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三百七十章 套話與懷疑

錦熏依言到了博陵侯府道明來意,蔣慕葶果然問起宋宜笑近況:“聞說善窈這會能起身了?”

“夫人怕公爺擔心,故此強顏歡笑罷了。”錦熏歎道,“實際上隻要公爺不在後麵了,夫人便又鬱鬱寡歡——哪怕乳母把大小姐抱到跟前,夫人也是勉強得很!奴婢們看在眼裏都心焦得很,無奈人微言輕,也不好說什麽。”

又說,“原本奴婢想鬥膽請袁夫人過府,開解開解夫人的,隻是昭德伯爺才過會試,接下來還得預備著殿試,奴婢卻不敢打擾了。”

“雪萼雖然是同善窈一塊長大的,但我與善窈難道就生份了嗎?”蔣慕葶素來心計不多,再者也不知道丈夫私下裏做的事情,聞言根本沒多想,忙道,“如今雪萼要照顧妹夫,我卻是有空的,要不我去看看善窈吧!”

錦熏照著宋宜笑的叮囑,露出為難之色:“隻是奴婢來時,夫人還叮囑過,別太打擾了您?”

“這有什麽打擾的?我府裏素來清淨,善窈也不是不知道。”蔣慕葶不以為然道,“何況我以前也不是沒去看過善窈,難為這回過去她就要趕我了嗎?”

說著就起了身,“看看天色尚早,咱們這就走罷!”

宋宜笑對蔣慕葶的性情非常了解,早就知道錦熏這趟必能把她引來,但見她來了,總也要埋怨幾句:“姐姐怎麽親自來了?錦熏真不會做事,說了讓她跟你問個大概也就是了,竟這樣勞動你!”

“這話說的,我方才還同錦熏講,我過來,難道你還趕我走嗎?”蔣慕葶作出不悅之色,“結果還真叫我給說中了——才照麵你就嫌我了?隻有雪萼同你是知己,我就這麽討人嫌呢?”

“是我不會說話。”宋宜笑忙賠禮,“你可別往心裏去,我就是怕打擾了你!”

蔣慕葶道:“我沒出閣前也未必能比現在更清閑,所以你要是再跟我客氣的話,那就不是怕打擾我,而是同我見外了!”

寒暄完了,蔣慕葶見宋宜笑眉宇之間果然頗有鬱色,不禁歎道:“有道是人死不能複生,事情都過去了,你再不振作起來的話,非但燕國公要擔心,清越也一天天大了,正是需要親娘照料教導的時候,你總不能一直叫乳母帶著她罷?”

“道理我都明白,隻是……”宋宜笑朝她露出一個苦笑,道,“隻是知易行難。”

蔣慕葶不是很會勸人,這會就覺得有點詞窮。

正在搜腸刮肚,忽聽宋宜笑道:“我這些日子仔細想想,覺得蔣姐姐你當初的提醒實在很對!隻可惜我當時竟沒放在心上!”

蔣慕葶不解道:“什麽?”

“就是你說從前伊王妃溺斃的湖有問題。”宋宜笑邊說邊仔細觀察她的神情,“你知道麽?方才衡山王府送了信來,說他們二少奶奶,就是我那曹表姐去了——原本以為她這些日子病情好轉,都可以移回王府,料想是撐過來了。誰知道,好好的人,居然隻隔一個晚上就沒有了!”

“曹少奶奶沒了?”蔣慕葶露出分明的驚色,“你是說……?”

“之前遊湖時翻了船落水的人裏,我娘遇刺身故,曹表姐病逝,六小姐神智失常。”宋宜笑歎道,“下人們更是頻頻出事——也就我那表妹好一點,隻是她原定上個月出閣,這會因我娘之逝需要守姑孝,卻不得不同程家商議,把婚期延後,但望這事兒不要叫程家生出厭煩之心來才好!”

她垂睫道,“可見姐姐所言極是,那湖……不祥!”

其實蔣慕葶當初忌諱那湖也不過是隨口說說,並沒有非常把這事放心上,此刻見宋宜笑這麽數算下來方覺得毛骨悚然,喃喃道:“看來今年咱們去翠華山時,可真要離遠點了!”

“不說這些事情了。”宋宜笑目光閃了閃,似怕怠慢了她一樣,溫和道,“姐姐特意來看我,總不好老是掃你的興——說起來,我還得給你賠個禮:這兩日因著我哀傷的緣故,夫君放心不下,時常過來看望,料想公事上必有疏忽,他啊多半又是請侯爺幫忙了罷?卻是因為我耽擱你們夫妻相處的辰光了!”

“什麽呀!”蔣慕葶聞言有點不好意思的睨了她一眼,才道,“說的好像我們成天黏在一起似的!其實夫君雖然不曾入仕,但平常也不大在後宅的。所以我說你不要覺得會打擾我,我就是不來你這兒,待府裏也閑得很!”

宋宜笑意外道:“侯爺不常在後宅?”

說到這裏看了眼左右,等下人們都告退出去後,便用關心的口吻問,“這是什麽緣故?難道侯爺對姐姐你……?”

麵上恰到好處的劃過一抹擔心。

蔣慕葶忙替丈夫分辯:“你誤會了,侯爺對我很好。他之所以不常在後宅,絕非故意冷落我。卻是因為他之前身陷烏桓,你也曉得他那繼祖母同叔父一家都居心不良,這麽著,袁家祖上傳下來的產業,這些年竟被折騰得亂七八糟的——前兩年他才回來,既要調養身體,又要關注朝局,自是無暇。如今塵埃落定,可算騰出手來了,哪能不好好同那些吃裏扒外的東西算一算賬?!”

又有些羞愧道,“原本我想幫他的忙的,隻是你也知道我遠不如你聰慧,領了兩件事,反倒是越幫越忙!所以也隻能讓他一個人操心了!”

“原來如此!”宋宜笑這才鬆了口氣,輕笑道,“隻要不是侯爺虧待了姐姐就好——姐姐可不是不如我聰慧,而是因為咱們兩個夫家的情況不一樣:我們祖父沒有存心害我們的意思,不過是老人家念舊情,但再念舊情,祖父終歸還是向著我們的!而你們那位繼祖母,那可是卯足了勁兒打袁家爵位的主意呢!這麽著,底下人有她撐腰,哪能不肥了膽子?”

蔣慕葶深以為然:“可不是嗎?這會沒其他人,我悄悄說一句:我以前還覺得老人家難免一時糊塗,到底偌大年紀了,我們好好孝敬她,大家和和氣氣的相處不是很好嗎?可進門之後接觸下來才發現,偏就有人好日子不過非要折騰!”

宋宜笑道:“好在侯爺是明白人——隻要他護著姐姐,我啊也就不擔心姐姐受委屈了!”

兩人這一敘話就敘了大半日,蔣慕葶走的時候很高興:“可算看到你臉上有個笑模樣了!你要不嫌我煩,明後日我再繼續來陪你!”

“怎麽會嫌姐姐煩?”宋宜笑微笑道,“說到明後日我倒想起一位遠客了,乃是夫君姨祖母介紹的故人,道是與我同族,這回陪夫趕考,其夫已然名列杏榜,昨兒個夫君說打算在家裏弄個家宴招待他們——要是其夫殿試之後得入翰林院,沒準咱們往後可以多個說話的人了!”

蔣慕葶會意道:“那麽這兩天我就先不來打擾你招待客人了,等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當下兩人這樣約定好了——宋宜笑特特送了她到門口,看著馬車出了府,才折身回屋。

回到屋裏後,她擺手把包括錦熏在內的下人都打發了出去,獨自支頤沉思:“娘懷疑同爹合謀想害她的人,在袁雪沛、金家、崔家這三者中間,隻是由於種種原因,始終未能確定。但我倒是有線索,懷疑這盟友最可能的就是袁雪沛……”

當初宋緣頭次主動登門探望長女與外孫女時,提到宋宜笑將衡山王府的補償轉贈陸冠倫之事——宋宜笑曾經問過他,袁雪沛為何要告訴他這件事?

宋緣的解釋是,袁雪沛想買下宋家幾個莊子給袁雪萼,談交易時偶然提到的。

那會宋宜笑正被親爹突如其來的拜訪打了個措手不及,滿腦子都在猜測宋緣登門的目的,聽了之後也沒放在心上:畢竟袁雪沛是出了名的疼妹妹,哪怕當時袁雪萼已經出閣,他要再給妹妹置點脂粉田也不稀奇。

至於為什麽跟宋緣買,從宋宜笑才懷上簡清越時,宋緣給的那份田產來看,宋家的田莊非但眾多,而且位置都很好。而袁雪沛疼妹妹,給妹妹的東西當然也是揀好的,興許他恰好看中了宋家的田莊呢?

一直到今年年初,宋宜笑拜訪祖母龐老夫人未果,乘車回府的路上遇見蘇少歌,向他請教暗衛令牌時,回想起來這一節,方生出了些許疑心。

隻可惜那時候薄媽媽不曾向她坦白,她對生身父母之間的糾葛還停留在霧裏看花的推測上;更不知道,宋緣還有個盟友,是連韋夢盈都沒能查出來的。

而韋夢盈出於爭取女兒偏袒的想法,在描述山穀遭遇時撒了謊,反而讓宋宜笑冷靜下來之後因為覺得宋緣再恨韋夢盈,也不可能夥同他人一起侮辱前妻——所以所謂的其他人純粹是韋夢盈胡謅的!

這種情況下,宋宜笑根本不認為除了韋嬋幾個女眷外,宋緣在謀害韋夢盈時還有其他幫手,又怎麽會懷疑袁雪沛?

但現在,“即使袁雪沛是偶然看中了宋家田莊,想買給袁姐姐,但他為什麽要跟我爹說我把衡山王太妃給的那份妝奩,轉贈陸冠倫?!”

宋緣對長女的苛刻,袁雪沛不是不清楚,何況宋緣跟陸冠倫又沒什麽關係——袁雪沛有什麽理由,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宋緣?

最可能的緣故:他就是韋夢盈懷疑的那個同盟,把這事兒告訴宋緣,為的是安宋緣的心,讓宋緣下定決心與前妻做個了斷,反正隻要死之前厚待長女,以長女的性情,必然會幫他照顧幼子,可不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此外讓宋宜笑懷疑袁雪沛,是宋緣當時雖然沒說袁雪沛從他手裏買了多少田莊,但當時蔣慕葶已經過門,雖然說蔣慕葶不是苛刻小氣的嫂子,可袁雪沛哪怕出於對妻子的尊重,也不可能砸下小半個博陵侯府給妹妹吧?

到底陸冠倫即使被過繼到昭德侯名下,也不算貧困,袁雪萼跟著他又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這種情況下,袁雪沛送幾個田莊給妹妹,那叫長兄如父,心疼妹妹;他要是手筆太大,恨不得跟已嫁之妹平分家產似的,別人還以為他對這個妹妹有什麽心思呢!

而宋家家產萬貫——宋緣隨手給女兒外孫女都是數十萬兩銀子的價值起步,小規模的田產交易,用得著他親自出麵?!

底下管事難道都是吃白飯的?!

宋宜笑想到這兒不禁微微冷笑:“恐怕買田莊不過是個幌子,真相是他們借著買賣田莊聯絡,好商議怎麽對付娘罷?!”

——方才蔣慕葶說,袁雪沛在儲君之爭的塵埃落定後一直很忙,誰知道他是在忙博陵侯府的產業,還是在忙著跟宋緣聯合下毒手?!

這個消息可不正應對了她的這份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