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三百六十六章 拉偏架

簡虛白告了假,親自在府裏照料了妻子兩日,宋宜笑方再次悠悠醒轉,她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問韋夢盈身死之仇:“難道因為祖母已經先行一步,就這麽算了?!”

“動手的下人,九族都已伏誅。”簡虛白字斟句酌的告訴她,“至於宋家其他人……盧奶奶攜子女已在衡山王府外跪了三日了。”

龐老夫人因著獨子之逝,遷怒當年拋棄其子的前兒媳婦韋夢盈,故此留下遺命,令心腹假冒燕國公府侍衛,當街刺殺衡山王妃——這事兒才傳到宋家,還在給婆婆守靈的盧氏就癱軟在地!

跟著連靈堂都不顧了,直接抱著牽著三個孩子到衡山王府外跪了下來,隻求王府念在稚子無辜的份上,饒了她三個孩子,而她自己,願意代婆婆為韋夢盈抵命!

但話是這麽說,縱然因為黃氏之逝,盧氏同娘家疏遠了很多,可她到底是盧家女,盧以誠還在,再同女兒有芥蒂,卻也舍不得看著她去死,尤其還是受婆婆牽累去死。

所以盧以誠當天緊急覲見,在宣明宮把殿磚都磕成了殷紅:“親家的行徑,微臣此刻不便多言,但微臣的女兒,微臣打一句包票,她是絕對不知道,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的——宋家向來人丁單薄,如今長者皆去,隻餘孤兒寡母,若微臣之女為韋王妃抵命而死,微臣那三個最大才六歲的外孫卻該何去何從?求陛下開恩,微臣願意從此辭官歸故裏,隻求保得小女一命!”

而顧韶視宋緣如子侄,自也不可能撒手不管這事兒,亦隨後趕到:“宋家已是四代單傳,宋宜耀年方三歲,祖父早已不在,從去年以來,先喪父而後喪祖母,若連生母也不存於世,小小孩童怎生受得住如此打擊?陛下仁德,萬乞為宋家留一血脈,承繼家聲!”

又說起龐老夫人逝世那日,宋宜嬌在靈堂上公然指責長姐宋宜笑之事,“足見龐氏久對韋王妃與燕國夫人有怨,以至於私下教唆小孫女,意圖挑起姐妹不和!而當日宋宜寶、宋宜耀姐弟亦在側,卻始終不曾附和宋宜嬌之言,這兩個孩子,卻是一直養在盧氏膝下的。孰是孰非,臣以為十分清楚了:此事,當與盧氏無關!如今要因龐氏殺盧氏,委實不合情理。”

這兩位都是從龍之臣,顧韶還是顯嘉帝特意留給兒子的輔政重臣,如果是其他事,端化帝也就點頭了,但這回的事情委實不小:死的是堂堂王妃,還是當街遇刺!

影響有多大、多壞且不說了,衡山王自從續娶了這位韋王妃進門,子女皆出自韋王妃且不說,之前納的侍妾都全守起了活寡——如此盛寵,韋王妃沒了,他怎麽肯善罷甘休?!

論輩分,衡山王是端化帝的族叔;論權勢,衡山王在宗室中的地位素來舉足輕重;論道理,人家為妻報仇理所當然,何況,盧氏母子雖然可憐,韋王妃除卻已嫁長女宋宜笑外的三個孩子,最大的陸冠雲也才比宋宜寶大一歲好嗎?!

難道陸冠雲、陸茁兒、陸萃兒這三兄妹沒了親娘就不可憐了?!

更不要講,當天陸茁兒、陸萃兒兩姐妹,還與韋夢盈同車,可是親眼目睹了親娘遇刺的經過!

可憐兩個孩子一個四歲一個三歲,自來嬌生慣養,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場麵?!

受了驚嚇之後一直高燒不退,能不能撐過來都是個問題!

即使撐下來了,會不會留下什麽痼疾,也不好說!

堂堂宗室郡主受了這麽大的委屈,當爹的怎會不看在眼裏恨在心裏?!

“梁王這會進宮,恐怕是有要事。”端化帝權衡利弊,不禁暗覺頭疼,這時候內侍稟告說梁王求見,皇帝如釋重負,趕緊以此為借口,打發顧韶與盧以誠先行退下。

片刻後梁王進來,道:“皇兄,冀國公近來病情日漸嚴重,您看是不是遣禦醫走一趟,到底是母後之兄,又是先帝在潛邸時跟過來的老人。”

這個遣禦醫走一趟,那當然不是為了治好冀國公,而是單純為了表示皇帝對冀國公的關心與厚愛——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在催促冀國公盡快上路。

“待會朕讓人去太醫院傳個話。”端化帝見弟弟沒有旁的事情了,歎了口氣,指了指不遠處的座位讓他坐下來說,“你來得正好,替朕想想,韋王妃遇刺之事,要怎麽處置才好?”

說著簡短講了下事情經過與自己的為難之處——梁王聽罷,卻沒提出什麽建議,反而提醒道:“皇兄忘記還有個難處了,宋弟妹可還沒表態呢!”

他皺起眉,“皇兄想必知道,我那王妃同宋弟妹頗有來往,據她所知,宋弟妹雖然對宋家素來客氣,但實際上,她當年乃是被宋家所棄,又素來備受祖母冷落,你說在祖母與生母之間,她怎麽可能不偏向生她養她的生母?!聽說這會她還在府裏臥榻,一旦能起身了,皇兄您說她能不為生母報仇麽?”

端化帝貴為九五至尊,當然不會畏懼一位國夫人。

問題是,“宋弟妹素得阿虛寵愛,這兩日因著她悲痛過度,阿虛甚至專門告了假在府裏照料——一旦她有所求,你說阿虛哪可能拒絕?”

而簡虛白背後,可是站著晉國大長公主同太皇太後兩位宗室長輩的!

端化帝素來尊敬祖母與大姑母,尤其是晉國大長公主,當年代國大長公主囂張跋扈、打壓東宮那會,晉國大長公主可沒少替東宮圓場!而晉國大長公主縱容子女、體恤兒媳,那是出了名的。

宋宜笑若到她跟前哭訴請求,晉國大長公主哪有不答應的?

至於太皇太後,雖然曾經因為代國大長公主反對過端化帝登基,然而究竟是看著端化帝長大的嫡親祖母,二十多年來對端花帝的關切不是一時偏心能夠抹殺的。這大半年來又因為顯嘉帝駕崩一直身體不好,但有吩咐,端化帝也實在不忍心拒絕。

倘若這兩位長輩一致支持株連盧氏母子的話,端化帝不禁喃喃道:“但顧相乃先帝所遺,盧以誠又是跟了東宮多年的老人……”

如果可以的話,老實說端化帝還是更想給自己人拉一拉偏架的——倒不是說端化帝對衡山王與宋宜笑有什麽看法,隻是比起顧韶跟盧以誠,持中的衡山王以及身為女眷的宋宜笑,到底更為疏遠。

最重要的是,端化帝手段城府都不如顯嘉帝,他登基尚未足年,想要真正坐穩帝位,目前還離不開顧韶的鼎力支持,以及盧以誠等做儲君時班底的輔佐。

當然簡虛白也是他的班底,不過死掉的到底隻是簡虛白的嶽母,與簡虛白沒有血緣關係,查出來的幕後真凶又已故去——再遷怒似乎隻是純粹受到牽累的盧氏母子的話,除了讓簡虛白與顧韶、盧以誠之間存下罅隙,左右也救不回韋夢盈不是?

所以端化帝一算賬,覺得處置盧氏母子實在劃不來:既違背他自己的本心,又將導致他的嫡係失和。

“皇兄若想成全顧相與盧尚書所求的話,倒也不是真沒辦法。”梁王聞言,想了想,道,“隻是此事其他人卻是辦不來的,恐怕得請皇嫂出馬!”

見端化帝不解,他道,“依我看來,此事的難處歸根到底還是在於宋弟妹,畢竟隻要宋弟妹不力主株連盧氏母子,單憑衡山王叔的話,未必沒有斡旋的餘地!”

沒有太皇太後與晉國大長公主這兩位施壓,端化帝大不了直接讓衡山王吃個虧——衡山王難道還能為了個已死的王妃扯旗造反不成?!

而且梁王覺得,衡山王還有個現成的把柄可以做文章,“衡山王叔的元妃是咱們小姨母,小姨母親生的骨肉統共三個,但現在除了二表哥陸冠群還在王府裏不鹹不淡的住著,三表弟陸冠倫莫名其妙的出繼,表妹陸蔻兒更是早早香消玉隕!衡山王叔把原配嫡出子女養成這個樣子,可見多麽不上心!”

當然重點不是衡山王沒把原配所出的子女照顧好,而是,“有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皇兄您沒登基之前,衡山王叔還能說,是為了保持居中的立場,不立原配嫡子為世子;現在都已經改元了,衡山王叔還隻關心著繼室與繼室所出子女,這卻置咱們小姨母、置咱們兄弟於何地?!”

衡山王的原配崔王妃,同端化帝與梁王的生母崔貴妃雖然是同胞姐妹,但關係一直比較平淡。

這也是崔貴妃在時,極為疼愛侄女崔見憐,卻對更為乖巧懂事的陸蔻兒隻是尋常的緣故。

受她影響,端化帝與梁王對陸冠群三兄妹的感情,也就那麽回事。

否則正如梁王所言,都改元了,端化帝想讓嫡親表弟繼承衡山王府,有什麽難的?

這會質疑衡山王,也不過是為了逼他妥協找個借口罷了。

梁王說到這兒,見端化帝微微頷首,複道:“隻是宋弟妹雖然隻是一介女流,然而有道是投鼠忌器,阿虛乃咱們嫡親表弟,又一直是皇兄您的左右膀臂,皇兄縱然要成全顧相同盧以誠,卻也不好寒了阿虛的心——是以,對宋弟妹隻能勸說,不可逼迫,這件差使,眼下也隻有皇嫂有望辦成了!到底皇嫂素來照拂燕國公府,又同宋弟妹親善,料想皇嫂親自前去國公府探望勸慰的話,宋弟妹怎麽也要給皇嫂個麵子的!”

端化帝思忖片刻,覺得弟弟這主意頗為可行,當下讓他告退,親自回到後宮,同衛皇後商議。

衛皇後聞言,自是笑道:“能為陛下分憂,是我之幸——還請陛下少待,我這就派人前往燕國公府探望宋弟妹,看看幾時方便前去勸說她!”

隻是端化帝欣慰而去之後,皇後的臉色卻瞬間陰沉了下來,命詩婉,“去查!是誰給陛下出的這主意,簡直就是存心坑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