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三百九十七章 塵埃落定

皇室統一了意見,又有顧韶暗中推波助瀾,鬧得沸沸揚揚的天花之事總算可以塵埃落定——伊王小郡主陸凝夜雖然是受了唆使,但其行為究竟喪心病狂,且間接導致了二皇子之死。

所以她是肯定活不成了!

伊王府也受到連累,合府被貶為庶人。

太皇太後念及伊敬王的生母,到底命人讓他們保留了些產業,不然這一家子被皇室圈養慣了,就這麽打發下山去,會是什麽下場可想而知!

伊王府尚且如此,而作為主謀的盧家自不必說:盧以誠已經自.盡,仍舊被剝奪了生前的種種榮耀與封銜,隻以庶人禮下葬。

其家眷除了盧徐氏那對子女外,十六歲上一律判了斬首,十六下則官沒,家產抄查入庫。

這個結果出來後,雖然說跟盧家相熟的人家心裏還有些疑惑,因為日常接觸過盧聽泉,覺得這少年雖然耿直些,卻不似有太多心思的人,未必想得出來這樣歹毒的計劃。

至於說盧以誠,他站隊正確,前途遠大,何必為了老妻置子孫性命不顧呢?尤其他那個老妻黃氏之死,講道理真怨不得宋宜笑:宋宜笑根本沒怎麽樣宋家,更遑論黃氏本人好不好?

黃氏非要去找宋宜笑的麻煩,結果搬起石頭反倒砸了自己這邊人的腳,導致皇室震怒賜死了她,這能怪燕國夫人?!

即使盧以誠幫親不幫理,至於動用天花麽?這回是幸虧端化帝沒事兒,否則把這皇帝做掉了,即使盧家沒有曝露,他這個從龍功臣豈非平白拚了一回命?

不過不但皇室,連顧韶等重臣都這麽講,這些私下的疑惑也就煙消雲散了。

畢竟盧家犯下來的事情這麽大,又證據確鑿,即使有交情,也怕被拖下水,隻能想著盧家二房由於盧徐氏出首被保下來的兩個孩子,往後照看些,也算是全了故人情義了。

整件事情結束後,衛皇後經左右提醒,才想起來自己偏殿裏還軟禁了個宋盧氏!

雖然說盧家這回惹了皇室震怒,但盧氏畢竟已是宋家婦,娘家怎麽個悲劇法都跟她沒關係了。

所以衛皇後把她再次召到跟前後,也沒說什麽重話,隻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她,道:“現在事情已經弄清楚,你且回去吧,家裏三個孩子年紀都不大,想來你離開了這些日子,他們也要想你了。”

盧氏忍著淚告退——才出殿門就眼淚滾滾,引她出行宮的內侍瞧著可憐,也沒責怪她,反倒引她去了僻靜處哭了好一會,看她收拾起了情緒,才歎著氣勸說道:“盧奶奶想想皇後娘娘方才的話罷:您家裏還有三個孩子,正日夜翹首盼望您回去哪!”

“謝公公提點!”盧氏胡亂抹了把臉,摘了腕上銀鐲要給他,那內侍沒要,搖頭道:“奶奶不必如此!”

盧氏也沒堅持,到了宮門外,轉身朝他深施一禮,表示自己記住他這番恩情了,這才離開。

她才出行宮當然不可能立刻動身回帝都——尤其在聽了那樣一個晴天霹靂之後——所以先回了宋家在翠華山的別院休整。

之前她奉召而來時,已帶了下人過來打掃,這會進門倒也便利。

隻是這邊的管事過來問安時,提的一個建議卻讓她驟然失色:“聞說燕國公與簡大小姐那邊快好全了,奶奶是不是備點東西送過去賀他們一賀?”

管事這麽說當然不是存心給她添堵,卻是想著盧氏之前一直對宋宜笑很好,別說逢年過節一直厚禮不斷,平常有什麽好吃的好衣料也不忘記給這繼女送一份——何況是燕國公父女出了天花這樣的大事?

再者簡虛白父女以及二皇子這些人的遭遇,目前都認為是盧家所為。管事也是提醒盧氏,盡早給燕國公府那邊示好,免得受了娘家連累!

可盧氏正在萬箭攢心呢,聞言自是怒不可遏,抬手就把案上一整套秘色瓷茶具推到了地上,切齒道:“不要再跟我提那個賤.人!!!”

見管事愕然,盧氏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喘息了幾口,也沒心情安撫或解釋,隻擺手讓他下去,又叫左右都離開,屋子裏隻剩她一個了,方抱了頭,蜷縮在椅上,號啕大哭!

她沒有娘家了!

父親、兄嫂、侄子、侄女……一張張熟悉的麵容在眼前不斷浮現,盧氏心痛得難以形容:盧家二子一女,她是唯一的女兒,年紀又最小,所以自幼非常得寵,無論父母還是兄嫂,包括侄子侄女在內,對她都很好。

一直到黃氏過世後,如盧聽泉等人才對她冷淡下來。

可是即使盧家上下都知道,黃氏的死,與她不慎泄露了消息給宋宜笑有關係,在她策劃刺殺了韋夢盈,又把罪名推卸到龐老夫人頭上後——盧以誠依舊在第一時間站了出來,以從龍之功為她說話!

她這個爹爹不是淡泊名利的人,從東宮屬官做起,兢兢業業多少年,陪著今上從太子到端化帝,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終於可以豐收了,卻願意為了她這個不孝的女兒提出致仕!

當初黃氏被賜死時,盧以誠是沒有抵上前程為妻子求情的。

輪到女兒他卻這麽做了,可見何等愛盧氏。

而現在,這個疼她護她的父親,連同熟悉的兄嫂與侄子侄女,統統都沒有了!

雖然說十六歲以下的侄子侄女們不會被直接處死,可向來養尊處優的公子小姐們,被官賣為奴——會遭遇什麽?能不能在那些地方活下來?盧氏連想都不敢想!

即使官奴可以贖身,但盧氏知道,哪怕宋家巨富,她也不可能把侄子侄女買出來。

因為盧家的罪名裏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謀害了二皇子!

與新君有著殺子之仇的犯官家屬,怎麽可能讓親姑姑買回宋家好吃好喝的養著呢?

整個盧家唯一能活的,大約也隻有盧徐氏的那雙兒女了。

盧氏不恨盧徐氏,同為母親她能體諒這個二嫂的心情——何況盧徐氏要不這麽做,盧家連那麽兩個孩子都留不下來!

“爹爹,如果我當初就聽您的那該有多好?!”愧疚、悲痛、自責、傷心……種種情緒在盧氏心中翻滾,她痛苦的想到,“如果我從來沒有嚐試與宋宜笑和解,如果我從來不去討好她,如果我聽娘的一直防著她,也許娘不會死,那樣聽泉不會恨她,盧家也不會出事!”

盧氏並不知道天花之事背後有過怎麽樣的暗流洶湧,甚至是宰相顧韶親手主導了目前這個結果。

她以為真是盧聽泉為給黃氏報仇做的。

雖然說她比那些與盧家交好的人更熟悉自己親侄子,但盧氏自己就是個性情大變的例子——那麽盧聽泉為了撫養他長大的祖母黃氏,一改從前的衝動耿直,想出這樣一個兜兜轉轉的主意來報複宋宜笑,盧氏覺得是可以理解而且同病相憐的。

所以她越發憎恨自己。

畢竟黃氏當初想要鏟除宋宜笑,主要就是認為宋宜笑城府深沉又深受宋家虧欠,擔心她得勢之後對宋家不利。

——說到底,黃氏是替女兒一家子未雨綢繆!

“宋宜笑為什麽要好好活著呢?”盧氏滿懷憤恨的想,“如果她早就死了,如果她當初真被夫君弄成了殘廢——那樣她就不會嫁給燕國公!她嫁不成燕國公,這一切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曾經她以為隻要讓宋緣與宋宜笑父女和解,自己的人生將沒有任何的遺憾。

現在她卻發現,自從宋宜笑出現在她的生活裏之後,她的人生,處處是遺憾。

且是無法挽回的遺憾。

“宋、宜、笑!”盧氏內心最深處的清明其實知道,自己將所有的錯誤歸咎於繼女是不對的。

可她現在不得不找個人恨著——一如親眼目睹宋緣身死後,她靠著仇恨韋夢盈、遷怒龐老夫人撐了下來。

盡管衛皇後與那不知名的內侍都提到了她的孩子。

可是有時候僅僅隻是“母親”的身份,是不夠的。

……別院裏的宋宜笑不知道,仇恨自己,此刻已經成為繼母支撐下去的動力了。

她現在正為突如其來的消息而震驚:“過繼?!”

“夫人您不曉得,這回天花的事情,對外說是盧家做的,其實盧家雖然有份,主謀卻是老國公跟駙馬!”來報信的人是晉國大長公主所遣——由於簡虛白父女出花已快滿一個月,宋宜笑依然平安無事,大家也曉得她住的院子是沒問題的了。

是以這會圍在別院四周的禁軍雖然沒走,但也允許一些親近之人派來的下人出入。

倒比以前隻能隔門喊話方便了很多,畢竟隔門喊話附近的人都能聽到,很多不好外傳的話那隻能不講。

此刻這仆婦近到宋宜笑跟前,方小聲告訴,“隻是陛下怕落了咱們殿下的麵子,又為三公子跟公爺前途考慮,想著簡家傳出這種父害子、祖害孫的事情,委實不好聽!這才決定悄悄處置了那兩個——中間太後娘娘聞訊,又提出您跟公爺成親已有三載,老是守孝,有礙子嗣,太皇太後就說,橫豎三老爺無子,又一直對公爺好,倒不如叫公爺過繼給三老爺,如此既不需要一守三年,也全了三老爺與公爺這些年來的叔侄之情!”

宋宜笑之前揣測天花之事的真凶時,就懷疑過簡平愉跟簡離曠,此刻聽了這仆婦的話,想著婆婆素來寵愛子女,自己家這回吃了這麽大的虧,宮裏還沒了位皇子,這查出來的真相肯定沒問題了!

聞言自不懷疑,一時間氣得死去活來,但這兩人既然已經被揪了出來,注定下場淒慘,她也不必再說什麽狠話,隻哭泣道:“夫君但有什麽惹了祖父與爹不喜歡的地方,打也好罵也好,終究是嫡親骨肉,何必下這樣的毒手?!若非陛下垂憐,這樣的事情傳了出去,這簡家上上下下往後還怎麽做人?”

那仆婦是晉國大長公主的人,立場當然是向著晉國大長公主,此刻接口道:“誰說不是呢?大長公主殿下這兩日一直都在說公爺受大委屈了——殿下特特讓奴婢轉告您,便是公爺過繼到三老爺膝下,往後您兩位隻能喚殿下‘二伯母’了,但殿下終歸還是把你們當親生骨肉看的!”

宋宜笑是看著晉國大長公主把裴幼蕊這沒血緣的義女當心肝寶貝疼的,所以當然信這話,但這件事情實在突兀,太皇太後他們再替簡虛白著急子嗣,至於要把他過繼出去嗎?

晉國大長公主在諸子女裏雖然最不放心聶舞櫻,可對簡虛白的重視與縱容,大約也就比聶舞櫻差一點了,怎麽舍得讓這個兒子出繼?

宋宜笑不免懷疑這話是在敲打自己,此刻就試探道:“娘素來待我跟親生女兒似的,甚至比我娘家母親還體貼些——倒不是說我娘家母親不好,隻是我在衡山王府那會到底是寄居的,很多事情我娘家母親也不好說什麽——我這輩子得到長輩的愛護,最多的就是娘那兒了!怎麽能因為我未能為夫君誕下男嗣,叫娘同夫君生份了呢?其實我早先也物色了幾個好生養的丫鬟……”

“夫人千萬不要這麽說!”那仆婦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是懷疑所謂過繼之說,其實是在委婉催她給丈夫納妾了,忙道,“大長公主殿下可沒有這樣的意思,您這話叫殿下聽到可是要傷心了!”

又小聲道,“其實因為駙馬待公爺素來不好,大長公主殿下早就想過將公爺過繼給三老爺,免得往後駙馬挾孝道轄製公爺了。隻是原本沒打算這麽早提出來——說到底也是因為三老爺素來疼愛公爺,膝下又無子,大長公主殿下想著三老爺早晚要過繼嗣子的,與其過繼大房那邊不熟悉的侄兒侄孫,倒不如過繼三老爺看著長大的公爺了!”

“原來如此!”宋宜笑暗道,“這麽說婆婆也是為了夫君考慮了!隻是婆婆以前這麽想也還罷了,現在簡平愉跟簡離曠橫豎活不長了,以後卻又怎麽自恃長輩為難夫君法?這理由到底有些牽強了。”

結合婆婆的喜好,宋宜笑心頭一跳,升起一個模糊而不敬的念頭——趕緊掐滅,穩了穩心神,同仆婦詢問起晉國大長公主的近況來。

有些事情,還是糊塗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