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嫂的性格從來都是不緊不慢,不溫不火,從容淡定,甚至有時侯藍祖峰發脾氣,她在邊上細言細語的勸上幾句,藍祖峰的火氣就消了大半。
陸小仙見好脾氣的桂嫂這樣大驚失色,心裏更是惶然,囁囁的說:“對不起,桂嫂,我手一滑,不小心就摔了,這個多少錢,我賠。”
桂嫂哀哀的歎了一口氣:“小仙,你賠不起的。”
“隻要有價格,我就想辦法賠,”陸小仙想,以陸家的實力,賠一尊瓷器還是沒問題吧?
“這個梅瓶在老太爺心裏是無價的,不能用錢衡量,”桂嫂把碎瓷片慢慢撿起來,說:“這是老夫人的陪嫁,她生前最喜歡這個梅瓶,走了後,老太爺把梅瓶當成了念想,想老夫人的時侯,會望著瓶子發上半天呆,有時侯晚上睡不著,也會跟瓶子說上一會話,就好象那瓶子就是老夫人一樣,現在摔了,哎,我真不知道老太爺知道了會怎麽辦?”
陸小仙聽到這些,臉也白了,這尊梅瓶確實不是能用錢衡量的,她最知道失去至親的痛苦,顧念彬失蹤後的那段日子,她也是睹物思人,會看著他的照片發呆,夜裏抱著他的枕頭睡覺,以獲得些許的慰藉。
“也怪我沒有叮囑你,”大概是看她太害怕,桂嫂又安慰道:“老太爺平時待你不錯,我再求求情,希望他不會大發雷霆才好。”
陸小仙看著梅瓶的碎片,輕聲說:“我做錯了事,甘願受罰,不管爺爺要怎麽懲法都可以,我隻希望他不要氣壞了身子。”
“小仙,你心善,是個好孩子,可是……”桂嫂又歎了一口氣:“我看你平時做事挺細致的,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呢?”
“我也不知道,突然手滑了一下,就摔下去了,”陸小仙紅著眼睛,幾乎要哭了,“是我不小心,我對不起爺爺。”
桂嫂想了想,說:“你也別太緊張,先回房間去,等老太爺散步回來再說,希望他不要怪罪你才好。”
說不怪罪是不可能的,藍祖峰從樹林裏散步回來,聽桂嫂向他匯報這個事,頓時就火冒三丈,大發雷霆,迭聲叫華叔取藤鞭來,他要親自執鞭怠。
整個家裏都聽到他的咆哮聲,所有人都跑了出來,陸小仙頭低低的杵在他麵前,瘦小的身子看著弱不禁風,哪裏經得住鞭怠,隻怕第一鞭就去了半條性命!
桂嫂和華叔輪流勸,可哪裏勸得住,藍祖峰渾身戾氣,瞪著通紅的眼睛,暴跳如雷,誰勸就罵誰。
最急的是阿烈,他第一時間通知了顧念彬。可從公司到家裏,還有半個多小時呢,大少爺能趕得回來嗎?
有焦急的,自然也有高興的,林佩之和藍沁兒站在一塊,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翹,明顯就是幸災樂禍。喬依依麵無表情,曾虹因為兒子的關係,心裏雖是向著陸小仙的,卻不敢惹火上身,隻能對陸小仙報以無聲的同情。
藍祖峰將鞭子甩得啪啪響,怒氣衝衝的看著陸小仙:“趴上去。”
他說的是那條專門用來行刑的板凳,一米長,三十厘米寬,漆著紅豔豔的顏色,象被濺滿了血跡一般觸目驚心。
陸小仙低著頭,走過去趴到板凳上,她不高,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上麵,不哭不鬧不求饒,安靜順從的趴在那裏,更顯得瘦小可憐。讓人看了於心不忍。
桂嫂壯著膽子又勸:“老太爺,我知道您怒氣難消,誰碎了那個瓶子都得受罰,但小仙太瘦弱了,我怕她經不住啊,萬一……”
藍祖峰眼睛一瞪:“你要求情就跟她一起受罰,打完她再打你!”
大家都吃了一驚,藍祖峰對桂嫂向來客氣有加,關懷備至,當她自家人一樣看待,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老太爺已是極怒了。
桂嫂不敢再說話,退到一邊。
藍祖峰冷冷的看著陸小仙,高高舉起藤鞭,千鈞一發時,藍凱力從台階下衝了上來,抱住了藍祖峰的胳膊:“爺爺,別打。”
“你也來求情?”藍祖峰更怒了,“我連你一起打!”
曾虹忙跑過去拉扯藍凱力,小聲勸他:“聽話,別惹爺爺生氣。”
藍凱力不聽,死死抱住藍祖峰的手,不讓他打,藍祖峰氣得胡子都揚起來,喝道:“你們還著著幹什麽,快把他拖開!”
華叔隻好帶著幾個男傭上去,幫著曾虹一起把藍凱力拖到一邊去。
藍沁兒在一旁落井下石,“爺爺,你現在知道陸小仙的厲害了吧?明明跟著大哥,又勾引凱力,咱們家兩個男人都圍著她團團轉呢,一臉的狐媚相,放在家裏就是紅顏禍水。我看還是趁早趕出去的好。”
“爸,沁兒說的沒錯,”林佩之也趁機說:“仗著凱澤寵她,連你屋裏的東西都敢砸,真是膽大包天,不好好教訓一頓,她是不會記事的!”
藍祖峰被怒火燒得失了理智,他隻知道今天要好好教訓這個女人,以祭慰發妻在天之靈。妻子走了近二十年,可他一天都沒忘記過她。
當年他們相依為命,一起打拚事業,一起同甘共苦,他的每一個成功裏都少不了妻子的汗水和淚水,有了孩子後,她又用柔弱的肩膀撐起整頭家,讓他安心闖事業,查出病症的時侯,他都懵了,後悔不已,他知道她的病完全是累出來的,那時他已經擁有巨大的財富,可是麵對一天天虛弱的妻子,卻無能為力,他至今還記得自己坐在妻子的病床邊,那種無望而痛苦的心情,他後悔,內疚,恨不得用全部財富換回妻子的健康,隻可惜……她熬了半年,終於是走了。
從那以後,他的心也死了,一直不有續弦,孤孤單單走到現在。
唯一的念想就是那個元青花梅瓶,可是陸小仙竟然失手將它打碎,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高舉了鞭子,沒有一絲猶豫,用力的抽下去。
電光火石間,一道身影如閃電,飛身撲在陸小仙的身上,藍祖峰雖然看到,卻已來不及,那一鞭狠狠的抽在顧念彬的身上。
他咬著牙發出一聲悶呼,眾人卻是驚叫起來,一時間象炸了鍋,亂成一團。
事情發生得極快,陸小仙感覺到有人覆上她的背時,眼裏瞬間流下淚來,她知道除了顧念彬,不會有別人!
那一鞭用足了力氣,直抽得顧念彬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白襯衣頓時染成了血衣。
大家圍在他身邊,也不敢扶他起來,怕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
林佩之哀聲歎氣:“凱澤,你這是何苦,為了一個女傭,值得嗎?”
顧念彬撐著上身,不讓自己壓著陸小仙,昂著頭對藍祖峰說:“爺爺,要打幾鞭都衝我來,我替她受著。”
藍祖峰先是愕然,後又憤怒,“為了一個女人,你敢忤逆我?”
“不敢,孫兒從不敢忤逆爺爺,”顧念彬艱難的抬著頭,背上的傷火辣辣的疼,象有人拿著火鉗不停的燙他的背。可是有些話他必須要說清楚:“陸小仙是我的女人,她犯了事,理應我負責。”
“好,很好,你負責吧!”藍祖峰又揚起了鞭子。
桂嫂帶頭跪了下來,其他的人也都紛紛響應,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隻除了藍沁兒,她看了看四周,見隻有自己還站著,有些不情願的也跪下了。
不管老太爺如何發怒,這個情必須求!一鞭子就抽得顧念彬皮開肉綻,再挨幾鞭子真的會死人的啊!
藍凱力和阿烈用自己的身體擋在顧念彬上方,曾虹又急又怕,卻不敢開口叫藍凱力讓開,幫著林佩之一起向藍祖峰求情。
藍祖峰看著跪了一地的眾人,仍是一臉怒氣衝衝,不過手裏的鞭子卻遲遲沒有甩下來,半響,他終於歎了一口氣,無力的垂下了胳膊。
藍凱澤是他最疼愛的孫子,亦是亡妻最疼愛的長孫,這一鞭,他終是下不了狠心,仿佛有些心灰意冷,他扔了鞭子,轉身上了樓,一貫高大威嚴的身影在此刻顯得有些佝僂,透著淡淡的蕭索。
桂嫂顧不上受傷的藍凱澤,趕緊追上去,攙扶著老太爺上樓。
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紛紛站了起來,藍凱力和阿烈把顧念彬扶起來,也往樓上走,陸小仙淚流滿麵的跟在後頭。
林佩之看著她的背影恨恨的罵:“真是個掃把星!瘟神……”還沒罵完,被顧念彬充滿寒意的眼風掃到,一時間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罵不下去了。
上了樓,幾個人忙活開了,阿烈打了一盆水來,陸小仙擰著溫熱的毛巾替顧念彬擦了身子,華叔親自給大少爺上了傷藥,藍凱力用紗布將顧念彬整個背都纏了起來。
看著白紗布一道一道的纏上去,陸小仙忍不住又哭了,不敢大聲,怕顧念彬聽了難受,隻是默默的流著淚。
華叔上完藥,躊躇了一下,說:“大少爺,我看老太爺這次是真的傷了心,這段時間您就呆在屋裏好生養傷,別出去,省得老太爺看到您又記起這件事來。”
顧念彬是聰明人,他知道華叔真正的意思是,不要讓陸小仙出去,發生了今天的事,以後藍祖峰對她不會有什麽好印象了。藍祖峰的態度如果變了,那些不喜歡陸小仙的人就會跳出來作亂了。他又有傷在身,行動不方便,萬一顧及不到,陸小仙肯定會吃大虧。
於是他點了點頭,“華叔,你放心,我呆在屋裏休養,不會出去的。”
華叔知道他聽懂了意思,也不再說什麽,匆匆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