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簡虛白回來,聞說女兒的名字已經由太後起了,而且還下了懿旨,不禁哭笑不得:“娘一定是故意的!咱們之前給孩子起名字的時候又沒有刻意瞞著,娘怎麽會不知道?”
又說,“昨兒個娘沒說這件事情,我還以為娘隻顧著高興忘記了呢,合著是早有打算!”
這個打算,自然就是讓太後來起這個名字了。
不過無論晉國長公主還是太後都是一番好意,夫妻兩個縱然被搶了給頭一個孩子起名的機會,感慨了幾句也就算了。
簡虛白想起來調侃妻子道:“我之前還說你生辰要不要慶賀下,你說什麽都不用——結果我倒是依了你,但天意難違,到底給了咱們一份大大的賀禮啊!”
他說的自然是宋宜笑在自己生辰當天產女之事:健壯可愛的嫡長女,可不是一份大賀禮嗎?
“確實是巧了!”宋宜笑想到這兒也覺得自己母女極有緣分,不禁抿唇輕笑,“往後辦生辰還能省一份!”
兩人圍繞女兒憧憬了一番,宋宜笑方問起建陵血案的翻案情況,“這件案子原就是栽贓,這會陛下授意徹查,應該很快可以忙完了吧?”
然而簡虛白搖頭道:“沒有那麽簡單!畢竟太子是要記入青史的,為防後人懷疑皇舅偏袒太子,不惜犧牲朝臣為太子洗白名聲,皇舅吩咐務必將黃靜亭出仕以來所有的過犯過錯揭發出來,無論大小,一件也不許漏!如此方可叫天下人信服。”
又歉然道,“所以這事完結之前我恐怕是告不了假了!”
他覺得很是慚愧,成親已經是第三年,女兒才落地,自己一直說要專門陪陪妻子,結果到現在一次都沒能兌現。
隻是宋宜笑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太子爭儲勝出,作為太子的膀臂,簡虛白的前方已是一片坦途,這時候為了家事怠慢了差使,卻難免給人留下是在恃功自傲的影響了。
之前一直堅定不移的投靠在太後麾下的也不隻簡虛白一個人,當初的盟友,將來沒準就是爭權奪利的對手。
她怎麽能讓丈夫落下這樣的把柄?
是以寬慰道:“你現在也沒必要告假,你看咱們府裏伺候的人這麽多,我又不要給長輩晨昏定省,倒是娘見天的關心我——孩子自有乳母丫鬟照顧,我們母女的身子骨兒則有芸姑看著。你說你需要操心什麽呢?還不如專心把公事處置完了,到時候咱們自可享天倫之樂。”
又說他,“時下都說男子不要進產房的,雖然說我曉得你不在乎這些,但傳了出去到底不大好,下回你來看我,咱們還是隔著屏風說話吧!”
“出去叮囑下人不要多嘴也就是了,有亂嚼舌頭的正好鑒別出來打發出去。”簡虛白不以為然道,“對了,咱們女兒既然叫了‘清越’,你那叫月燈丫鬟可要改名了!否則即使不是一個字,同音也不好。”
宋宜笑道:“這是自然——我方才已經給她改名做弦燈了。”
也就這麽三兩天,衛溪念簡虛白方得愛女,著意沒有分給他太多事情,讓他有空閑散衙之後過來陪陪妻子、看看女兒,接下來禦史台在顯嘉帝的要求下,一件接一件的彈劾黃靜亭還有內定的幾個替罪羊,自衛溪這個禦史大夫往下,禦史台每個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其實原本倒不必如此,畢竟彈劾黃靜亭的大部分事情都有真憑實據,且聖意那麽清晰,連黃靜亭自己都不抱指望了,按說應該非常迅速才是。
問題在於顯嘉帝為太子在史書上的名聲考慮,要求整個翻案務必無懈可擊,那麽所有的證據、事件,也必須無懈可擊——這個未必難,卻肯定繁瑣,可不就忙了?
這一忙就忙到宋宜笑出了月子,滿月前一天,她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隔日的酒宴上,與謝依人等人說起來時還感慨:“我才懷孕時,隻道養胎已經很講究了;後來安胎時,發現能好好的養胎其實是一種福分;生產時,又覺得天底下沒有比誕育子嗣更驚險的事了;結果到了後麵坐月子才知道何為可怕!”
“你這算好的了。”謝依人雖然還沒生產,但出閣之前也接受了一些生養上的指導,是以明白這會坐月子是要不洗頭不洗澡不出門的,對於自幼養尊處優又愛幹淨慣了的貴婦來說,實在不好受。
她這會就道,“侄女兒落地的時候春寒尚且料峭,氣候到現在才真正轉暖。所以你坐月子的時候,即使不天天沐浴,好歹不會出許多汗,擦一擦也能捱著了。我跟你說:我堂嫂坐月子時才叫艱難,她是六月裏生了我侄子,偏當時怕路上出岔子,還沒去翠華山避暑。大暑天裏,又不能用冰,你說那一個月過得多難熬?我堂嫂出月子時都差點哭了,在浴池裏足足泡了好幾個時辰才戀戀不舍的出來,兀自說覺得自己身上一股味道!”
這話聽得眾人都笑了起來,追問是她哪位堂嫂——謝依人掩嘴笑道:“啊喲!一個不小心把這事兒說出來了!可不能跟你們再說詳細,不然我堂嫂知道了,非嗔我不可!”
眾人又笑:“你娘家統共才幾個嫂子,就是現在不跟我們說,回頭也一準問出來,到時候還是免不了要被你嫂子嗔!還不如就說出來呢!”
這天既然是簡清越的滿月宴,外家自然不可能不到場。
宋宜笑招呼賓客之餘留神繼母盧氏的臉色,發現她比二月初十那天來探望自己時憔悴了許多。雖然一直笑著跟人說話,表現出對繼女產女之事十分歡喜,但偶爾掠過眉宇之間的憂慮與憤恨,卻沒能瞞過宋宜笑的眼睛。
“難道我那祖母還真虧待宋宜嬌了?”宋宜笑見狀很是驚訝,她知道龐老夫人不是什麽好.性情,但盧氏的溫馴程度跟韋夢盈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尤其她還給宋家誕下男嗣,按說再看兒媳婦不順眼的婆婆,瞧在嫡孫的份上,也該給媳婦幾分體麵了吧?
何況宋宜嬌還是親孫女——宋宜笑想到這裏覺得自己又蠢了,自己不也是嫡孫女嗎?
“怪道娘當初把我那個爹拿捏得跟什麽似的,卻說改嫁就改嫁了!”她心裏歎了口氣,“那回偶然撞見,送繼母跟二妹妹回宋府時,看爹對二妹妹疼愛的模樣,我還以為盧氏的子女在他心目中地位到底不一樣的呢!有他幫忙說話,我那祖母如何還會不把孫女當人看?未想他對我之外的女兒也不過是那麽回事!”
如此重男輕女之人,韋夢盈偏在宋家時沒生下兒子,焉能不走?
不過跟盧氏成鮮明對比的是韋夢盈——雖然說因為還戴著婆婆的孝,她穿戴並不富麗鮮豔,但精神氣兒極好,應酬起來也是如魚得水,頗有些八麵玲瓏的意思。
宋宜笑隻看她那眉宇之間掩藏不住的喜悅,就知道她必然已經解決衡山王想給陸冠群求娶顧家庶女為續弦的事情了。
果然滿月宴開始之後,韋夢盈抽空過來找她——先跟她左右的人寒暄了幾句,接著暗示有話想單獨跟女兒說。
外孫女的滿月宴上,做外祖母的想私下與女兒聊幾句也是常事,眾人又不曉得她們母女的真正關係,聞言自是善解人意的走開了。
“正好你出了月子,倒也不至於不方便了。”見沒其他人在附近了,韋夢盈方開口,語氣頗有些得意,“得空給陸釵兒預備份賀禮吧!她過些日子就要出閣了。”
“出閣?”宋宜笑一怔,下意識道,“許給了誰家?”
她以為按著韋夢盈對繼子繼女的冷淡與不耐煩,陸釵兒又隻是個庶女,一準不會有太好的結局——低嫁到個門風端正點的人家就不錯了。
誰知韋夢盈撥了撥鬢邊流蘇,似笑非笑道:“還能是誰家?自然是洪州顧氏子弟!”
“顧相的孫兒?”宋宜笑一猜就中。
“沒錯!”韋夢盈欣然道,“雖然說是庶孫,不過據說人品與容貌都是好的——當然是不是真的好,我也不關心!橫豎陸釵兒又不是我親生的,她將來過得好不好,關我何事?我沒把她許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家去,就已經是對她的大恩大德了!”
宋宜笑聽到這兒冷笑一聲,截口道:“是呀!你是沒把不是你親生的女孩兒許到亂七八糟的人家去,可當初我說親時,你給我推薦的亂七八糟的人家還少麽?”
韋夢盈聞言想起之前為了迫使女兒就範,依從薄媽媽之計,特意弄了些有缺陷的人給女兒看——臉色窘迫了一瞬,又轉為若無其事:“都過去了,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這回隻生了個女兒,也沒見你夫家有什麽意見。如今又還有什麽埋怨我的呢?我好歹養了你一場,且把你教得不錯:你敢說你出閣以來混得這風生水起,沒有在為娘身邊耳濡目染的緣故?”
“你把陸釵兒許配給顧家子弟,無非是為了阻止陸二公子聘娶顧家女。”宋宜笑自不會指望這個親娘愧疚,不過是瞧她得意的樣子不忿,故意拿話堵她罷了,這會冷冰冰的說道,“畢竟顧家是積年的世家了,最重臉麵,既娶了衡山王府的小姐,自不會再讓女孩兒嫁入王府,這樣豈不成換親一樣了嗎?不過眼下趁著爭儲起來的新貴,也有好幾位是有女兒的,比如說兵部何尚書膝下,頗有幾位小姐未曾成親!”
說到這裏頓了頓,“你這麽高興……莫非陸二公子的續弦已經定了下來,乃是正中你下懷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