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三百四十九章 懷疑與躊躇

她回府後,待丈夫散衙歸來,將此事一五一十的轉告了他,道:“我揣測姨祖母的意思,沈劉兩家人才是有的,隻是史上所載,海內六閥鼎盛時候過於顯赫,必為皇家所忌。是以,若與他們交好,固然可互相引以為援,但也將招致猜忌?”

“如今科舉大興,海內六閥想振興門楣,哪有那麽容易?”簡虛白倒不以為然,“昔年九品中正製風行之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如今不問出身貴賤,一律以文章取勝——似我這樣入仕的已經屬於特例。西涼沈與東胡劉縱然入世,難道還能保證他們家子弟個個金榜題名嗎?不算恩科的話,三年一試,統共才取多少人?”

宋宜笑道:“那麽姨祖母的提議?”

“既是姨祖母之故人,見是肯定要見的,隻是金榜出來之前就不必了。”簡虛白道,“畢竟盛名之下無虛士,西涼沈與東胡劉蟄伏這些年,敢於拿出手的子弟,料想考取是沒有問題的。既然如此,何必在下場之前照麵,徒然惹人議論?”

他雖然因為不是科舉出仕,主持科考的差使肯定輪不著他,但地位權勢放在這裏,若有士子在開考之前同他來往密切,之後金榜題名後,很難不被人懷疑是走了後.門。

所以等這兩家人考取之後再見麵,對彼此都好。

丈夫既給了準話,宋宜笑次日便去同端木老夫人轉達——端木老夫人頷首道:“我真是老了,隻想著給你們介紹故人,倒忘記了此節。”

宋宜笑忙道:“姨祖母這是一直惦念著我們呢!”

老夫人聞言笑了下,沒有接,卻岔開話題道:“清越快滿周了吧?下回來時帶給我看看,可好?”

“姨祖母喜歡她,是她的福分,哪有什麽不好的呢?”宋宜笑忙笑道,“說起來多虧了姨祖母,若非芸姑在府裏,避暑那會的那場病,可真把我們嚇壞了!”

“初為父母,難免沒經驗。”老夫人歎了口氣,似乎想起了自己那幾個早夭的兒子——忽然沒了談興,隻道,“橫豎芸姑現在跟著我也沒什麽用處,給了你們好歹不辜負她十幾年來鑽研歧黃之術的苦心。”

說到這裏露出些許乏色——宋宜笑識趣的告退。

如今距離明年金榜出來還有好幾個月,沈劉兩家的人都還在路上,是以此事到這兒先告一段落。

宋宜笑回到府裏後,可算有功夫派人去請韋嬋了,然而錦熏去了之後卻獨自回來,說是:“表小姐前兩日才同程家那邊議定婚期,明年開了春就要出閣——這會得忙著收拾妝奩,實在脫不開身,故此讓奴婢同您告個罪。”

又說,“韋家說,今兒個夫人不遣奴婢去請表小姐,他們也要派人來跟您報喜的。”

“那還愣著做什麽?”宋宜笑道,“還不快把之前就預備好的添妝收拾出來,待會好給表妹送去?”

話是這麽講,宋宜笑心頭也有點疑惑,既然是明年開春才出閣,又不是說明後天就要嫁出去了,怎麽會抽不出空來自己這兒一趟?

她倒不是覺得自己被怠慢了,主要韋嬋這回不來著實有點可疑。

說句不好聽的話——衝著燕國公府的權勢,韋嬋這回也不該拒絕的。

畢竟韋嬋父母在堂,上頭還有個祖母坐鎮,兄嫂也不缺,作為最小的女兒,這出閣的事情,韋家上下都已經是熟手,哪裏還用得著她自己到處操心?聽說宋宜笑這兒請她,韋家其他人也會把她要做的事情分擔掉,讓她過來吧?

韋家以前不就是這麽做的嗎?

“這還真是,自從翠華山回來,一個兩個都不對勁了?”宋宜笑思忖片刻,輕歎了聲,“算了,且過了年再說吧!”

她現在也沒閑到可以專心追根究底——已經十一月末近臘月了,作為一府女主人,人情世故,年禮往來,哪樣不要她操心?

故此決定再拖一拖。

臘月初四是韋夢盈的生辰,雖然說母女兩個最近一次見麵也不是那麽愉快,但為了不讓外人看出她們之間的罅隙,到了日子,宋宜笑還是得收拾好賀禮,親自登門道賀。

“新君登基也快半年,眼看馬上就要改元了。”由於衡山王府尚未出母孝,韋夢盈近來又為宋緣之死提心吊膽,自沒心情給自己生辰熱鬧熱鬧,是以打著專心守孝的名義,提前就跟相熟的人家打了招呼。

所以這天除了宋宜笑這個女兒,其他人家主人都沒親自登門,隻遣下人送了禮來。

韋夢盈故此喚了她進內室說話,“女婿可有什麽想法?”

“娘怎麽忽然關心起朝政了?”宋宜笑意外道,“我卻沒問過夫君呢——不過夫君乃陛下嫡親表弟,總不會吃虧的。”

她想著韋夢盈心心念念無非是讓陸冠雲做世子,而衡山王膝下的男嗣,長子與五子都是庶出,在有嫡子的情況下天然就沒什麽機會,何況他們既不得寵,正妻出身也都不高。

最有指望的三子陸冠倫已經過繼出去,次子陸冠群呢又被韋夢盈算計得娶了小官之女曹憐秀。

這種情況下,年幼且得寵的陸冠雲卻拜在了賀樓獨寒門下,間接搭上了顧韶的關係,自己又素來喜歡這弟弟——韋夢盈應該再沒什麽大動作了吧?

是以這會提及朝政,她以為親娘隻是隨口一問。

但韋夢盈聞言卻道:“明年要開恩科,按照以往的規矩,主考官大抵以禮部侍郎擔任,如今禮部隻有你們那姑父紀舟一個侍郎,如無意外,這批門生就是他的了。女婿特意在這眼節骨上推薦了這麽個人選,難道對這批新科進士沒想法?”

“娘您不說我都沒想到!”宋宜笑微微驚訝道,“不過原本夫君也沒打算插手紀姑父的事情,說來也是因緣巧合。”

就把梁王妃要報恩,攛掇著梁王將謝衍弄回帝都,不想占了紀舟看中的國子司業之位講了一遍,“夫君就這麽一個姑姑,姑姑與姑父向來又要好,您說這事兒我們怎麽能不幫忙呢?夫君親自去同顧相商議過了,這才推薦了姑父入禮部任職。”

“其他地方都不推薦,偏推薦紀舟進禮部,恐怕女婿終究還是有點打算的!”韋夢盈抬了抬下頷,道,“你也機靈一點!別什麽事情都要女婿同你說了才明白過來,時間一長,人家嫌你人笨,沒準就懶得跟你說了——我同你講,很多解語花就是這麽鑽了空子做成姨娘的!”

宋宜笑不以為然道:“這個娘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簡虛白可是明著表示不大喜歡妻子太摻合朝政的,她若是非要去給他做這方麵的賢內助,那才是要夫妻離心的節奏哪!

再說她對於指點江山也實在沒太大興趣。

韋夢盈見狀難得沒有嗬斥她不識好人心,隻道:“其實這些都在其次,最關鍵的還是你得有個嫡子傍身——聽說女婿很喜歡清越,但女孩兒再討喜,終究以後要許人的。能做你老來依靠的,歸根到底還是兒子!你不要覺得我這話是在諷刺你靠不住,這會沒其他人在,你捫心自問,倘若你有個同父同母的兄弟,咱們娘兒兩個需要顛沛流離的折騰麽?”

又說,“何況女婿同他那個同父同母的兄長並不和睦,這事兒也不是什麽秘密!偏偏簡家的爵位在女婿身上,你也不想將來過繼個外人繼承燕國公府,臨了臨了沒準還要看嗣子臉色吧?”

“娘的好意我自然明白,隻是還是那句話,子女乃是緣分。”宋宜笑對她這番話倒沒什麽反感的,畢竟當此之世,沒有人家說可以不要兒子的,但被親娘鄭重其事的關切子嗣這個問題,不免又叫她想起來去年的事情——去年韋夢盈將計就計坑死衡山王太妃時,亦是反複盤問過女兒是否有喜?

她定了定神才道,“何況我們還年輕,來日方長。”

韋夢盈似乎也想到了前事,沒有再多說:“你知道就好,畢竟清越也快滿周歲了。”

接下來母女兩個隨便說了些家常話,宋宜笑又去看了陸冠雲、陸茁兒、陸萃兒三個弟弟妹妹,陪他們玩了會,也就要走了。

她走之前本想順路去看望下大少奶奶孔氏跟二少奶奶曹憐秀——畢竟她以前在衡山王府時同孔氏相處得還可以,而現在的二少奶奶又是她轉著彎的表姐。

但韋夢盈道:“孔氏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如今正小心翼翼的安胎。你也曉得她早年失掉了嫡長子後難受得跟什麽似的,這會終於懷上,連陸子沐都恨不得辭了差使回來成天守著她呢!你又不常來,過去看她,她必要起來同你見麵,卻是折騰!”

至於曹憐秀,“前兩日染了風寒一直臥著榻,你自己去看她沒有關係,若帶了病氣回去,傳給清越怎麽辦?茁兒、萃兒都比清越大,我都讓她們這兩日不要去二房了!”

宋宜笑聞言也就打消了這個想法,托她代為轉達問候後,便道:“我還不知道兩位少奶奶的情況,今兒卻隻帶了給娘的賀禮,回頭再讓人送點東西來,娘替我送過去罷?”

見韋夢盈應下,方起身告退。

她走之後,薄媽媽端了茶點進來,使眼色叫其他下人都出去,這才問韋夢盈:“娘娘這兩日為宋家之事牽腸掛肚,今日大小姐既然來了,何不與大小姐透露一二?畢竟大小姐說得沒錯,姑爺到底是陛下嫡親表弟,又素與陛下親善,若大小姐與姑爺願意為您分憂,哪怕顧相給宋家拉偏架,又怎麽奈何得了娘娘?”

“我原本想說的。”韋夢盈接過熱茶呷了口,神情陰鬱道,“但記起去年的事情,實在沒信心——到底宋緣待笑笑再不好,也就想過打斷她的腿許到柳家去,我當初卻是直接險些害了笑笑的性命的!”

她意興闌珊的歎了口氣,“雖然說我是她親娘,且在宋緣之死這件事情上問心無愧,然而誰知道笑笑曉得了此事後,會不會站在我這邊呢?畢竟你也知道,這孩子自從出了閣,有了夫婿做靠山後,對我是越來越疏遠了,上回見麵時,我們還差點吵起來!”

薄媽媽擔心道:“隻是娘娘也說,七公子偏拜在了賀樓修撰門下,那賀樓修撰與顧相關係匪淺,公子如今隔三岔五都要去賀樓修撰那兒進學。萬一宋家求助顧相,而顧相又遷怒七公子,那……那咱們可是防不勝防!”

偏偏陸冠雲是正式拜的師,賀樓獨寒也非在王府坐館的教書先生,他肯教導陸冠雲,人人都說這是陸冠雲托了有個好姐姐的福,否則堂堂狀元怎麽可能親自指點一個不是自家晚輩的幼.童?!

所以韋夢盈再不放心,也沒法給陸冠雲換老師,不然不尊師重教、輕慢師者的議論也夠她喝一壺的!

而陸冠雲現在這年紀又不好叫他出去遊學什麽的躲一躲風頭——三天兩頭去賀樓獨寒那兒,即使韋夢盈派了許多人陪同,成日也是如坐針氈:畢竟她就這麽一個親生兒子,一旦這兒子有個三長兩短,她這些年來的心血也等於白費了!

此刻聞言,韋夢盈沉默了會,道:“直接同她說,實在難以測度她的反應。容我想個好一點的法子,總要保證她幫著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