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住在這個家裏,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出顧念彬和陸定深在鬥法,陸皓辰本是袖手旁觀看好戲,覺得讓父親挫挫顧念彬的銳氣也好,不過顧姍姍的話點醒了他,他誰都可以不顧,可是不能不顧杜小仙。讓她為難就不好了!
等到廳裏的人都散了,他去了父母房間。沒想到一進去,陸定深就坐在椅子上生悶氣,肖美媛在一旁溫聲勸著。見他進來,趕緊說:“皓辰,快來勸勸你爸,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小輩生氣。”
陸皓辰問:“爸,怎麽啦?又和顧念彬鬥上了?”
陸定深叭叭抽著煙鬥,不吭聲。
肖美媛於是把事情說給他聽,原來坐在一起聊天的時侯,陸定深叉了一塊香梨給杜小仙吃,顧念彬卻說梨太涼,不讓杜小仙吃,自已吃掉了。後來傭人上了點心,陸定深拿蛋糕給杜小仙吃,顧念彬又沒收了,說晚上吃這些會發胖。陸定深差一點就要發飆,看杜小仙的麵子,才忍了下來。回到房間裏就發脾氣。
陸皓辰扭過臉,悶聲大笑,氣得陸定深踢了他一腳:“看你老子受欺負,還笑得出來!”
“爸,你也真是的,為了這種小事謳氣,要是把身體氣壞了,不劃算嘛!”
“我也是這樣說,”肖美媛沒好氣的瞟了丈夫一眼:“老了老了,倒跟孩子一樣了。”
陸定深氣呼呼的說:“真不知道那個顧念彬有什麽好的,小仙要喜歡他?不尊敬長輩,做事幼稚,對念念簡單粗暴,簡直就是一無是處。”
“還是我好吧,”陸皓辰開玩笑:“不如考慮把小仙嫁給我咧!”
“要死了,說這種話,”肖美媛伸手打了他一下。“你是她哥哥。”
陸定深大概是真的氣著了,居然說:“我看皓辰比那個顧念彬好一百倍,幹脆我們跟他解除收養關係,讓小仙嫁給皓辰算了。”
肖美媛聽了這話哭笑不得,“你們兩個呀,說起話來一個比一個不靠譜,這種事也能胡說八道!”
陸皓辰說:“媽,我們開玩笑的呢,在爸爸心裏,小仙的幸福最重要,隻要她喜歡顧念彬,爸就拿他沒轍。”
陸定深把煙鬥敲了敲,“誰說沒轍,小仙是我女兒,隻要我不同意,他們這個婚就結不成!”
陸皓辰拿話壓他:“爸,你在小仙心裏不過是個幹爸爸,她能聽你的?還是你敢告訴她實情?”
一聽這話,陸定深就焉了,他是真把這個女兒愛到心窩子裏去了,一天見不到都不行,萬一杜小仙知道實情,真的不理他,那他的天就真的要塌了!
陸家這邊正說得熱火朝天,那廂顧廣賢也把兒子叫到房間裏來說話。
他一早就看出來這未來的兩翁婿為了杜小仙明裏暗裏的鬥著,他不吭聲的原因是心裏氣還不順,雖然那天他一時動了側隱之心,答應助陸定深一臂之力,但每每想起死去的月娘,又心有不甘,巴不得顧念彬多給點氣給他受,他反正是袖手旁觀看熱鬧。
不過這樣下去,總歸不是辦法。杜小仙再不想認生父,血緣關係也不可能改變。以後念彬和陸定深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總不能真讓這兩翁婿成冤家對頭!
“念彬,你最近怎麽老跟陸世伯過不去,他畢竟是小仙的幹爸,你不要讓她難做嘛。”
“爸,說起這個,我還真想問問,”顧念彬說:“你和媽為什麽要小仙認陸世伯做幹爸?是因為陸家財大氣粗,說出去有麵子嗎?”
“這有什麽不好嗎?”方雅茹說:“又不是我們求著他們,是他們夫妻求著我們要收小仙做女兒的。小仙有這樣一位幹爸是她的造化。況且陸定深是真的疼小仙,原先我還覺得你爸疼小仙,現在跟他一比,小巫見大巫了。”
顧廣賢說:“念彬,為了小仙,對陸世伯好一點,”他頓了一下,才說:“陸世伯其實也蠻可憐的。”
顧念彬說:“我沒看出他哪裏可憐。”
“算了,跟你一時半會的也說不清,反正你以後對他好點吧,別弄得自已下不來台。”
顧念彬沉默了一會,突然問:“爸,認親那晚,陸世伯怎麽哭了?”
“太激動了吧!”
“收個幹女兒而已,不至於激動成那樣吧?”
“他剛中完風,容易激動,一激動就落淚,沒什麽的。”
顧念彬愕然的看著父親,這樣信口開河,當他一點常識都沒有嗎?
“爸,陸世伯不會就是小仙的……”
話沒說完就被顧廣賢打斷:“別瞎猜,明天就是年三十,別節外生枝啊,小仙現在最不願提這茬了。”
顧念彬說:“爸,你告訴我,我保證不告訴小仙。我你還信不過嗎?”
顧廣賢看了他兩秒鍾,說:“沒影的事別瞎猜了,回去睡吧。我也累了,想休息了。”
顧念彬隻好跟父母道了晚安,走出門去。
方雅茹跟過去,看顧念彬走遠了,才說:“其實你可以告訴念彬,他靠得住。”
顧廣賢哼了一聲:“他別的事靠得住,但事關杜小仙,就不一定了。”
除夕這天倒放了晴,紅日當空,金光萬丈,照著白雪皚皚的大地,地麵上的雪快速的消融,在小石路上形成細小的涓流,如同無數條透明的小蛇歡快的爬行,在陽光下粼粼耀眼。因為是老式的房子,屋簷下倒掛著晶瑩的冰棱,長短不一,參差錯落,陽光照在上麵,越發的剔透無瑕,冷不丁抬眼看,明晃晃的刺眼睛,讓人不由得抬手要遮擋。
冰棱嗒嗒的滴著水,聲音起此彼服,但是並不顯得嘈雜。因為怕冰棱鬆動,落下來砸到人,蕭伯年讓傭人們拿竹竿把冰棱全敲落下來。
顧念念仰著小臉,看著那些直直墜落的冰棱,一臉惋惜的樣子:“我覺得掛在上頭挺好看的。”
杜小仙說:“可是它在慢慢融化,遲早要掉下來的。”
顧念念歎了一口氣,又說:“要是這個能吃就好了,看上去還不錯的樣子。”
“能吃啊,”杜小仙說:“媽媽小時侯常常吃。”
顧念彬和陸定深聽到這話,眼裏都有光芒快速閃過,一個背過去抽煙,一個卻是垂眼看地。
隻有顧念念很雀躍:“好吃嗎?象冰淇淋一樣嗎?”
“好吃,清甜清甜的,不象冰淇淋,象冰棒的味道。”
顧念念就很期待的樣子:“媽媽,我能吃一點嗎?”
杜小仙看了顧念彬一眼,說:“好,隻能嚐一口,因為不是很衛生的東西。”
“不衛生的東西,為什麽媽媽小時侯還常吃呢?”
杜小仙笑著說:“因為媽媽小時侯貪吃唄!”她說著就攀著柱子要去摘冰棱。
陸定深看到,忙上去拉住她:“小仙,讓爸爸來。”
抽煙的顧念彬扭頭一看,一聲不吭的過去,踩著柱邊,手臂一伸就摘下來一根。遞到顧念念嘴邊:“隻能吃一口。”
顧念念嗯嗯的點頭,在冰棱的尖角上吮/了一口,眉頭立刻皺起來:“媽媽騙人,一點味道都沒有,不好吃。”
“不好吃嗎?我嚐嚐。”顧念彬咬下來一小截冰棱,在嘴裏嘎嘣嘎嘣嚼得脆響。
陸定深眼眸閃爍不定,心裏卻似翻江騰海,他可憐的女兒,可見小時侯日子過得有多苦,嘴饞的時侯竟隻能吃這種東西!他攀著柱子摘了一根下來,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也嘎嘣嘎嘣嚼得脆響。
顧念念目瞪口呆的看著爸爸和外公,明明不好吃啊,為什麽他們吃得這麽津津有味?
杜小仙也有些詫異,因為好奇吃這個倒不足為怪,可要不要都是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樣啊!
陸皓辰走過來,看到陸定深和顧念彬在吃冰棱,很是莫名其妙,說,“爸,你怎麽吃這個啊?又冰又不衛生!”
“沒關係的,舅舅,”顧念念說:“我媽媽小時侯常常吃這個。”
陸皓辰聽了,臉上一黯,身為愛杜小仙的一份子,他當然也是身同感受,隻不過他不能做得那麽明顯,所以隻摸摸顧念念的頭,笑了笑。
除夕夜自然是最熱鬧的,琳琅滿目的飯菜擺滿了餐桌,顧廣賢是老派人,最是注重三十晚上的這頓大餐,幾乎道道菜都有講究,什錦火鍋寓意著紅紅火火,清蒸桂魚則表示年年有餘。燒胡蘿卜是好彩頭,油爆龍蝦代表日子象烈火烹油一樣興旺,青菜豆腐湯是表示清清白白做人……
高高低低的玻璃酒杯盛著美酒和飲料,紅橙白青,色彩繽紛。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紛紛舉杯祝福,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管明裏暗裏有著怎樣的隔閡,到了此時,皆是一笑而過。
顧念念端了一小杯果酒,跑去跟每個人幹杯,小姑娘第一次和這麽多人一起過年,實在是興奮極了。她太喜歡過年了,大人們通通不用去上班,都陪著她玩,每天家裏都很熱鬧,可以吃大餐,放煙花,還可以收紅包。她想:如果每個月都可以過一次年就好了!
吃完飯,顧廣賢和方雅茹給小輩發紅包,因為顧念彬和杜小仙還沒有正式結婚,所以也有份收紅包。
顧念念自然是收得最多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舅舅,姑姑,還有爸爸通通都給她,小姑娘拿著那些紅包到處炫耀,突然看到陸定深和杜小仙在推來讓去,一個要給,一個卻不要。
顧念念跑過去,問:“媽媽,外公給的紅包,你怎麽不要?”
如果是尋常的紅包,杜小仙也就收了,可陸定深給的這個實在是讓她為難,四四方方一個大紅禮袋,捧在手裏沉甸甸,她雖然沒打開看,也知道是很大一筆錢。拜幹親的時侯,陸定深和肖美媛以各種借口,逼她收下一大堆珠寶首飾,但是她真的不能再收這些錢了。
杜小仙說:“外公給的太多了,媽媽不能要。”
顧姍姍正好踱過來看到這一幕,打趣道:“陸世伯,你偏心噢,給我們就是普通紅包,給小仙卻是這麽大的。我猜這裏麵小十萬總是有的吧!”
顧念念伶牙俐齒的說:“姑姑你別眼紅,你又不是外公的女兒,外公說他讓媽媽小時侯受了那麽多苦,給她再多東西也彌補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