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沉吟了下,道:“我知道了,你去廚房那邊交代一聲,明兒多加幾個菜。”
待錦熏走後,袁雪萼看了看房裏沒有眼生的下人,就詫異道:“你怎麽跟蘇家姐妹走這麽近了?我聽我哥哥說,蘇家如今跟咱們這邊可不是很對盤。”
“一言難盡!”宋宜笑苦笑著搖了搖頭。
袁雪萼看出她不大想多講,抿了抿唇,委婉道:“蘇家姐妹人確實不壞,尤其七小姐蘇少菱,知書達理又善解人意。可立場上的問題,與品行卻沒什麽關係的。”
“我何嚐不知道?”宋宜笑跟她到底是打小的交情,又知道她是真心為自己考慮,聞言不好再回避,隻得擺手讓下人都退出去,方小聲道,“但我剛剛欠了她們姐妹一個人情,這會就閉門不納,這豈不是過河拆橋?”
袁雪萼這才釋然:“我就說你向來都是給我拿主意的,怎麽會犯這樣的糊塗?”
她沒打聽宋宜笑是怎麽欠蘇家姐妹人情的,隻說,“還人情時若要幫忙,隻管派人告訴我!”
“放心,欠誰的也不如欠你的不是?”宋宜笑含笑應下。
她本來想留袁雪萼用晚飯的,但袁雪萼表示她怕被簡虛白記恨:“誰不知道你們夫妻恩愛?簡修篁大清早的去上朝,末了到兵部當值,辛辛苦苦一整天下來,可算能把你這美嬌.娘抱到懷裏了,結果回來一問,說你為了陪我用飯不能陪他了——回頭誰知道他會怎麽算計我?我可不想為了一頓飯,把這位主兒招惹上!”
修篁是簡虛白的字——宋宜笑聽得哭笑不得,道:“他跟你哥哥可是知交好友,念著你哥哥的份上也不可能當真坑你啊!你這麽怕他做什麽?”
“你是沒看見他當初把我訓得跟什麽似的那一幕!”袁雪萼悲憤道,“他在你麵前不可怕,不代表他這個人當真不可怕好不好?!你道他能在兵部站穩腳,是靠著做好好先生嗎?!我聽我哥哥說,兵部好些刁吏,到這會見著他都恨不得繞路走呢!”
年初那會簡虛白的大發雷霆,給袁雪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與陰影。所以這會無論宋宜笑怎麽保證丈夫其實熱情好客、隻不過不擅長表達雲雲,她仍舊態度堅決的告辭了。
“等簡虛白回來,我得問問他,當初到底怎麽訓得袁姐姐,這都快年底了她還心有餘悸?”宋宜笑留不住人,隻好送她,回克紹堂的路上不免暗想。
誰知算算時間,這會簡虛白該回來了,卻一直不見人影。
“難道兵部今日恰好有事?”宋宜笑一開始還沒太在意,但到了掌燈時分,仍舊不見丈夫人影後,頓時急了,喚來錦熏:“你去前頭問問,夫君做什麽還沒回來?若沒人知道,就遣人去兵部看看!”
錦熏領命匆匆而去,過了好半晌,才回克紹堂稟告:“奴婢請了兩位侍衛快馬去兵部打探消息,說兵部今日早就散衙了,隻是公爺沒有回府,看方向是去了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宋宜笑蹙眉道,“什麽地方?”
“奴婢也不大清楚……”錦熏支支吾吾的說到一半,被她瞪了一眼,頓時不敢撒謊下去,揉著衣角戰戰兢兢道,“公爺……公爺去了紅袖巷那一帶!”
紅袖巷其實本名不叫紅袖巷,這個別名的來曆,取的是“滿樓紅袖招”之意。所以望文生義,也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這是帝都勾欄聚集地。
也難怪錦熏一開始不大敢講。
宋宜笑聞言,沉默了一會,道:“他去了紅袖巷,你不告訴我,難道他就沒去過嗎?以後類似的事,都不許隱瞞!不然他把人都帶家裏來了,我還懵懵懂懂什麽都不曉得,被坑了都不知道!”
錦熏小心翼翼的應了。
“既然他今晚未必回來,那也不用等他了,叫廚房拿飯吧!”宋宜笑淡淡道,“天色已晚,絳杏館又遠,不然倒恰好請表妹一塊來用飯,順便跟她說說話。”
接下來雖然宋宜笑神情平靜,似乎根本沒受到丈夫散了衙不回家、跑去勾欄的影響,但下人們依然格外謹慎殷勤,生怕被遷怒。
用過晚飯,沐浴更衣後,宋宜笑回到內室,歪在榻上讓丫鬟幫忙絞幹了長發,就擺手表示自己要休憩,將人都打發出門——這才沉下了臉!
“昨兒個晚上,雖然簡虛白對於我不肯告訴他表妹的事有些不滿,但也不至於不滿到今兒就這樣打我臉的地步!”她雖然出閣時間不長,但對於丈夫的脾氣也摸到了幾分了,知道簡虛白既然新婚之夜那樣的氣都忍得住,何況昨晚兩人其實不算鬧翻?
不免就懷疑,“肯定有人挑唆了他!”
隻是她雖然篤定有人從中作梗,可這作梗的會是什麽人,卻就沒頭緒了。
畢竟她壓根就見沒過丈夫的同僚,連丈夫的朋友,她也就知道一個袁雪沛。
“還是出身不夠,又長年寄人籬下,閉目塞聽啊!”宋宜笑暗歎一聲,“打發掉府裏那些人,調自己的人手入府,這事絕對絕對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然她太被動了!
這晚宋宜笑一個人在睡榻上輾轉良久,才帶著鬱悶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身邊的榻微微一沉,清爽的皂角氣息,夾雜著淡淡的潮意,拂過她麵頰——是簡虛白回來了。
宋宜笑想著他今晚做的事,心中厭煩,故意朝裏翻了個身,離他遠點。
隻是簡虛白躺下後,卻伸臂一撈,把她拽進懷裏,還揉了兩把,才滿意的合上眼。
宋宜笑:“……”
要不是念在他才替她請了韋夢盈過府的份上,她非把他一腳踹開不可!
偏次日一早,簡虛白又故技重施,天沒亮就把她搖醒:“起來起來!快起來伺候我,別誤了我上朝!”
宋宜笑簡直是:“……”
她陰著臉替他穿戴好,正要喚進下人伺候,卻聽他抱怨:“這中衣莫不是忘記拿去洗了?怎麽有塊汙痕在上麵?”
“你在外麵又不要脫衣裳,誰知道你中衣不幹淨?”宋宜笑本就不高興著呢,聞言瞥了眼,見隻是袖口沾了塊塵土,就冷笑道,“就算要脫衣裳,橫豎也是給銀子的,她們管你衣裳幹淨不幹淨?!”
簡虛白原本在拿帕子試圖把那塊塵土擦掉,聽了這話微一皺眉,道:“什麽脫衣裳不脫衣裳?這塊汙痕要在其他地方也還罷了,偏就在袖子口,萬一卷起袖子來做事,可不就被看到了?”
“你不是怕上朝遲到?”宋宜笑冷冷道,“這會哪來的功夫給你換一件?”
簡虛白掃了她一眼,略略皺眉,不太高興的提醒:“以後拿給我的衣袍,得好好檢查一番!”
“來人!”宋宜笑權當沒聽見,揚聲吩咐,“熱水呢?快端進來!”
兩人在房裏就說得有點僵,等到了花廳用早飯時,簡虛白又嫌粥熬的沒有平常好:“還沒喝就聞到焦糊味,一準是熬過了頭,把上麵沒焦的舀起來湊數的!”
“那也沒有辦法。”宋宜笑今早胃口不佳,就捧了盅溫熱的玫瑰露先喝著,這會還沒動匙,聞言自然認為簡虛白外麵有人了,如今瞧自己、瞧自己的人,就格外不順眼了。
她就淡淡道,“我就那個出身,又能請到什麽高明廚娘服侍我?如今伺候不了你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反正公爺你出了門之後,也不怕沒人伺候得貼心貼肺,這會麽,就將就下吧!”
簡虛白雖然抱怨粥不好,但這麽冷的天,餓著肚子去上朝,雖然以他的年紀跟身體,都還撐得住,到底不會好受。
所以還是在挑挑揀揀的吃著——聞言住了銀匙,使個眼色叫左右下去,挑眉道:“我怎麽覺著,打從今早起來,你就在見縫插針的想找我麻煩?”
“我找你麻煩?!”宋宜笑被他這倒打一耙氣笑了,“你不挑我的不是,我就該謝天謝地了!我敢找你麻煩?!”
“我怎麽挑你不是了?”簡虛白玩味道,“中衣上的汙痕你親眼看到了,咱們屋子裏可是鋪著錦毯的,哪裏來的塵土?肯定是浣衣的人不用心,而你沒有檢查好!至於這粥,你自己喝一口看看!再者我也沒說要罰廚子,不過提一句罷了,這樣也叫找你麻煩?”
宋宜笑冷笑著道:“你現在當然是做什麽都有道理的——所謂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你現在怎麽挑剔會找不到理由?!”
她一時失態,這話說完才驚覺不對,臉色一瞬間赤橙黃綠青藍紫,簡直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
無奈簡虛白已經聽到了,微微一怔之後,頓時啼笑皆非,道:“我昨晚要找姬大表哥問一些事情,他雖然在工部領了差使,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最近又在紅袖巷看上一個花魁,玩得樂不思蜀。散衙之後不去紅袖巷,還有什麽地方能找到他?”
鳳眸中滿是戲謔,“昨兒我回房時雖然不早了,但也沒過半夜。要真是去紅袖巷尋歡作樂,哪可能回那麽早?該不會你昨兒一晚上都在吃醋吧?我說呢,大早上的這麽酸!新人舊人的話都講出來了!”
“雖然你去紅袖巷,是有正事的,但外人可不知道!”宋宜笑忍著吐血的心情,麵無表情道,“你別忘記咱們府裏如今距離令行禁止還遠得很,遠不是咱們兩個鬧別扭的時候!”
見簡虛白笑眯眯的點頭,她端著玫瑰露的手抖了抖,深吸口氣才冷著臉繼續道,“上回你說裘漱霞到現在都在盯著你,這私德上若叫他抓到把柄,豈不是又多了條攻訐你的理由?我是為你仕途考慮!”
“當然當然。”簡虛白一本正經道,“你向來賢惠大度,上次還說等咱們府裏安定下來之後,巴不得多幾個妹妹一起玩呢!這話我記得清楚,怎麽可能懷疑你嫉妒或吃醋?你剛才肯定是……嗯,肯定是到現在還沒喝粥,餓著了!”
他嘴上說得誠懇,神情卻寫滿了“嘖嘖,瞧你這口是心非的樣子!為夫我大人有大量,就大發慈悲不戳穿你吧”以及“你不是在嫉妒不是在吃醋?哈哈哈哈哈哈這麽虛偽的話也想騙過為夫你真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就好!”宋宜笑死死捏著隻剩小半玫瑰露的琉璃盅,用最後的理智假裝若無其事道,“不早了,你吃完了就趕緊走吧,免得遲到!”
……等簡虛白忍著狂笑走出去後,她一把將琉璃盅拍到了地上,咬牙切齒的高喝:“錦熏!你給我死過來!!!”
什麽心腹丫鬟,打聽個消息都打聽不全!
害她丟這麽大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