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平愉膝下統共三子一女,最大的女兒簡離芝嫁在江南,幾十年沒到帝都了,這回侄子成親,也隻打發了長子紀望夕來送禮;庶長子簡離憂資質平庸,對仕途也不怎麽熱衷,所以當年老父致仕時,索性辭了蔭封的差使,攜妻帶子一道回去盡奉養之責了。
如今簡家在帝都的,隻有簡離曠、簡離邈兩房——簡離邈這一房,現在就他一個。
所以這會鬧洞房的簡家人,隻有簡離曠跟發妻所生的嫡長女簡夷綿。
這簡夷綿因為不是長公主所出,在娘家素來戰戰兢兢,更不要說對繼母的嫡媳擺大姑子架子了!
她放不開,跟進來湊熱鬧的年輕貴婦們也不好逾越主人家。
要不是晉國長公主把長女清江郡主、次媳壽春伯夫人柏氏也派了過來,偌大的洞房裏可就要冷冷清清的了。
“四弟你該去前頭了!”禮成之後,清江郡主帶頭打趣了新人幾句,見洞房裏總算有幾分喜氣了,就催促簡虛白,“記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千萬少喝點酒!否則晚上怠慢了弟妹,咱們可不依!”
柏氏等人哄堂大笑,連推帶搡的把簡虛白趕了出去,回看宋宜笑麵紅耳赤的模樣,清江郡主就笑:“還沒調侃新娘子就紅了臉,這是知道咱們哄走了四弟,接下來就要對付你了嗎?”
“雖然說咱們準備已久,要好好作弄四弟妹一番。”柏氏故意歎氣,“但現在瞧到真人,我竟舍不得了!沒有辦法,誰叫我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呢?”
“你憐香惜玉,合著我就是焚琴煮鶴的俗人了?”清江郡主笑罵道,“當初出主意時就數你最起勁,現在還好意思說!”
柏氏理直氣壯道:“那會我沒有親眼看到四弟妹是這樣嬌美的人兒,自然狠得下心!現在看到了,叫我還怎麽下手?隻能拆大姐您的台了!”
她們兩個這麽一說,餘人也聽出意思來,就是不想為難宋宜笑——本來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不是蠢到一定程度,或者宿怨已久,誰也不會在這樣的日子給人添堵。
所以這會個個心領神會,就著清江郡主跟柏氏的話題,誇了幾句宋宜笑美貌、定然能與簡虛白白頭到老,也就散了。
清江郡主最後一個走,見洞房裏隻有兩個丫鬟陪著宋宜笑,就委婉道:“四弟妹既然進了門,此後就是一家人。從前一些誤會,還請多多包涵才是!”
卻是就當初想讓宋宜笑給自己做兒媳婦賠禮。
宋宜笑微笑道:“大姐這話說的真是見外,您都說是一家人了,又哪來什麽誤會?”
清江郡主滿意一笑,朝她點了點頭,這才離去。
“快把那邊的糕點拿一塊來我嚐嚐!”宋宜笑麵帶微笑的看著那門關了,又叫錦熏過去拴上,跟著就催促,“還有茶水,別管冷熱,先斟一盞來!”
錦熏早就心疼極了,聞言自是全部照辦:“小姐今兒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肯定累壞了吧?您吃著,奴婢給您捏捏肩。”
巧沁——韋夢盈特意撥了這個得力的大丫鬟給女兒陪嫁,免得女兒年少,過門之後壓不住刁奴——則趕緊去旁邊箱籠裏取了胭脂水粉等物出來,預備宋宜笑吃完了補妝:“這糕點容易積食,小姐吃上一塊墊一墊也就是了,可別多吃!不然仔細一會肚子疼。”
又說,“等過會奴婢出去瞧瞧,給您拿點好克化的來。”
不過清江郡主著意修複跟弟媳的關係,沒用巧沁出門,宋宜笑一塊糕點才吃完,她就打發人送了一大碗湯餅來:“郡主說這會沒人過來打擾,您慢慢用就是了!”
“這麽一大碗,你們也吃點。”宋宜笑謝過送湯餅的丫鬟,等她走了,忙招呼錦熏跟巧沁,“陪我餓一天了,這會還拘什麽禮?”
又累又餓又渴的主仆三人趁著清淨,把湯餅分食一空,又喝了盞熱茶解膩,才覺得好過了不少。
隻是這會雖已是秋日,到底不算寒冷,眼下門窗又關著,熱食吃下去,難免出一身汗。
宋宜笑正覺得不大舒服,房門忽然被叩響。
巧沁去開了門,卻是一個翠綠衫子的女子,瞧年紀有些長了,但還做著丫鬟打扮。她進門後福了福,鶯聲燕語道:“長公主殿下聽說奶奶這兒隻得兩個陪嫁伺候,怕奶奶才進門,不熟悉公府,所以著奴婢來聽命。”
宋宜笑這會雖然已是簡虛白名正言順的妻子了,但還沒受誥命冊封,所以下人暫時不能喊夫人,隻能先喊一聲“奶奶”。
那丫鬟道明來意,又說,“奴婢翠縹。”
“翠縹?”宋宜笑被這名字勾起回憶,“我記得六年前咱們見過次的?”
“奶奶真是好記性!”翠縹勾了勾唇,淺淺一笑,“奴婢本是銘仁宮宮女,十二年前就跟著公爺了。今年公爺還朝,太後娘娘怕公爺使不慣,就讓奴婢來了國公府,繼續伺候公爺。”
十二年前?繼續伺候公爺?
巧沁似笑非笑:這翠縹估計有二十了吧?長得也算花容月貌,從宮裏跟到國公府,心心念念著伺候簡虛白,到底想伺候到哪一步,可真是昭然若揭了!
“勞煩你了!”巧沁的忿然,宋宜笑自也都看在眼裏,她這才進門呢,翠縹就話裏話外一副“我是早就內定的姨娘”,換了哪個做正妻的心裏能痛快?
但這位雖然是奴婢,卻是太後跟前出來的,來燕國公府,也是太後之意——誰知道太後是不是也願意她被簡虛白收房?
宋宜笑心頭膩味,麵上卻和藹的笑,“我這會身上出了些汗,不知道哪裏有沐浴的地方?”
翠縹的暗示沒得到任何回複,頗為失望,帶她們去了浴房,喚人打了水來,就借口更衣告退,顯然不想伺候宋宜笑了。
“小姐,方才那丫鬟簡直不知廉恥!您這才跟姑爺拜完堂哪,她就來說些有的沒的!”她一走,巧沁邊卷起袖子好方便做事,邊低聲提醒,“王妃娘娘叮囑過,這一類人越早鏟除越好,否則誰知道會折騰出什麽事兒來?!”
錦熏也覺得翠縹似有怠慢之意,但:“那是太後給姑爺的人,小姐才過門怕是不好動?”
“且讓她得意幾日。”巧沁也不是要宋宜笑馬上解決掉這個麻煩,“等有機會,趕緊把她配出去!她要是死賴著不走,小姐您可不能心軟!”
宋宜笑合眼靠在浴桶上養神,懶洋洋道:“咱們才來,兩眼一抹黑的……先看看吧!”
今晚就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兩個丫鬟也不想她太鬧心,所以得了這句話,也都不吭聲了。
雖然如此,宋宜笑也沒什麽興致了。
她沐浴之後勉強穿上絳底石榴紋繡交頸鴛鴦的訶子,係同色羅裙,外披了薄如蟬翼的紅紗,回房之後坐在妝台前讓兩個丫鬟絞幹長發——打磨光滑的銅鏡,清晰的照出大半個洞房,百年好合、並蒂同心、榴開百子、瓜瓞綿綿這類應景的圖案琳琅滿目,件件精致玲瓏、栩栩如生。
隻是翠縹來過之後,這樣鋪天蓋地的祝福看著實在沒什麽意思了。
所以見巧沁捧出妝盒,就搖頭:“揀支步搖來綰一下就好。”
見巧沁遞來一支點翠步搖,又摸向脂粉之物,微微蹙眉,“都這麽晚了何必麻煩?”
“小姐天生麗質,原也不用這些。”巧沁隻道她害羞,看錦熏給她綰好青絲,笑著哄道,“但今日勞累太過,這唇色淡了些,稍微點一點胭脂好不好?”
好說歹說的,硬是給她描了個露珠兒的唇妝才罷手。
這時候看看更漏,估計簡虛白應該快回來了,巧沁對錦熏使個眼色,一致要求去外麵看門。
宋宜笑也沒留她們——等兩人出去了,她抽了條帕子就把唇上胭脂擦了個幹淨,走進帳中,拉開錦被,就這麽大大方方的睡了。
反正,簡虛白娶她的目的就是尋個賢內助。
照她看這夫婿也不是小氣的人,隻要給他打理好了後方,料他也不會挑剔小節。
所以宋宜笑睡得很坦然,坦然到根本沒有已婚的覺悟。
以至於她被吻醒後,迷迷糊糊中發現自己衣內探入一隻手,連驚帶嚇,想都沒想就是一腳,將毫無防備的簡虛白整個踹到了腳踏上!
“你做什麽?”簡虛白摔下去後沒有立刻起來,而是就這麽坐在腳踏上,語氣慵懶的問。
若是這些年來一直貼身伺候他的紀粟在,必知道這位主兒是真的惱了。
也難怪,大喜之日,好容易敷衍了親朋好友回到洞房,目睹新婚妻子的海棠春睡,正心頭火熱的繾綣著呢,卻被粗暴打斷,能高興嗎?
“對不住。”宋宜笑撫著額,眯了會眼才反應過來眼下的情景,自知理虧,忙放柔了語氣賠禮,“我剛剛醒,被嚇著了!”
簡虛白雖然中毒在身不能縱飲,但婚宴上難免要被勸上幾盞,這會也有些熏意。斜挑的眼角被那熏意染上一抹緋紅,鳳眸中波光流轉,瀲灩無限。
他聽了妻子的解釋,依舊沒動,隻淡淡道:“知道錯了,你還坐在那裏?”
宋宜笑抿了抿唇,爬坐起來,伸手去扶他——她微一俯身,已經被簡虛白解開係帶的紅紗外衫就利落的滑了下去,露出毫無遮掩的大片雪肌來。
雖然說那件外衫其實起不了多少遮擋作用,但習慣成自然,她本能的收回手,想拉上衣襟。
——手縮到一半,被簡虛白騰的扣住皓腕。
新婚之夜本就旖旎,嬌妻美色當前,少年國公自然而然把方才一點不痛快給忘記了,抓著她的腕,微一用力,將原本在榻上的宋宜笑扯進懷中,俯首吻住她的唇。
宋宜笑僵了僵,隨即記起韋夢盈之前的教導,試探著伸臂摟上他的頸。
簡虛白對妻子的回應很是滿意,無師自通的撬開她齒關,長驅直入,肆意纏綿——就在兩人都漸漸情熱,簡虛白猛然起身,將妻子按在榻上,打算好好享受時,房門忽然被叩響了!
“誰?!”簡虛白維持著壓在妻子身上的動作,臉色卻驀然鐵青!
許是聽出他語氣中的暴怒,門外頓了頓,才傳來翠縹戰戰兢兢的稟告:“公爺,您、您方才吃的夜烏膏好像不對,您……您得再吃一盅!”
仰躺在他身下的宋宜笑眯了眯眼,側身支起一臂,伸手握了把他垂下的青絲,輕笑出聲:“開門吧,身體要緊。再說……翠縹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現在在做什麽,還巴巴的送了藥來,這是寧可承受你的雷霆之怒,也要記掛你的安康呢!”
她用似笑非笑掩住眼底的嘲諷與冷意,微微抬首貼住簡虛白耳側,嗬氣如蘭,“美人恩深,辜負了,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