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打從心眼裏不想趟衡山王府的混水,但所謂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她已經不是在河邊走的問題了,是索性在河裏長大的——至今還沒上岸呢!
所以察覺到韋夢盈的打算後,雖然暗暗為陸冠倫擔心,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先把陸冠雲照顧好。
不知道是不是陸冠雲來之前被叮囑過,韋夢盈走後,他就緊緊粘上了宋宜笑。
吃飯要姐姐喂、喝水要姐姐倒、玩也要姐姐陪,到晚上該安置了,也非要跟著姐姐睡——宋宜笑左哄右哄無果,隻好依了他。
她現在因為正在“養傷”,沒什麽事兒要做,弟弟纏得緊一點,倒也無所謂。
就是這麽一來,便沒功夫過問韋嬋的事了。
次日沐浴時,宋宜笑才把外衫解下,就聽陸冠雲在浴房外一迭聲的催促:“姐姐好了嗎?姐姐怎麽還不出來?”
她歎口氣,無可奈何的對錦熏道:“回頭你跟趙媽媽說聲,請她幫問一問表妹壽宴上是不是被衝撞了吧!”
錦熏找機會把話帶給了趙媽媽,趙媽媽去旁敲側擊了一番,韋嬋卻始終笑著否認。
趙媽媽到底隻是奴婢,表小姐不肯說,她總不能逼著表小姐說吧?隻好就這麽給宋宜笑複命。
宋宜笑瞥一眼正抓著自己裙裾要抱的弟弟,扯了扯嘴角:“要不問娘有空管一管麽?”
她如今算是被這小祖宗整個包圓了!
趙媽媽依言把這事報到韋夢盈跟前,韋夢盈那邊還沒來得及召見韋嬋,韋家倒先來人了,說是穆大.奶奶的娘家侄子婚期在即,穆大.奶奶打算帶子女去喝喜酒,所以讓韋嬋提前幾日回去預備。
宋宜笑就疑心,是韋嬋受了委屈,悄悄打發人回韋家說了,韋家這才找借口來接人。
“但趙媽媽去問時,該說的能說的都說了,表妹怎麽會連點口風都不露呢?”宋宜笑感到很疑惑,“瞧著竟像是怨上我一樣了,可表妹又不是那樣的人!”
但她再疑惑,總不好攔了表妹去外家道喜,隻得收拾幾件東西作為隨禮,讓韋嬋帶上。
韋嬋走後的次日,之前簡虛白提到的太後召見就到了——中官這次沒帶懿旨,隻轉達了太後娘娘的意思:“前番衡山王太妃壽辰,長興、玉山兩位公主殿下前來道賀,回宮後很給太後娘娘講了一番熱鬧。太後娘娘聽得興起,思及今年賜婚諸府,幾位郡主小姐要麽是還沒覲見過太後、要麽就是有些日子沒見了,所以打算在三日後,召諸位得懿旨賜婚的閨秀,於銘仁宮清熙殿覲見!”
韋夢盈熱情的招待了中官,送客畢,就又喊了女兒到跟前仔細叮囑——末了忽然想起一事:“司空家小姐好像給你帶過話,蔣小姐要跟你見麵?”
“是有這麽回事。”宋宜笑微微蹙眉,“要說這事我正想請娘指點,這蔣小姐之前跟我是沒有深厚交情的,但上巳宴上她倒頗有擔當!那天宴散後還跟我很是要好,誰想如今卻仿佛恨上我了……娘您說這是怎麽回事?我要怎麽同她解釋才好?”
韋夢盈嗤笑道:“有什麽好解釋的?上巳宴那會,她是高門閨秀,你是寄人籬下;她是準魏王妃,你是湊熱鬧的。結果如今風水輪流轉,她落選皇子妃,成為眾人笑柄,你呢反而出人意料的高嫁。你想讓她痛快啊,除非你比她還落魄!”
“蔣姐姐倒不像這樣的人……”
宋宜笑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好了,現在的問題不是她是什麽樣的人,是這日子約得很不好!你當天去哄完她,次日就要進宮!萬一她胡攪蠻纏起來,耽擱了你回府的時間;又或者她情緒激動,像長興公主一樣傷了你,那怎麽辦?!”
韋夢盈輕描淡寫的拍板,“推掉!別說覲見太後了,你連宮宴都沒參加過。區區三天時間,我有多少東西要教你?哪來的功夫讓你去敷衍那姓蔣的?”
“可是——”
“沒有可是!”韋夢盈很堅決,“姓蔣的要真把你當朋友,知道你後一天就要入宮拜見太後,就該主動提出取消或挪後約會!她要記恨你的失約,這說明她隻顧自己根本不為你考慮!這樣的朋友有什麽好交往的?”
她覺得女兒眼界太窄了,“賢妃親侄女這身份確實不低,但女孩兒的身份,歸根到底是看嫁得怎麽樣!這姓蔣的先已傳出準魏王妃的身份,如今卻棋差一著敗與南漳郡主,往後的前途,要沒意外肯定沒你好!你還忌憚她做什麽?等你出了閣,沒她這點身份的女孩兒,都沒資格到你跟前見個禮!”
“那衛家小姐呢?”宋宜笑知道再提蔣慕葶也沒用,隻好換個法子,“她跟蔣姐姐交情不淺,那可是太子妃的親妹妹!”
韋夢盈不以為然:“沒事兒!為娘給你做這個難人,以後見了,你隻管把責任都推我頭上好了!太後的召見跟女孩兒之間的約見,換了她們的親娘,哪個不是跟我一樣的做法?稍微懂事點的人都應該理解!”
掃一眼女兒,語重心長的教導,“那些不理解的,要麽就是不真心跟你來往,所以特別苛刻;要麽就是本身器量狹小,容易被得罪!這兩類人,場麵上過得去也就算了,都不適合深交!”
宋宜笑心裏亂七八糟的,但也拗不過她,隻得要求:“我聽司空家小姐話裏的意思,蔣姐姐認為我得罪了她的,娘您不讓我去見,派的人好歹把話說圓融點,不要更加得罪了她,使我日後連罪都不好賠!”
又說,“最好再約個時間,大家都方便的。”
韋夢盈.滿口答應:“娘還能害你不成?放心放心!”
轉頭卻叮囑薄媽媽,“不必明著得罪那蔣慕葶,但也別太慣著——代國長公主費盡心機把女兒塞給魏王做王妃,打什麽主意,誰不知道?蔣賢妃雖然不是魏王的生母,可繈褓裏養到現在,早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簡虛白是太子這邊的人,怎麽能讓笑笑跟那姓蔣的走近!”
何況代國長公主的女兒搶了蔣慕葶的準未婚夫,對於蔣慕葶的好友,哪能不存幾分防備與敵意?代國長公主與晉國長公主可是嫡親姐妹,韋夢盈可不希望女兒還沒過門,就把婆婆的親妹妹得罪了!
……親娘的一片苦心,宋宜笑這會自是被瞞得死死的。
三天的準備時間一晃而過,到了太後召見這日,她天沒亮就起了身,沐浴更衣,梳妝打扮,收拾好後,又帶著陸冠雲趕到韋夢盈跟前,讓親娘幫忙再掌一掌眼。
韋夢盈抓緊時間指點了一番宮中禁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去別家打聽的下人也回來稟告,說離宮門遠的人家,小姐車駕已經出府,這才道:“你去吧,記得娘跟你說過的話,萬事小心!”
皇太後主動召見,所乘的又是衡山王府的馬車,所以入宮很順利。
本朝皇城傳自前代,因中間有夷狄作亂中原,大睿定鼎後,為了表示光複河山、承襲衣冠,所以宮名規製基本未改。
惟獨太後所居的宮殿,前朝稱仁壽宮的,本朝卻隻有銘仁宮——這是因為原本的仁壽宮,在前朝西雍覆亡於異族入侵時,被其時垂簾聽政的太後親自舉火引.焚,隨後抱著幼帝投入火場,雙雙殉國。
後來大睿收複帝都,因仁壽宮已毀,就翻修了西雍初年時的太後居所徽淑宮,改名銘仁宮,供奉太後。
宋宜笑被宮人引到清熙殿上時,南漳郡主與裴幼蕊已經先到了。
這倒不是她來得晚,而是這兩位的條件她比不了——這兩位是代國長公主跟晉國長公主親自帶來的。
雖然說她今日進宮算順利了,可到底是臣女,哪能不需要層層通稟?兩位長公主卻可長驅直入,哪怕晚一步抵達宮門,也會比她先到。
好在太後也不在乎這麽一時半刻,等宋宜笑見完禮,就和藹道:“快起來吧,哀家早就想看看阿虛瞧中的女孩兒什麽樣子了!”
“不隻母後好奇,媳婦也是一大早就盼著呢!”太後要看孫媳婦、外孫媳婦們,兩個女兒都到了,媳婦們當然也不會缺席,如今開口的正是蘇皇後,“瞧這水靈靈的模樣兒,阿虛到底是母後跟前長大的,就是有眼力!”
皇後這麽說了,她下首的崔貴妃、蔣賢妃等人也紛紛附和。
“之前長興公主去衡山王府找我麻煩,還對我動了手。”對於皇後的態度,宋宜笑不意外,“這會就算是做給太後、晉國長公主看,皇後也不可能為難我。”
她關心的也是太後跟晉國長公主的態度。
這兩位一個撫養了簡虛白;一個是簡虛白的母親。前者尊貴無雙,後者乃金枝玉葉。
如果對她印象不好的話,哪怕簡虛白以後不虧待她,她日子也會過得很艱難。
偏偏越緊要的人,發話越晚——後妃們交口稱讚了會,連代國長公主也說了句:“這女孩兒氣度不錯,倒是配得上阿虛的。”
一直撫著膝上猞猁的晉國長公主,才抬起眼來,上上下下審視了一番宋宜笑,漫不經心道:“瞧著挺懂事的,就是太懂事了,未免讓人心疼。”
這話不鹹不淡,也聽不出來喜怒——但這會殿裏的人基本都知道她的意思:我準兒媳婦懂事,絕口不提在長興公主手裏受的委屈,我這做婆婆的可是心疼!
上首皇太後靜靜喝茶,不言不語,代國長公主、崔貴妃等人,有意無意,都明明暗暗的看向了蘇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