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彬一下子笑起來,對杜小仙說:“你真傻,這樣的無稽之談也相信。”
杜小仙卻沒有他樂觀,把那張小紙條拿出來給他看:“這是你爸爸寫的吧?”
顧念彬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他認得那筆跡,是父親的沒錯。
他有些錯愕:“這是……”
“這是你爸爸留給我阿媽的。”杜小仙把從杜懷山那裏聽來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顧念彬。最後她說:“我阿爸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他從來不說假話,更不會破壞山裏的規矩,所以……”
“所以你認為是真的?”顧念彬眉頭緊皺:“就算這真是我父親寫的,也不能代表什麽,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杜小仙說:“不如去做親子鑒定吧,那個最權威。”
聽到她這個提議,不知為什麽,顧念彬心裏一跳,過了一會才說:“我先去問問我爸。”他把小紙條小心的疊起來,收在皮夾裏。
兩個人都沉默著,好象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陽光在窗台上跳躍,微風拂動紗簾,地上便光影閃動,窄窄的一片陽光裏有細小的塵埃在浮動,無休無止……
過了好久,顧念彬才說:“別想了,不會有事的,我去做飯了。”
“哥哥……”杜小仙欲言又止。
“以後別叫我哥哥了,叫名字吧。”顧念彬象開玩笑的口氣:“就是你哥哥叫多了鬧出來的。”
杜小仙笑了笑,沒作聲,她知道顧念彬心裏起了疑,不管結果怎麽樣,她和顧家總是有淵源的。
顧念彬隨便做了兩三個菜,兩個人吃了有史以來最食之無味的一頓飯。顧念彬大概覺得什麽都沒弄清楚,就在這裏自亂陣腳,實在不是他的風格,便打起精神跟杜小仙閑聊,說了一些她最近工作上的事,說孟子何誇她接受能力強,學東西快,要她不要驕傲,再接再厲。
他說什麽,杜小仙就點頭說是,她其實已經過了最難受的時侯,因為簡單,反而容易沉澱下來,她雖然話不多,倒顯得比顧念彬要平靜些。
看顧念彬東扯西扯,自說自話,她把手輕輕覆在男人手背上:“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們曆經了那麽多的困難才走到一起,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顧念彬終於安靜下來,把手抽出來蓋在女人的手背上,她的手背很細膩,比剛回來的時侯好多了,但她手掌裏的薄繭還在,覆在他手背上時,可以清晰的感覺到。
“下午你在家好好休養,我去一趟祖宅把事情問清楚。”他看著她,目光柔和:“相信我,沒事的。”
“好,我在家等你回來。”杜小仙點了點頭。
顧念彬心裏有事,一刻也不想耽誤,吃完飯喝了杯茶就出了門,車子在樹底下調頭,他伸出頭來看杜小仙:“你哪裏也別去,在家等我。”
“我會的,你放心,我哪裏也不去。”杜小仙象是承諾一般:“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顧念彬深深看了她一眼,油門輕點,慢慢的朝大門駛去,他在右視鏡裏看她,瘦小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拐出大門的一刹那,他幾乎有種預感,當他再回來的時侯,她又會不見了!
這個念頭讓他極度不安,哪怕他們真的是親兄妹,他也不要她離開,一個調頭,他又駛進大門。
杜小仙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見他回來,遠遠就問:“落了什麽東西嗎?”
顧念彬笑著說:“把你落下了。”
杜小仙一愣,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顧念彬下巴一抬:“上車,你跟我一起去。”
“我也一起去嗎?”杜小仙站著沒動,如果是真的,這一去就無法再逃避,她要麵對所有的難堪,還有那個給了她生命卻拋棄了她和阿媽的男人!
“是的,一起去,”顧念彬看著她笑“你自已剛剛說的,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跟我在一起。天堂地獄,我們一同進退!”
杜小仙看著男人黑亮的眼眸,不再猶豫,繞過車頭坐進車裏,自已把安全帶係好。
一路風馳電掣,車出了城上了高速,顧念彬放了音樂,是一首經典的英文老歌《加州旅館》,旋律很優揚,尤其是前奏的吉它非常好聽,但顧念彬知道這首歌裏唱的並不是很好的內容,其中有一句“這裏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他覺得自已現在正是這樣,這一去,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但不管怎麽樣,事情的真相必須要弄清楚。
兩個多小時後,他們到達祖宅,顧念念看到爸爸媽媽過來,自然是歡天喜地。黏在杜小仙身邊不肯走,纏著她扯東說西的。
方雅茹也有奇怪,不是周末,兩個人怎麽一起過來,都不用上班嗎?
顧念彬應付了兩句,說因為杜小仙突然想念念了,所以臨時回來看看,又問顧廣賢在哪裏?
方雅茹說蕭伯年陪著在後山曬太陽,顧念彬一聲不沒說什麽,提腳就走,杜小仙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臉色不由得一黯。
方雅茹仔細打量了她一眼,說:“小仙,你們沒什麽事吧?”
“沒有,”杜小仙把顧念念抱在懷裏:“我真的是想念念了,所以回來看看。”
“沒有就好,”方雅茹說:“快舉行婚禮了,可別再出什麽岔子。”
顧念彬七拐八拐到了後院,再出院門,抬階而上,在半山腰的涼亭裏看到了顧廣賢和蕭伯年,原來兩人在下棋。
蕭伯年看到他,趕緊起身打招呼,“少爺回來了。”
顧念彬微微頜首,“蕭伯,跟我爸下棋呢。”
“我棋藝不精,老爺都不愛跟我下了,少爺你來吧。”蕭伯年最是會察言觀色,見顧念彬行色匆匆過來,知道他有事找顧廣賢,找了個借口就退下了。
顧廣賢笑著搖頭:“這個老蕭,輸了就想跑。”他把棋子一顆一顆撿出來,“念彬,這個點過來是找我有事?”
顧念彬坐下來,也幫著撿棋子,琉璃的棋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有些晃眼睛。他把棋子全部撿到棋盒裏,又重新擺了棋,這才說:“對,有事。”
顧廣賢打量他:“公司裏的事?”
顧念彬抬起頭來看著他,顧廣賢今年才五十多一點,因為一直病著,所以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很多,眼角滿是皺紋,頭發花白,眼神也不太精神,但細細打量,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年青時侯必是個英俊的男子。
一個是貴氣十足的有錢少爺,一個是偏遠大山裏的山妹子,怎麽想這兩人都不可能有交集。
顧念彬深吸了一口氣,開門見山:“爸,除了媽,你還愛過別的女人是嗎?”
顧廣賢怪異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是不是?”顧念彬固執的問道。“告訴我實話。”
顧廣賢默了一下子,點了點頭,“是你媽告訴你的?”
“你不用管是誰告訴我的,”顧念彬又問:“你有一個私生子是不是?”
顧廣賢一震,幾乎是衝口而出:“你是怎麽知道的?”
幾乎已經接近真相了,顧念彬的心上象被人插了一把針,密密麻麻,針針見血。他以為父親會否認,可是一連兩個問題,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回答。他猶豫了,還要問下去呢?答案真的會是那樣嗎?他和杜小仙真的是兄妹嗎?
“念彬,你倒底在哪裏聽來的?”顧廣賢臉色有些發白:“誰跟你說了什麽?”
顧念彬想開口,可是嗓子又幹又澀,於是他端了顧廣賢的水喝了一口,水裏泡著人參,所以喝在嘴裏是苦的,整個口腔都彌漫著一股苦味,隻是遠沒有他的心苦。
他把那張字條掏出來:“這是你寫的吧?”
顧廣賢拿過去,眯著眼睛細看,他有些老花,所以又拿起桌上的放大鏡對著字紙上的字慢慢看,隻是三個字,卻看了老半天,最後他說:“好象是。”
“好象?”顧念彬皺眉:“自已寫過的東西都不記得了嗎?”
顧廣賢又拿起放大鏡再一次辯認,說:“不是,不是我寫的。”
顧念彬一口氣沒喘上來,一下嗆住,咳了幾下,聲音卻是透著驚喜:“不是嗎?爸你看清楚點,真的不是嗎?”
顧廣賢於是又看,最後很肯定的說:“不是,這是別人仿的。”
顧念彬怕因為時間太久,有些事情父親淡忘了,便提醒他:“二十幾年前,你沒有寫這樣一張小紙條送人嗎?”
“沒有,絕對沒有。”顧廣賢又是很肯定的說。
顧念彬繃緊的神經一下就鬆了,心裏放下塊大石,感覺連呼吸都順暢許多。他笑起來:“沒有就好。嚇死我了!”
但顧廣賢倒糊塗了:“念彬,你倒底想說什麽?什麽二十幾年前,這字條又是從哪裏來的?”
“爸,你去過大涼山嗎?”顧念彬笑著走了一顆棋,“這字條是一個男人留給小仙的阿媽的。我還以為跟你有關係呢!”
“大涼山!”顧廣賢臉色又變了,“你說小仙從大涼山來的?她阿媽叫什麽名字?是不是姓虞?”
顧念彬見父親突然一下激動起來,心驀的一沉,剛放鬆的弦又繃緊了,難道父親真的認識小仙的阿媽?他苦苦追尋的真的是一段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