甚至很多她以為自已不會說的事也一骨腦的全倒了出來。
顧念彬將冷掉的咖啡放在台子上,握住了她的手:“對不起,小宛,我不知道你受了這麽多的苦。”
夏小宛搖了搖頭:“念彬哥,不關你的事,是我咎由自取,誰也怪不得。”
“那,”顧念彬遲疑了一下,問:“薑凱威至今也不知道真相嗎?”
“他沒有資格知道。”夏小宛提起薑凱威就有些咬牙徹齒。
顧念彬沉默了一會,說:“南澤不應該瞞著我的。”
“告訴你,你會去找我嗎?”
“會,”顧念彬看著她:“如果我知道,不會讓你一個人呆在那麽遠的地方。”
“不怪他,是我自已的意思。”夏小宛又抬眼看星空:“我不想讓爸爸媽媽傷心,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隻能躲得遠遠的。”
“所以說,你這次回來是找薑凱威報仇的?”
“對,他害得我那樣慘,”夏小宛恨恨的說:“我不能輕饒了他。”
“南澤知道你的想法嗎?”
“他不知道,他不準我和薑凱威再有一丁點的瓜葛。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夏小宛真誠的說:“對不起,念彬哥,為了我的一已私心,把你也害慘了,我不求你的原諒,隻希望你能夠善待自已。不要弄得象我一樣,這輩子我已經毀了,而你還可以選擇。不要賭氣,也不要做讓自已後悔的事。”
顧念彬鬆了她的手,緩緩的靠在藤椅上,也望著那片燦爛星空,半響才說:“我對自已的選擇不後悔,也沒有賭氣,我隻是累了。定五年之約的時侯,我就告訴過自已,如果你不回來,我就聽從家裏的安排,隨便找個人結婚,過安穩的生活。如今你回來了,雖然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兜兜轉轉,緣份還是在你我身上,這不是皆大歡喜的局麵嗎?”
“可是念彬哥,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兩個不相愛的人在一起,不會幸福的,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我們有感情基礎,可是嚐試著去愛對方,這並不是為難的事。”
坦誠布眾的說了這麽多,顧念彬還是頑固不化,夏小宛有些急了,“念彬哥,你不能逼我啊!”
顧念彬咄咄逼人:“你逼走她的時侯,有沒有替她想過。”
夏小宛臉上一黯,“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算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顧念彬看著她:“我不逼你,給你時間,小宛,今天早上我已經跟伯父伯母提過這事了,他們非常讚同也很高興,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操辦起來了,我也跟家裏說了這個意思,你知道我母親盼我結婚盼得頭發都白了,你忍心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嗎?”
見夏小宛低頭不吭聲,他又說:“你和我結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對付薑凱威,沒問題,我通通都答應,你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夏小宛終於無奈的笑了笑:“倒是我作繭自縛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夏小宛知道再說也無益,攏了攏披肩殃殃的回房間了。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餐,夏小宛就提出要回城,顧念彬也不反對,吩咐小丁發車,馬上就走。好象他們來這裏隻是為談那件事,談完了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來的時侯,兩個人各懷心事,遮著掩著,氣氛倒還算好。回的時侯,依舊是各懷心事,不過攤了牌,沒必要再裝,也就懶得應酬,全程幾乎沒有交流,小丁從後視鏡裏偷偷掃了幾眼,心裏納悶,又不敢問。於是更專注的開車。
路邊開滿了細碎的野花,白的黃的粉的,點綴在一片綠油油當中,象長長的繡花毯,極是漂亮。夏小宛整個人都趴在窗子上,出神的望著,事情到了這一步,卻並非是她想要的結果,如今她想回頭,也已經晚了,顧念彬挨著另一邊的車窗坐著,隔著一個人的位置,她依然可以感受到男人身上重重的戾氣和一絲蕭殺之氣。
夏小宛突然覺得頭疼。
可是回到家裏,她發現頭疼的事才剛剛開始。
看到她進門,夏夫人有些意外,“小宛,怎麽回來這麽早?不是要下午才……”
夏德仁也笑眯眯的看著她:“念彬呢?怎麽不進來坐坐?”
更意外的是夏南澤也在家,靠在沙發裏看著她笑得頗有意味。
夏小宛頓時想起顧念彬那句:“你忍心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嗎?”
麵對家人殷切的目光,她確實不忍心。本來想一進門就跟父母挑明,可是居然開不了口。隻好敷衍了一句:“念彬哥有點事,所以我們就回來了。”
夏夫人鬆了口氣,期待的看著她:“小宛,有沒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我們啊?”
夏小宛接過女傭送上來的咖啡喝了一口,頗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什麽好消息?”
“你們看,她還不好意思了呢!”夏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念彬昨天就跟我和你爸說了,要趁著這個機會跟你求婚,求了沒有啊?”
夏小宛更沒好氣了,“他那算求的哪門子婚?戒指都沒有準備一個。”
“戒指都沒準備?難怪我女兒不高興,”夏夫人恍然大悟:“這我就得說說念彬了,求婚哪能沒有戒指呢,這也太隨便了。”
“那你答應了沒有啊?”
“沒有,”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夏小宛發現大家的眼睛立馬就睜大了,三雙眼睛圓鼓鼓的瞪著她。
夏小宛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頓時就化為烏有,她訕訕的笑了兩聲:“我說要再考慮考慮。”
“對,抻抻他,念彬也真是的,求婚連戒指都沒準備,是得給他一個教訓。”夏夫人嗬嗬笑了兩聲,說:“不過小宛,見好就收,念彬又不是別人,你還懷疑他的誠意啊?”
夏小宛在心裏苦笑,顧念彬哪是有誠意,他明明是要引火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