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忙邀她進屋,奉茶之後,令左右退下,這才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我也不瞞你:之前娘曾有意將義姐許給賀樓修撰,隻是裴大學士過世不到一年,義姐兀自哀痛,實在不想談及終身之事——是以我們夫婦與賀樓修撰來往過幾回,知道些他的性情為人,卻未必能入玉山公主殿下的眼,原想告訴賢妃娘娘一聲,但我們與賢妃娘娘究竟沒多少來往,貿然說這話未免顯得唐突了,這才給你寫了信。”
蔣慕葶沉吟道:“這麽說,不但玉山還惦記著蘇二公子,這位賀樓修撰卻也不喜玉山?”
她當然聽得出來,所謂“未必能入玉山公主殿下的眼”,意思就是對玉山公主敬而遠之。
“總之眼下瞧著這兩位很難投緣。”宋宜笑委婉道,“本來公主殿下的終身大事,我們是沒資格置喙的。也是最近長興公主殿下性情改了很多,讓人瞧著……這才冒昧告知了姐姐你。”
“哪怕是帝女,一輩子的事情又哪能隨隨便便?”蔣慕葶搖了搖頭道,“我姑姑要曉得你們這番心意,肯定也是隻有感激沒有怨懟的,這個我可以給你打包票。”
她道謝之後,又打聽了下近來翠華山發生之事,聽說沈綺陌在簡夷猶生辰宴上被發現有孕,導致宴會不歡而散,不禁歎了口氣,“難怪你說長興公主轉了性情,憑她的身份,被落麵子落到這地步,也真是出乎眾人意料了。這麽看著,當初裴姐姐沒嫁成簡夷猶,倒是件好事了!不然即使長公主殿下明理,日子也未必好過!”
宋宜笑正要說話,錦熏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急聲稟告道:“夫人,公爺受傷了!”
“受傷?”宋宜笑聞言不禁大吃一驚,騰的站起,“好好的怎麽會受傷?他現在在哪裏?傷得可重?!”
錦錦惶然道:“奴婢也不知道——紀總管到後麵來找芸姑去給公爺診治,順便叫奴婢來稟告您的!”
蔣慕葶聽到這兒連忙告辭,宋宜笑這會也沒心思留客,賠了句不是,讓錦熏送她,自己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前頭一看,卻見簡虛白端坐堂上,外衫半解,正袒露左臂讓芸姑包紮。
看到妻子神情凝重的走進來,安撫道:“沒什麽大礙,隻是這幾天不好沾水罷了。”
宋宜笑見他鎮定自若,旁邊芸姑臉上也是波瀾不驚,想來傷勢不嚴重,方鬆了口氣,走到他身側,看著芸姑把白絹打了個結,收拾好藥囊告退出去了,這才蹙眉問:“這是怎麽回事?”
“被山虎抓了一把。”簡虛白把空了的茶碗朝她推了推,示意給滿上,嘿然道,“方才去太子那邊議事,因著天熱,就去了園子裏說話。太子的園子裏養了些猛獸珍禽,不想前兩日才送來的一頭山虎,不知道怎的籠子沒關好,跑了出來,恰恰撞見了鍾陵郡王!萬幸太子趕到及時,才救下郡王,我跟徐表哥不熟路徑,晚到一步,替太子擋了一會,是以受了點傷。”
說到這裏皺了下眉,道,“我跟徐表哥都隻是皮肉傷,倒是太子,為了護住郡王,挨了那畜生一記狠的,當場吐了血!這會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宋宜笑聽得臉色微微發白:“這事兒也太巧了點吧?”
“不錯!”簡虛白冷笑著道,“若是其他猛獸跑出來,即使遇見了郡王也未必會這麽凶險——隻有那頭山虎因為抓過來沒幾天,野性未馴,這才傷了這許多人!”
他端起茶碗呷了口,“雖然這會還不知道究竟是人為還是意外,但推敲整個經過實在是可疑!”
“難道是魏趙二王做的?”宋宜笑沉吟道,“但陛下還在呢,他們這麽做,即使成功了,就不怕陛下震怒嗎?畢竟,陛下膝下的皇子,除了太子、魏王、趙王外,還有梁王殿下與蜀王殿下呢!”
又不是說隻要弄死了太子,顯嘉帝隻能在魏王與趙王之間選一個做儲君——何況魏趙二王目前的處境不壞,根本不需要鋌而走險吧?
“東宮已經在徹查此事。”簡虛白雖然隻是皮肉傷,但究竟赤手空拳與一頭成年猛虎斡旋了一場,又失了不少血,說到這裏也露出乏色,道,“我想去小憩會,衙門裏若有人來問公務,你讓他們先去找雪沛。”
宋宜笑送了他回房安置,去找芸姑詳細問了一下丈夫的傷勢,又命廚房燉上補品,這才想起來還沒給婆婆稟告——趕忙命人分頭去通知晉國長公主以及清江郡主等人!
半晌後晉國長公主親自趕了過來,聽說簡虛白已經歇下,怕打擾了兒子是以沒進去看,隻拉著宋宜笑在外間細細的問了經過,末了忍不住落下淚來,道:“今年避暑事情怎麽這麽多?前兩日夷猶才叫玉山那混賬東西砸傷,至今還包著頭不好出門,如今阿虛竟也出了事!”
宋宜笑忙安慰道:“好在都隻是皮肉傷,養上些日子也就好了,還請娘千萬放寬了心!”
“太子在園子裏養虎豹之類的猛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往從來沒出過事,這次怎麽就忘記了關籠子?”晉國長公主心疼了會兒子們,也意識到今日之事不尋常,恨恨道,“這事現在是誰在查?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可不依!”
見宋宜笑回答不出來,倒也沒責怪,隻道,“你在這裏好好照顧阿虛,這事為娘親自去問,看誰敢搪塞!”
婆媳說話的功夫,已經有不少接了消息的人前來探望——長公主見狀,又坐了會,看簡虛白仍然沒有醒來,叮囑接下來直到兒子徹底痊愈,每天就其傷勢的恢複情況給自己報個信,也就走了。
送走婆婆後,宋宜笑打點精神,去前頭招呼客人,不想又得了個不太好的消息:“太子殿下受了不輕的內傷,太醫說得靜養上些日子,估計避暑結束之前都難以視事了。”
之前顯嘉帝禦體欠佳,需要靜養,所以讓太子攝政,諸王輔佐;現在太子也要靜養了,卻不知道朝政將付於何人?
而且太醫說的靜養日期隻是估計,萬一到時候太子還是好不了呢?萬一太子落下什麽痼疾呢?
一時間翠華山上下議論紛紛,各式各樣的謠言更是暗流洶湧——最要命的是,數日後,晉國長公主親自督促之下查出來的事情真相,又給了東宮重重一擊!
——那頭虎確實是被人故意放出來的!
問題是這個放它出來的人與魏王、趙王完全沒有關係,甚至跟太子的任何仇敵都沒有關係!
反倒是跟太子自己很有關係!
“是崔貴妃推薦到東宮的侍衛?”宋宜笑聽說之後感到難以置信,“貴妃怎麽會對自己的子孫不利?!”
晉國長公主臉色鐵青:“貴妃當然不可能對太子還有鍾陵不利——說起來這一切都是小崔氏那賤婢之過,早知道崔家教女無方,當初真不該讓她去侍奉太子,非但折了好好的兩個皇孫,這回竟差點把太子、鍾陵、阿虛跟惜兒都害了進去!!!”
宋宜笑驚道:“崔見憐?!她不是死了麽?”
“那侍衛季信原是戍衛西福宮的禁衛,前幾年東宮發生失竊,太子妃徹查的過程裏清理掉不少庸碌之人,東宮的侍衛因此出缺。貴妃見他武藝出眾,就推薦給了太子。”晉國長公主冷笑著道,“小崔氏自幼深得貴妃寵愛,時常被接到西福宮承歡貴妃膝下,所以頗與那季信照過幾回麵——那東西倒是膽大包天,竟對小崔氏存了肖想之念……”
所以崔見憐做了太子側妃後,季信對她頗為關注。
當然這兩人之間其實沒有什麽,估計崔見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個仰慕者。
問題是崔見憐死後,季信悲痛欲絕又不知道真正的來龍去脈,所以聽信謠言,以為崔見憐是因為在太子麵前受寵、又懷了雙生子,受到了太子妃的忌恨,這才慘遭算計而死!
“所以他恨極了太子妃!隻是太子妃身份何等尊貴,豈是他一個侍衛能靠近的?”長公主咬牙切齒道,“這人思來想去束手無策,卻把主意打到了鍾陵頭上!前兩日太子園子裏進了那頭野性尚在的猛虎後,他就存了心思——這不覷著鍾陵獨自去園中遊玩,就把籠子打開,且將那虎引到鍾陵跟前?萬幸太子恰好邀了阿虛跟惜兒也在園子裏說話,聽到虎嘯與鍾陵的哭喊聲,及時趕了過去!”
長公主越說越怒,禁不住抬手將案上一隻擺瓶狠狠砸到了地上,“不然那孩子當時隻帶了兩個年歲仿佛的小內侍,再忠心又怎麽護得住他?!”
宋宜笑聽了這番經過,猶豫自己要不要請個罪?
畢竟婆婆雖然沒說怪她,但要不是她設計死了崔見憐,這季信指不定現在還在默默的暗戀太子側妃,卻未必會去害鍾陵郡王,那也沒有今天這番風波了。
隻是她正想著要怎麽做這番姿態,長公主又道:“原本以為這事兒跟奪儲有關係,不想卻是那季信自己犯糊塗——偏他還是貴妃給太子的人,謀害鍾陵又是為了廢太子側妃!這下太子卻要麻煩了!”
可不是嗎?
當初崔見憐才死,裘漱霞就籍此發難,當朝要求廢太子。
那時候顯嘉帝還在視朝,各種拉偏架幫太子擋下了。
這會季信一句“替太子側妃報仇”,現成給了裘漱霞舊事重提的理由,偏偏如今顯嘉帝得靜養,受命攝政的太子也要靜養——卻要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