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二百七十一章 想多了

這天宴散之後,回燕國公府的路上,宋宜笑在馬車裏與丈夫一五一十說了席上所見,末了蹙眉道:“也不知道梁王妃吃了那兩隻蟹,會不會有事?”

她方才一直看著,梁王妃顯然是喜食蟹的,拆完一隻之後意猶未盡,竟又拆了一隻才罷手——雖然說一直到出宮時,宋宜笑都沒看到她露出什麽不適之色,可想想她那大腹便便的模樣,總覺得心下不安。

“既然她方才無恙,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簡虛白雖然得喊司空家兩位小姐的嫡親祖母、真陽大長公主一聲姑祖母,算起來與司空姐妹也算是表兄妹,但究竟沒相處過,彼此之間沒有多少親戚情份,這會聞言也就隨口安慰,“畢竟皇外祖母勸你不要食蟹,也隻是為防萬一,卻也不是說吃了就必定出事的。”

宋宜笑想了想,輕歎道:“許是因為司空妹妹是在去年這時候去的吧,瞧見螃蟹就想起她來,心裏便是沉甸甸的。”

又有些懊惱,“梁王妃今日帶去宴上的那丫鬟明顯不對勁,我方才離開時,該尋個理由與梁王妃悄悄說幾句話的,就算不提醒她那丫鬟的失職,也該勸她回去之後拿蜂蜜兌些水喝——結果卻是給忘了!”

簡虛白原本懶洋洋的,聽到這兒卻愕然:“她才吃了蟹,你怎麽叫她拿蜂蜜兌水喝?”

“你不知道。”宋宜笑解釋道,“之前司空妹妹發病那會,我們叩開蘇二公子的別院求助時,那別院的老管家就是調了蜂蜜給司空妹妹喝,她喝了之後可是好多了!”

“我算是知道為什麽那回蘇稚詠才回別院,明知道得病的是沒出閣的女眷,且已遣人去請大夫,卻也不顧男女有別,急急趕去毛遂自薦了!”簡虛白聞言卻歎了口氣,道,“蟹忌與蜜同食——就是好端端的人這麽吃了也要出事,何況司空大小姐當時本來就不太好了?”

宋宜笑驚得差點在馬車裏站起來:“什麽?!”

“那老管家應該不是故意的,畢竟一來你們當時是隨便擇了戶人家求助,他也料不到司空大小姐之前才吃過蟹。”簡虛白嘿然道,“二來這個忌諱知道的人可不少,哪怕是不通醫術的人,也不乏人懂得,他就是要害人也犯不著這麽明顯。想來是他自以為幫了忙,但蘇稚詠回去之後聽說,卻想到當時的季節,宴席上多半會有螃蟹的,趁著大夫沒到,趕緊過去看一看——免得出大事!”

“可最後還是出了大事!”宋宜笑心中百味陳雜,喃喃道,“我就說麽,司空妹妹好端端的……怎麽會……”

簡虛白聞言卻搖頭道:“蘇稚詠在這兒固然瞞了緣由以維護他那管家,但司空大小姐之死倒未必與此有關——畢竟那大夫後來還是到了的,之後司空大小姐移回司空家後,司空家豈能不延醫問藥?再者,你們喂司空大小姐服蜜水的事情,伺候她的人也曉得,倘若是這壺蜜水導致了司空大小姐芳華早逝,司空家豈會不追究?”

“但現在的梁王妃是司空妹妹的庶妹!”宋宜笑沉聲道,“而司空家統共就這麽兩個女孩兒,倘若他們在司空妹妹去後,立刻想到繼續維持聯姻的話,又怎麽會找蘇二公子以及我的麻煩?梁王是太子的胞弟,與蘇二公子,與我,可沒有很大關係!”

——當初司空衣蘿故去後,司空家上上下下都認為責任在於衛銀練。而衛銀練是太子妃同母妹,太子的正經小姨子,她勸司空衣蘿飲酒,也是在東宮的宴席上。

所以這件事情談到後來,不但衛銀練賠了妝奩,梁王也娶了司空衣蘿的庶妹司空衣菡!

要知道司空衣蘿與梁王的婚事,原就是真陽大長公主念及司空家近年來的子孫都非常平庸,怕自己去後,家族衰落,這才親自到太後跟前討了人情,把親自撫養的嫡孫女,撮合給了太子的同胞弟弟梁王。

也就是說,這門婚事對於司空家非常重要。

可司空衣蘿偏偏死在了出閣前夕——又偏偏司空家沒有第二個大長公主親自教養出來的嫡女匹配給梁王了,而梁王作為顯嘉帝親子,生母是僅次於皇後的貴妃,同胞哥哥身居儲君之位,他怎麽可能娶一個庶女?!

而且還是一個打小被送到莊子上自生自滅,壓根沒經過任何淑女教導的庶女?!

“怪道那天司空家的人會找上東宮,口口聲聲的揪著衛姐姐不放,卻對我這個同席之人沒什麽怨懟。”宋宜笑越想越覺得難受,“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有指望繼續與皇室聯姻!”

梁王與司空衣蘿的婚事,是太後給真陽大長公主麵子;

梁王與司空衣菡的婚事,卻是東宮對司空衣蘿從東宮赴宴歸去後就殤逝的補償。

但司空衣蘿的死倘若不在於衛銀練,而在於蘇少歌那個老管家的好心辦壞事,東宮憑什麽幫司空家勸說梁王娶司空衣菡?!

而蘇少歌的姑母固然是皇後,問題是蘇皇後又不是梁王的生母,在梁王有貴妃親媽、太子胞兄的情況下,皇後在他的婚事上能說話的地方很有限,更不可能拿他的婚事去彌補自己侄子的下人的過失。

所以司空家想要繼續跟皇室聯姻,隻能咬緊了衛銀練!

“司空家或者這麽想,但東宮與衛家呢?”簡虛白聽完妻子這番推測,卻依然搖頭,提醒道,“你也說了,那壺蜜水還是衛小姐親手給司空大小姐喂下去的,司空大小姐死後,衛家人肯定要一遍遍的詢問衛小姐經過,總不可能她一直沒說這事吧?衛家人既知此節,怎麽可能不說出來?”

但衛家從來沒提過這一點——作為與青州蘇同屬海內六閥之一的鳳州衛氏,瑞羽堂之後,就算他們現在的聲勢比蘇家低了一頭,卻也沒必要畏懼蘇家。

他們不提,顯然這個無心之失用不上,說出來不過是平白得罪蘇家,還落個恩將仇報的名聲。

“……看來是我想多了。”宋宜笑想想也是,歎了口氣,靠回丈夫肩上,道,“隻是梁王妃那個丫鬟著實有問題,偏咱們跟梁王府素來沒什麽來往,也不知道該怎麽提醒她才好?”

簡虛白沉吟片刻,道:“你跟司空家不是一直有來往嗎?不如托他們轉達,也賣司空家一個人情。”

年初那會,梁王妃犯糊塗後,司空家選擇放棄她以撇清關係。

自此梁王妃就半公開的跟娘家翻了臉,連懷孕之後娘家來人看望都沒理會——司空家對於她這種態度自然是又氣又恨,畢竟這個女兒若一直規規矩矩的,他們當初想方設法要跟皇家結親,如何可能舍棄她?

結果她僥幸活了下來,不思己過,反倒怨恨起了娘家!

問題是司空家再覺得梁王妃無情無義、是非不分,但江河日下的家族卻著實需要這麽個女兒幫襯的,所以若知道梁王妃身邊伺候的人不可靠,必定會全力以赴的搭手。

如此倒是一箭雙雕了:既幫到了梁王妃,也彌補了她與司空家的關係。

“想必司空妹妹在天之靈,必然也是盼望看到庶妹與家人和睦,往後借著皇媳的身份,提攜娘家的。”宋宜笑想到這兒,越發覺得丈夫這個主意好,側頭過去親了他一口做獎勵。

這天他們回到府裏已經很晚了,匆匆梳洗了一番,也就安置了。

到了次日,宋宜笑起身之後處置了些瑣事,看了看時辰,就命錦熏去一趟司空府:“就說常少奶奶上回送來的糕點很合我最近的胃口,偏咱們廚房裏做不來那味道,是以腆顏上門去求了。”

聲音一低,“你去之後,把昨晚奉我命去提醒梁王妃的經過,好好的跟常少奶奶說一說!”

錦熏會意道:“夫人放心,奴婢一準詳詳細細的告知常少奶奶!”

她去了小半日回來,除了一攢盒糕點外,還拿了一對金鋌:“糕點是給夫人的,金鋌是賞奴婢的。常少奶奶還說,過兩日她必親自過府來謝您!”

“給你你就跟月燈她們分了吧!”宋宜笑掃了眼那對金鋌,瞧著份量不輕,遠異平常的打賞,顯然司空家這回是真心感激了,隨口道,“糕點也給你們。”

她說要司空家做的糕點不過是尋個派錦熏登門的理由,卻不是真的想吃。

錦熏對此也是心領神會,謝了聲後,高高興興的拿著東西下去,找月燈幾個分去了。

她下去沒多久,卻又進來,稟告道:“夫人,曹老夫人領著穆大.奶奶還有表小姐來了!”

“快請!”宋宜笑猜測嫡親外祖母親自登門,必定是為了自己的身孕——韋家門楣低,之前的避暑,他們不在隨駕之列,又覺得一來一回開銷大,是以隻在冬日存了些冰到暑期用,卻沒有搬去翠華山。

所以等宋宜笑夫婦隨駕回帝都後,才接到消息,哪能不來走一遭?

她親自到二門迎了曹老夫人一行,寒暄數句之後,老夫人道明來意,果然是為了賀她有孕:“你們才回來的時候我就得了信,當時就想來了,隻是怕你們才回來,又要緩口氣,又要歸置東西,是以等了數日。不料數日後我又染了風寒,這麽著,一拖竟拖到了今兒個!”

“該我們去看外祖母的,哪好勞動外祖母呢?”宋宜笑扶著曹老夫人的手臂,關切道,“外祖母前兩日竟染了風寒?如今怎麽樣?怎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好去侍奉您!”

“你放心吧!我啊已經好全了,不然也不會來你這兒。”曹老夫人慈祥一笑,親熱的拍了拍她手背,藹聲道,“不過是小恙,哪兒就值得到處說了?何況你懷著身子,萬一過了病氣給你,卻叫我如何舍得?”

祖孫兩個寒暄了幾句,宋宜笑又轉過頭去問候穆大.奶奶跟韋嬋——一行人說說笑笑到了前廳,分賓主落座後,下人奉上茶水,曹老夫人端起淺啜一口,方詳問宋宜笑的妊娠,聽說一切都好之後連連點頭,道:“我早說你這孩子是個大有福澤的,果然不但嫁得佳婿,如今這一胎也懷得安穩,卻也不必我羅嗦了。”

宋宜笑微笑道:“外祖母想偷懶,我可不依!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來都來了,哪能不指點指點我?”

她妊娠之後,晉國長公主和皇太後都十分關心,府裏的女醫芸姑又頗擅長調養,是以懷孕以來一直被照顧得妥妥當當,瞧氣色倒比沒懷孕之前還好。倒也確實用不著曹老夫人操心,不過當著嫡親外祖母的麵,總要討教幾句,以示對長輩的尊重與依賴。

“外祖母可不是想偷懶,而是你這孩子生來有造化,外祖母這點兒見識啊,卻指點不了你嘍!”曹老夫人對她的用意心知肚明,暗自感慨這外孫女沒怎麽在韋家養,倒比韋家精心栽培的女兒韋夢盈更念舊情,她按捺下唏噓,定了定神之後,到底講了些過來人的經驗——宋宜笑認認真真的記下,又說了一番感激的話,留她們用了午飯,閑聊到簡虛白快散衙了,曹老夫人才提出告辭。

宋宜笑留了幾回沒留住,隻能送她們到門口。

曹老夫人走之前,似不經意的提了幾句兩個孫子都二十來歲了,成天閑在家裏不是事,隻是韋家如今也尋不著合適的門路——宋宜笑會意的保證,等丈夫回來後,一定幫忙問問他可有門路,聞言,老夫人才滿意而去。

這麽大半日敷衍下來,宋宜笑也覺得乏了,回房之後命人備好浴房,泡了好一會,又叫錦熏跟進去給捏了會肩,覺得神清氣爽了,這才呼了口氣,起身更衣。

出門回房,簡虛白已經回來有一會了,他換了身石青常服,摘去玉冠,隻拿竹簪綰了墨發,周身毫無佩飾,手持書卷坐在窗下,不複平常的雍容華貴,卻顯出幾許儒雅風流來。

見妻子進來,他隨手將書卷合上擱到一旁,道:“明兒得煩你去一趟娘那邊。”

宋宜笑聞言好奇道:“是有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