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二百六十八章 爭風吃醋

崔妃深處宮闈,對外界的消息自不如太子靈通。

這會聽說太子來了,還以為是來看自己的,帶著笑道了“進來”,瞧兒子臉色不對,才忙忙的遣散了宮人,叫他到跟前坐下,關切問:“可是出了什麽事?”

“帝都起了謠言,道蘇家長孫的殘廢乃是孩兒在幕後指使!”太子在生母麵前再不掩飾自己的擔心,語氣略快道,“孩兒原本雖然不喜這些話,但也沒放在心上——但方才顧相求見,卻說懷疑這事恐怕……”

頓了頓,待崔妃神色緊張起來了,才艱澀道,“恐怕是出自於皇祖母之手!”

“什麽?!”崔妃瞳孔一縮,下意識的攥緊了帕子,深呼吸了數次才穩住情緒,急聲道,“我就知道太後必然會偏心代國那賤婢——不過霄兒不必擔心,司空氏那賤婦之前與娘家離了心,她這會左右之人都是母妃安排的,早在避暑那時候,母妃已經讓人給她一點一點的下藥了,隻是沒想到太後疼你一場,這會變心卻也變得這麽快,原打算過些日子再讓司空氏發作,免得之前給她請脈的太醫懷疑,既然如此,那……”

“母妃!”太子卻打斷了她的話,沉聲道,“母妃此計,恐怕是來不及了!畢竟皇祖母眼下已經改了主意,就算三弟妹今天晚上出事,難道三弟明兒就能去跟晉國皇姑提親嗎?這樣誰能不懷疑三弟妹的死因?就算母妃的人做的天衣無縫,可發妻才逝,三弟就立刻求娶他人,晉國皇姑哪能不懷疑三弟薄情,按照母妃所言,晉國皇姑對聶表妹十分寵愛,如何肯把聶表妹許給一個薄情的人?”

崔妃被太子說得一呆,反應過來之後,臉色頓時就有點慘白:“那……現在……?”

“孩兒此來,是為了請教母妃,近來皇祖母那邊可有什麽事情發生?”太子定了定神,道,“畢竟如您方才所言,皇祖母究竟疼孩兒這許多年,哪怕要替代國姑母考慮,這才幾天,怎麽可能態度變得這麽快?孩兒以為,這其中恐怕有什麽內情!”

“內情?”崔妃聞言,凝眉片刻,脫口道,“難道與趙王選妃之事有關?”

太子忙問:“是怎麽回事?”

“之前在翠華山時,皇後趁著女孩兒出門方便的時候,為趙王相看起了正妃。”崔妃並不知道趙王與聶舞櫻的事情,也不知道蘇皇後放出要給兒子擇妃的風聲,其實是為了打消晉國長公主的懷疑,所以這會隻能把自己知道的經過告訴兒子,“不過那會在山上,諸事不便,所以也隻圈定了幾家女孩兒,打算回來了再定。”

結果還沒回來,蘇伯鳳就出了事——蘇皇後掛心侄孫,趙王的年紀又不是到了非娶妻不可的時候,她也就把挑嫡親兒媳婦的事暫且擱下了!

這一擱,“擱到前幾天的時候,太後聽說皇後為那蘇伯鳳的殘廢哭了好幾回,接連數日都不思飲食,派玉果去未央宮安慰之餘,便提到了趙王的親事,似乎是想拿這件事情分一分皇後的心,免得皇後繼續難過下去!”

太子思索片刻,實在看不出來這件事情跟太後態度急轉有什麽關係——隻是反複盤問,崔妃卻也想不起來太後那兒最近還有其他什麽事了。

她作為僅次於皇後的貴妃,在宮裏這麽些年,即使前些日子才被降位,因著兒子是儲君的緣故,根基依然穩固,這宮闈裏若有她都打聽不出來的事,太子自己上也白搭。

所以太子考慮了一會,決定親自前往清熙殿一探。

畢竟如果太後還沒起意要廢他,他作為素來得寵的長孫,去太後跟前孝敬終歸沒錯的;若太後已經有這個意思,到底才動手,不定心裏還有些對孫兒的歉疚,他去得及時,不說把太後的心籠絡回來,叫太後遲疑那麽一會,給自己爭取點時間也是好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太子跟崔妃隨便說了會話之後就告退了,出了西福宮後,徑自往銘仁宮而去——西福宮距離前雍時候大部分太後住的仁壽宮很近,但離銘仁宮卻頗有段距離了。

這中間得穿過好幾座宮殿才能抵達,不過太子正當壯年,走一走也沒什麽。

隻是他才到半路,隔著一排花樹,隻能影影幢幢看到人的小徑上,卻驀然傳來一個女子含酸帶刺的嗓音:“喲!這小臉兒,嘖嘖!本宮瞧著都覺得心曠神怡呢,怪道能成天侍奉陛下左右,倒叫本宮這些人整日裏遊手好閑的,都不知道做什麽好了!”

太子聞言微微皺眉,隻是他如今急於去見太後——何況這女子自稱“本宮”,那麽必定是三品婕妤以上的位份,這種高位妃子,太子固然不懼,可場麵上見到了也得稱一聲“母妃”,不好失禮的。他如今可沒這閑功夫,所以皺了下眉就加快了腳步,打算迅速離開這場是非。

不想他才走開幾步,身後的樹叢裏忽然“嘩啦”一聲大響,中間伴隨著錦帛的撕裂,跟著幾名宮女驚叫道:“美人!”

太子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目光不禁一凝!

折斷的枝葉間,綠衫女子無力的倒臥於地,半幅衣袖卷起,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手臂,臂上一抹新劃的豔色,正漸漸滲出血珠——這一幕混合著她惶恐無措的神情,讓人不期然想起夏日裏狂風驟雨後的芙蕖。

分明是飽經摧殘後的柔弱,卻又無端叫人覺得心曠神怡。

太子望著她,竟有片刻的失神——待暖美人眼波一動,察覺到他的注視後,方才驚覺,趕緊收斂心神,轉過頭去,繼續前行。

好在暖美人也沒有向他求助的意思,目光掃過他之後,就一聲不吭的想要爬起來,她的宮女自然趕緊過來幫忙。然而之前為難她的宮妃卻不肯就這麽算了,竟從她砸出來的缺口裏走了出來,繡花絲履滿懷惡意的踩住了暖美人剛剛撐起身體的手背,痛得她低呼一聲又摔了下去!

“哎呀!”八月天已是秋日,但帝都的白晝,依然有些躁熱,這宮妃手裏所以還拿了柄團扇,此刻半遮了唇,故作驚訝的喊道,“妹妹怎麽這麽不小心?本宮原打算扶你一把的,可你……你瞧瞧你,怎麽偏偏把手朝本宮腳下遞呢?這會可受了傷?要不要本宮替你請太醫來看看?”

說話間,她眼中閃過一抹得色,腳下卻越發用力,將暖美人的手背狠狠一碾!

暖美人痛得額上盡是冷汗,嘴唇哆嗦了會,卻垂眸細聲道:“妾身不敢!”

“妹妹在說什麽話啊?”那宮妃俯身,好整以暇的欣賞著她懼怕的模樣,拿團扇挑起她下頷,嬉笑道,“你待會可是要去侍奉陛下的,手背上受了傷,做事自然要受到影響,屆時可不是要怠慢了陛下?你……”

“傅充容,你口口聲聲惦記著父皇,怎麽不自己去宣明宮伴駕?”冷不防一個嬌脆的嗓音響起,冷哼著截斷了她的話,道,“卻在這兒跟暖美人糾纏不休,三天兩頭來這麽一出,你不膩,本宮瞧著都膩了!”

那宮妃循聲一望,見是玉山公主領著人在不遠處,滿臉不耐煩的看著自己,心念轉了轉,到底移開腳步,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正與暖妹妹說話,她卻忽然摔倒了,我這是想扶她呢!不過殿下既然不喜歡我扶她,那就算啦!”

見玉山公主聞言隻是撇了撇嘴角,看低垂著頭揉手的暖美人頗有同情之色,傅充容眼珠轉了轉,知道多說無益,又講了兩句場麵話,也就走了。

她走之後,玉山公主抬了抬下頷,命左右去扶起暖美人——暖美人顧不得手痛,忙向她道謝,玉山公主把玩著才折的一枝花枝,卻歎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傅充容雖然是九嬪之一,位份在你之上,且她這個充容還是皇祖母給她晉的——但你好歹也是父皇跟前的得意人,受她幾句奚落不計較,還能說懂規矩有氣度,都被她欺負成這個樣子了,連句話都不敢回,聞說你們烏桓民風剽悍,怎麽你這公主這樣沒用?”

暖美人聞言自嘲一笑:她確實很討顯嘉帝喜歡,自從顯嘉帝靜養以來,正如傅充容所言,差不多一直是她侍奉左右的。

可那又怎麽樣呢?

顯嘉帝可不是見著了美人就暈頭轉向的昏君,他享受歸享受,卻從沒給過暖美人半點特殊待遇——實際上她在皇帝麵前基本不怎麽敢開口,因為一開始的時候,她隻試探性的提了個小要求,結果顯嘉帝目光玩味的盯著她看了足足盞茶功夫,才淡淡的準了。

那盞茶的時間,她裏外衣裙被冷汗浸了個透,告退之後雖然即使沐浴更衣,事後卻也差點染了場風寒!

這個皇帝根本不信任她——他喜歡她的容貌,卻也因她的美貌心存防備!

正月裏為了太子生母掌摑她的發作,誰知道是出於什麽目的?

總而言之,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根本沒有外人、包括她自己認為的那麽重!

暖美人清楚的認識到這點之後,別說恃寵生嬌了,小心翼翼都來不及!

所以傅充容的為難,她隻能忍。

畢竟她不但位份不如傅充容,最要命的是,這位充容還是太後親自提拔的——早先太後打算把趙王過繼出去時,還是婕妤的傅氏當眾幫太後說了話,事後太後投桃報李給她晉了級,自此傅充容就有了靠山,連深恨她的蘇皇後,明麵上也不好對她做什麽。

何況是一直讓太後想殺之而後快的暖美人?

不過這些道理,暖美人不能也不想講給玉山公主聽,是以此刻隻是低頭不語。

玉山公主瞧她這樣子實在憋悶,搖了搖頭,把花枝朝路旁一丟,招呼自己的宮女走開了。

暖美人望著公主的背影片刻,用力咬了咬唇,對左右道:“扶我回去上藥!”

她待會還得去伺候顯嘉帝——雖然說手背這種位置受了傷,顯嘉帝很容易可以看到,但暖美人知道,這位皇帝為了表示他一點都不受美色迷惑,是不會為她出頭的。

至少明麵上,不會。

否則傅充容方才也不敢那麽做。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暖美人黯然離開之際,想到玉山公主方才提到烏桓——她在烏桓做公主雖然才隻是一兩年前的事,現在想起來卻仿佛很遙遠了。

而那個秀雅出塵的少年,卻愈加清晰。

當年簡虛白若不曾拒婚……

這個念頭反複回旋在她腦海裏,怔忪之間,若非宮人的攙扶,她都不知道該往何處走。

……她不知道,她恍恍惚惚的回憶斯人時,背後也有一雙眼睛滿含複雜的目送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