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夢盈非常肯定的回答了女兒:“王爺連請封世子的奏章都拿給我看了,還能有假?”
又說,“開年之後他就會上表。”
“那雲兒跟您往後?”雖然說這事兒是真是假,開年之後就能知道,韋夢盈沒必要說謊,但宋宜笑還是覺得不大對勁,印象中自己這親娘可不是好打發的人!
她心念電轉,試探道,“卻不知道王爺可有安排?”
“雲兒將來隻能靠他自己爭氣,看能不能考個功名了!”韋夢盈淡淡瞥她一眼,道,“至於我——你不是一直都覺得陸冠倫為人寬厚麽?繼母也是娘,我指望他給我養老,不算不講理吧?”
宋宜笑忙賠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雖然覺得陸三公子寬厚,您可是我親娘!我就是覺得,這事情挺突然的!”
“那是因為你到底還是不了解你娘我!”韋夢盈冷笑了一聲,徐徐道,“也是你當年太小了,所以不記得我離開宋家那會了?我自進宋家門起,跟龐氏那老東西前前後後也不知道鬥了多少回!一直到七八年前才不怎麽理她了,至於為什麽,我想你現在應該能想到?”
宋宜笑當然想得到!
韋夢盈是七年前跟宋緣和離的!
“這麽看我做什麽?我倒想學你那婆婆呢,可惜沒她那麽好命!”見女兒眼神駭然,韋夢盈哼道,“再說這天下比王妃更尊貴的身份就那麽幾個了,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撥著腕上鐲子,淡淡道,“事情有希望的時候,自然要不擇手段的去爭取!但若沒指望了,為娘我可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否則這衡山王府這會也不是我在當家了,你啊也未必嫁得了簡虛白!”
宋宜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她才好,沉默了會,又聽韋夢盈道:“王爺親口許諾,陸冠倫的正妻,必須我點了頭才能進門。我是真心想要袁雪萼做兒媳婦的,你要是還當我是你親娘,就不要多管閑事!”
頓了頓,“我是早就不指望你幫我了!”
“……”聽出她語氣裏明顯的蕭索,宋宜笑心下也是一酸,掙紮半晌,才低聲道,“我隻希望您跟袁姐姐都好。”
韋夢盈聞言冷笑了下,沒再理她,隻吩咐左右:“時間差不多了,去老大家的院子裏接人吧!”
片刻後陸冠雲兄妹三個被接回來,看到宋宜笑——後麵兩個妹妹太小,這會都隻能抱到跟前來逗弄會,跟著就被乳母抱回房裏去休息了。
陸冠雲卻又驚又喜,纏著異父姐姐問東問西,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最後還問:“過兩日我能去姐姐那兒麽?老待在家裏好沒意思!也沒人陪我玩!”
宋宜笑倒想答應他的,但韋夢盈一撩眼皮,道:“已經過了年,你也有五歲了!就算不正經開蒙,這心也該收一收了!不然你現在有你父王養著你,將來怎麽辦?”
見弟弟垂頭喪氣的模樣,宋宜笑於心不忍,說情道:“娘,橫豎正月裏,讓他去我那玩個一兩天,應該不會耽擱多少功課的?”
“你們女孩兒的前程無非就是嫁人!”韋夢盈嘲弄的掃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他們男孩兒的榮華富貴,若不能承繼先人,可全要靠自己一點一滴去拚的!你這會慣著他,將來玩野了沒心思進學,往後你養他?你問過你丈夫願意不願意沒有?!”
一番話說的宋宜笑啞口無言,對著弟弟期盼的眼神也隻能心虛的轉開目光裝糊塗。
這種情況下,韋夢盈雖然留她用了午飯,自然也是無比尷尬。
好不容易告辭了,卻還要再去宋府應個卯——索性這回他們運氣不壞:盧氏前兩日染了風寒,所以無法露麵。
宋緣據說要照顧妻子,也脫不開身。
夫妻兩個秉承著“不打擾祖母”在大門外站了半晌,最後章翠娘牽了宋宜寶出來給他們磕了頭,接了禮物跟壓歲錢,把龐老夫人、宋緣夫婦預備的壓歲錢給了他們——至於這壓歲錢真正的來曆,宋宜笑不用腦子想也知道,肯定是繼母一個人備的——姐妹兩個隨便說了幾句話,宋宜笑就借口“這裏風大,妹妹快進去吧,別著了涼”,暗示這場拜年到此結束。
回到燕國公府時,天還沒全黑下來,兩人先各自泡了個澡,洗去一日奔波下來的疲憊,這才叫人拿飯。
按照這時候的規矩,正月初一拜本家的年,初二嶽家,從初三開始,才是其他親友、上下級之間的走動。
也就是說,從明日起,燕國公府也要接待拜年的客人了。
當然簡虛白自己也少不得去東宮以及兵部上官家裏走一圈。
“明兒起咱們就要分開走了,你留家裏,代我接待登門的下屬。”用過晚飯後,下人呈上茶水,兩人漱完口後,簡虛白道,“我會把紀粟留下來,到時候他們自己登門的話,讓紀粟接待就好;若攜了女眷,你幫忙敷衍一二——至於說其他親戚那兒,等大姐那邊定了時間,會派人來告訴,到時候再一起去!”
宋宜笑一一記下,又使個眼色遣散下人,放下茶碗,道:“今兒娘當著我的麵,問袁姐姐願意不願意嫁給陸三公子。”
簡虛白聞言微微詫異,但很快不在意道:“那女孩兒的前途,自有雪沛操心,咱們就不用多管閑事了,也免得嶽母不喜!”
聽出他語氣中對袁雪沛的信心,宋宜笑原本打算的話隻好全咽了下去,隻暗暗想著接下來若有空的話,要經常跟袁雪萼來往,一旦發現什麽不對——反正她絕不希望韋嬋的遭遇重演!
因為還沒到空閑的時候,也因為夫妻兩個各有心事,所以這晚兩人沒再說什麽,直接安置了。
次日一早,簡虛白照例先起來穿戴,再把妻子喊醒。
兩人梳洗好了,用過早飯,簡虛白帶著早就備好的禮物出了門,代他留守家中的宋宜笑,沒多久就迎來了第一批訪客——正是簡虛白的數名下屬結伴而來。
由於男女有別,這些人自有紀粟在前院招呼,但隨他們來的女眷卻要到後堂拜見宋宜笑的,有兩名女眷還帶了年幼的子女一起。
宋宜笑受了禮後,和顏悅色的叫了起,命人看座上茶,又叫給那幾個小孩子取茶果攢盒來——一番招待之後,眾人開始了你來我往的寒暄,之後輪流找著話題,講到中午,順理成章留了她們用飯,之後看看沒其他人再來、也沒其他事,她也就端茶送客了。
等客人走後,宋宜笑卸下大半日的端莊架子,露出疲乏之色,叫人預備浴房。
她泡在及肩高的浴桶裏閉目養神時,錦熏進來給她捏肩,順便告訴道:“明員外的妻子廖氏,方才走的時候落在後頭,給巧沁姐姐塞了兩個銀鋌,打聽您的生辰與喜好!”
“巧沁怎麽說的?”宋宜笑聞言毫不意外,依舊閉著眼問。
這明員外是兵部員外郎明訥直,乃簡虛白的副手。所謂妻以夫榮,今天來的這群人裏,廖氏雖然沒有打頭,但地位看得出來也是比較高的。
錦熏道:“巧沁姐姐跟她說了您的生辰,至於喜好,巧沁姐姐說您雖然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但向來不大愛出風頭。”
“她倒是會說話!”宋宜笑不禁一笑,“這不是明擺著要人家送禮的時候,既要貴,還不能俗了去?”
錦熏笑嘻嘻道:“俗裏俗氣的東西原也配不上您呀!”
這些都是官場上多年下來已成默契的禮尚往來,宋宜笑也沒打算勸夫婿獨樹一幟與世俗為敵,問過廖氏等人言談舉止都在常理之內,也就不關心了。
她整理了下經過,等晚上丈夫回來後,大致描述了遍,簡虛白聽完之後頷首:“二月初九我會告個假,專門在府裏給你熱鬧熱鬧的!”
宋宜笑的生辰是二月初九。
“依我看你還是不要告假的好!”宋宜笑提醒道,“屆時來賀我的肯定都是女眷,你若在場,她們怎麽個給我拜壽法?反而熱鬧不起來了!”
倒是簡虛白的生辰,“等到四月十三,你倒是需要早點回來吃酒席,好受賓客的賀!”
現在正月才開始,二月三月都還有段時間,簡虛白也不跟她爭,隻問:“大姐或二哥今兒可遣人來說去親戚家的事?”
見宋宜笑搖頭,就道,“那我明天去幾個平級的同僚家裏看看吧,你在家裏待著,估計也有同僚會來咱們家!”
其實今天過來給他們拜年的人裏,也有一兩個亦是五品官——所以廖氏領不了頭——畢竟簡虛白哪怕不算爵位,單論官職也屬於五品裏的佼佼者了。
同級的官員若沒後台,主動登門拜訪是潛在規則,不算很諂媚。
不過帝都到底是天子腳下,簡虛白在五品官裏雖然也算位高權重,到底不是絕無僅有。何況他年輕,入仕日子又淺,所以對於某些前輩,還是要保持尊重的。
次日夫妻兩個再次分頭行事——這天宋宜笑送完客,清江郡主就打發人來了:“郡主打算後日去裘尚書家拜年,遣奴婢來問公爺、夫人,是否同去?”
宋宜笑聞言又想起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忙碌之中都差點忘記了:夫妻兩個都有個糟心的爹算是打平,而自己雖然還有個糟心的祖母,簡虛白也還有個糟心的表舅呢!
她告訴大姑子派來的人:“自然與大姐同去!”
柳葉般的雙眉卻不禁微微蹙起:在朝上已經掐了一次又一次了,也不知道到了裘府,這位滾刀肉表舅,會怎麽對他們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