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仙第二天起得很早,剛洗漱完畢,蔓達就來了,一進門就到處看,象隻老狗似的,東嗅嗅西聞聞,看到那籃幹草和那把香蕉時,她的目光有短暫停留。陸小仙很醒目,趕緊掰了一根給她,蔓達也不客氣,剝了皮就吃。
蔓達的英文雖然不好,勉強也可以交流。她帶了一個平板電腦過來,教陸小仙認橡膠樹的各種常見病。最常見的是白/粉病,樹葉上會有白色粉末,形成白/粉病斑,樹葉會壞死脫落,造成枝條回枯,推遲割膠期,影響乳膠產量,種子失收……危害極其嚴重。
還有炭疽病,麻點病,樹幹上的潰瘍病,死皮病……等等。這些東西初初聽起來很枯燥,但陸小仙一點不耐煩都沒有,很認真的聽著。
蔓達一邊說,一邊仔細的觀察陸小仙,也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不過女人專注的樣子令她滿意。
蔓達停下來休息的時侯,陸小仙到廚房裏舀了一瓢水過來給她,這裏連個杯子都沒有,渴了隻能用瓢喝水,蔓達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半瓢,正要把剩下的潑掉,陸小仙哎了一聲,接過去,自己喝了。
蔓達看了她一眼,微微有些詫異,但並沒有說什麽,歇了一會,又接著往下講。
一個上午的時間便在蔓達的講解中飛快的流逝。
中午的時侯,蔓達準備回去,陸小仙請她留下來跟自己一起吃飯,蔓達卻告訴她,這裏的食物是按人頭供應的,如果她留下來,陸小仙的食物就會不夠吃了。
陸小仙笑著說沒關係,蔓達教了她這麽多知識,算是老師,她應該要請老師吃頓飯,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蔓達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大概是吃人的嘴短,吃飯時的蔓達態度好了一些,對陸小仙的提問有選擇性的回答,比如為什麽門前的橡膠樹沒人割膠?是因為這批樹現在是休整期,得兩個月後新皮長出來了,葉子老了,才可以再次割膠,這期間,就隻有陸小仙一個人守在這裏,照看著這些樹。
陸小仙又比劃著形容自己看到的那種紅果子,問她能不能吃?
蔓達說那是一種醬果,可以吃,也可以放在菜裏一起吃,是微酸的味道。
對陸小仙來說,這無疑是個好消息,她笑得嘴角都翹了起來。蔓達似乎被她感染,眼睛裏竟也有一絲笑意。
蔓達吃完飯就走,陸小仙將那把香蕉塞給她,又送了一段,才回到小屋裏。
她沒問蔓達住在哪裏?估計應該不遠,因為她是徒步過來,而且到得很早,那十幾條叉路肯定有一條是通往蔓達的住處的。
她也沒問自己會在這裏呆多久?至少是兩個月吧,兩個月後,這裏開始割膠,人多了,林佩之應該會把她轉移走的。
林子裏的生活很艱苦,不過對陸小仙來說,她隻覺得清閑,象回到了小時侯獨居的日子,沒有電視,不和外界聯係,每天就是自己一個人,做飯洗衣,四處走走看看,覺得太安靜了就大聲唱歌,偶爾會有小鳥停在窗口好奇的朝屋子裏張望。
第三天早上,蔓達過來的時侯,把窗子上的鎖取走了,然後把窗子全打開,她雖然沒說什麽,但陸小仙看得出她是善意的。因為窗子一開,屋子裏那股難聞的氣味就淡了許多。
到了中午陸小仙又留她吃飯,但蔓達拒絕了,隻帶走了陸小仙塞給她的香蕉。
第四天也就是蔓達過來的最後一天,陸小仙在林子裏采了一把野花送給她,蔓達有些意外,幹枯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彩,她聞了聞野花,朝陸小仙點頭,表示謝意。
她今天要教陸小仙割膠,用一柄窄窄的彎刀,沿著樹上的痕跡,割出一道淺淺的口子,白色的乳膠一下就冒了出來,順著刀口慢慢往下流,流到樹幹上固定著一隻小碗裏頭。
看著不難,但做起來也不易,陸小仙是新手,割了幾次,不是淺了就是深了,蔓達也不嫌她笨,挺有耐心的教著。
陸小仙突然看到一隻小姆指蓋大的蜂正要落在蔓達頭上,忙用手揮了一下,想趕跑它,沒想到那蜂竟然朝她衝過來,蔓達看到臉色一變,急衝衝的跑回屋子裏,點了根褐色的類似香的東西出來。
陸小仙正被那隻蜂追得滿林子跑,她跑得飛快,蜂雖然凶惡,一時也奈何不了她,但緊追不舍,隻要瞅個空檔,就會狠狠的蜇她。
蔓達衝過去,將那香朝蜂揮舞著,濃鬱的香氣在林間彌漫開來,蜂一下跑得無景無蹤了。
陸小仙叉著腰直喘氣:“那,那是什麽呀,好,好凶!”
蔓達卻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又四處查探了一番,才拉著陸小仙回到屋裏去,告訴她,那就是傳說中的殺人蜂,蜇一口,人會神經麻痹,如果多蜇幾口,就會喪命,每年都有被殺人蜂蜇死的膠工。當地人一提殺人蜂就色變,所幸殺人蜂也有天敵,它害怕一種叫洋麻紅的大型花,那種花的氣味會讓它窒息,所以人們便用洋麻紅製成薰香,看到殺人蜂,點了香就可以趕走它。
蔓達突然朝陸小仙深深的鞠了一躬,這在澳萊算是很隆重的大禮,陸小仙嚇了一跳,趕緊躲開,她知道蔓達是為剛才的事感謝她,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說她也根本不知道那是非常凶惡的殺人蜂,實在受不起這樣的大禮。
經過了這個小插曲,蔓達對陸小仙的態度好了一些,甚至跟她聊起天來。
陸小仙第一次看到蔓達的時侯,以為她是個六十歲以上的老婦人,這一開聊才知道,蔓達才四十歲,正值壯年,隻是常年在露天勞作,顯得老罷了。她家裏很窮,丈夫是切膠工,大兒子在食品加工廠幹活,小女兒跟著她身邊,一起住在另一處守橡膠林的小木屋裏。
小女兒才四歲,不能幹活,也沒有供給,蔓達隻能從自己的夥食裏分一份給她吃,所以陸小仙第一次請她吃飯時,明知道不好,她還是厚著臉皮留下來,因為可以把自己的那份省給女兒吃。
至於為什麽一天隻能生一次火,是為了減少火災的發生率,林子裏全是樹,天氣又幹燥,最容易發生火災,所以把生火的次數減少到最低。
蔓達又告訴她,橡膠樹的葉子和種子都是有毒的,能不碰就不碰,林子裏雖然沒有什麽野獸,卻有蛇,而且大多數蛇都是有毒的,她要陸小仙晚上睡覺的時侯把門窗都鎖起來,免得蛇跑到屋子裏來。
蔓達在這片橡膠林工作了二十年,教過許多新入行的女人,每次她說到這些的時侯,那些女人的臉上都會露出恐懼的表情,好象在這裏生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隻有陸小仙例外,她很白,舉止文雅,說話也好聽,總是微笑,看起來象個上等人。蔓達覺得她應該更加害怕這種惡劣的環境才對,可是沒有,陸小仙隻是非常認真的傾聽,然後平靜的接受這一切。
陸小仙也向她提起自己的家人,說父親非常愛她,母親很慈詳,哥哥長得帥氣又有本事,她每個禮拜都得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可是到了這裏,她沒有手機,這個禮拜沒辦法報平安了,家裏人肯定會擔心的。
蔓達看了她一眼,沒什麽反應。一直到她要走的時侯,才從身上摸出一部老舊的手機遞給她:“報平安可以,別的不能說。”
陸小仙心裏暗喜,知道自己猜的沒錯,蔓達會幫她的。她給陸定深打了電話,說自己最近到了一個風景很美但信號不好的地方,也許不能按時打電話給他,讓他不要擔心。
陸定深每次接到電話,總是叮囑她這樣叮囑那樣,又若口婆心的叫她快回來。陸小仙不敢說太多,敷衍幾句就掛掉了。
家裏安撫好了,算是完成一件大事,接下來她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想辦法逃出去。當然或許也不用一個星期,藍凱澤就會找到她。
陸小仙一直堅信藍凱澤會來找她,但這回她想錯了。
藍凱澤到青州的當天,阿烈給他打電話,說陸小仙被林佩之弄走了。
他問為什麽?
阿烈說陸小仙偷的東西在房間裏找到了,所以被趕出去了。
藍凱澤哦了一聲就掛掉了。掛完電話的他有些迷茫,他不明白一個女傭犯了錯被趕出去,阿烈為什麽要告訴他?這跟他有什麽關係呢?
記憶很混亂,他呆呆坐了半天,才想起來陸小仙是誰?是那個有著一雙清澈大眼睛的女人,他喜歡她,迷戀她,對她很好,可是她不滿足,居然從母親房間裏偷東西,所以才被趕出去了吧!
他想了想,拿起手機給林佩之打電話,要母親不要太為難陸小仙,畢竟是他喜歡過的女人。林佩之說並沒有為難她,隻是手腳不幹淨,不能再留在家裏,所以遣送出去了。
他知道林佩之對手腳不幹淨的傭人向來很嚴厲,沒有為難陸小仙已經很不錯了,這樣的結果,藍凱澤還算滿意。
可是第二天,藍凱力又打電話給他,一副天要塌了的口氣,在電話那頭直嚷嚷,要他趕快回去,說陸小仙不見了,不知道被林佩之弄到哪裏去了?
藍凱澤喝斥了他兩句,說偷東西的傭人被趕出去,很正常。堂堂少爺為了這種事情大驚小怪的做什麽?
藍凱力簡直震驚了,衝他罵了句混賬就摔了電話。
他實在不明白,兩天沒著家,怎麽會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