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綺陌雖然隻是個姨娘,但因為生了簡夷猶唯一的兒子,這回也在隨行之列。
當然由於簡夷猶跟簡虛白關係不好的緣故,出發都幾天了,她跟宋宜笑一直沒照過麵,在路上時各自窩在馬車裏哄孩子,下了車呢也有下人安置好了地方請她們分頭歇息。
這會沈綺陌派人來請芸姑,宋宜笑應下之後,想了想,到底沒去看。
半晌後芸姑回來,宋宜笑才問她:“那邊發熱了?厲害麽?”
“是風寒。”芸姑不在意道,“等下到了地方,吃帖藥也就是了。”
宋宜笑聞言也就不放在心上,拔了鬢邊金釵逗妹妹:“這上頭是什麽?這個鈴鐺為什麽會響呢?”
如此過了幾日,緊趕慢趕的總算到了地方——簡家祖宅不在遼州城內,卻在城外十裏的一處鎮上,看得出來簡家在這兒非常有地位,連綿的府邸占了大半個鎮不說,正門外牌坊都立了好幾座。
最新的一座牌坊,正是簡離邈金榜題名時所立。
簡家大老爺簡離憂夫婦得了信,早已領了子女,在這座牌坊下迎著了。
簡離曠與簡離邈見狀,忙下馬上前問候,又叫晚輩們過來與大房見禮。
簡離憂四十來歲年紀,濃眉鳳眼,許是常在鄉間的緣故,麵色偏黑,但精神很好,寒暄了幾句,就道:“爹已經在正堂等著了,咱們快進去吧!”
“這是清越嗎?”離字輩的三兄弟當先朝裏走,女眷們在最後,簡離憂之妻高氏就過來招呼宋宜笑,她看了眼簡清越,又看了眼陸茁兒,有些奇怪,“那個大點的可是丫鬟?”
這穿戴也未免太好了吧?都跟簡清越差不多了。
“伯母說笑了,這是我娘家妹妹,信陵郡主。”宋宜笑聞言自是不喜,淡淡道,“因我娘二月裏去世,衡山王爺又沒出母孝,王府大少奶奶新近生產,二少奶奶亦是紅顏早逝,五少奶奶實在忙不過來,所以我就把她接到身邊照顧些日子。這回過來,順便也就帶上了。”
高氏非常尷尬:“我說這孩子瞧著就不像尋常人——隻是之前來報信的人從沒提過這件事,想著你們就一個女兒,卻是想左了呢!”
趕緊對陸茁兒福了福,“還望郡主海涵!”
陸茁兒隻瞥了她一眼沒作聲。
“我這妹妹天性使然,向來不大愛說話,伯母可別見怪!”宋宜笑見她是誤會,卻非故意埋汰陸茁兒,也就消氣了,忙替陸茁兒解釋,“也就是因為她這麽個性.子,我不放心留她在帝都,隻得帶上了。叨擾之處,還要請伯母寬宏則個!”
“說得哪兒話?這裏不也是你們家麽!”高氏忙道,“一家子這麽講可是見外了——說起來我也不大清楚你們的喜好,收拾的絳珠閣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心意?”
兩人邊說邊走,在到後堂之前,宋宜笑倒是把大房的大致情況了解了下:
大房簡離憂夫婦膝下三子二女,其中高氏隻生了嫡長女簡夷紺跟嫡次女簡夷繡,早幾年就都出閣了。由於嫁得遠,這回過繼的事情雖然派人跟她們說了聲,但她們也抽不開身回來。高氏所以代兩個女兒告了聲罪,表示她們絕對不是不想回來跟兄弟團聚,實在是路途遙遠,夫家事情多。
宋宜笑當然表示無妨。
簡夷紺、簡夷繡姐妹下麵三個弟弟妹妹都是庶出:庶三子簡夷岷,庶四子簡夷峻,跟庶幼.女簡夷媚。
簡夷岷跟簡夷峻都已加冠,業已成親。
最小的簡夷媚今年十六,已經許了人家,卻尚未到婚期——宋宜笑心想這小姑子的婚期若就在近日,沒準就要被拖延了。
這時候到了堂上,卻見一個穿棗紅底繡四合如意瑞雲紋圓領衫的老者,撫膝端坐堂上,身側侍立著一名約莫二三十歲的貌美婦人,再遠些方立了三三兩兩的下仆。
看到這老者,簡離憂行了個常禮,上前道:“爹,二弟三弟兩家人都回來了!”
簡離曠與簡離邈則上前大禮參拜,均說:“不孝子拜見爹爹,願爹爹福祿常在!”
“都起來吧!”堂上早已備好了磕頭用的軟墊,一行人都行完了禮,簡平愉方放下撫須的手,虛扶道,“你們這一路回來定然累了,且坐下說話。”
宋宜笑邊隨眾起身,邊偷眼打量這位祖父——簡平愉算算年紀坐六望七了,不知道是保養沒有顧韶好還是比顧韶大了兩歲,他須發都已花白,麵上肌肉也分明的鬆弛了,隻是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候劍眉星眸的輪廓,倒也難怪燕國太夫人為了他不惜忤逆父母。
看到這一幕後,宋宜笑越發覺得之前跟裴幼蕊密談時,裴幼蕊對於簡離邈血脈的懷疑不靠譜:簡平愉要年輕個二十來歲,恐怕與簡離邈這會一模一樣。這兩人若不是父子那才奇怪了。
“我致仕時孫兒們都還小,不想一轉眼都當爹了。”眾人落座後,簡平愉與次子、三子略略寒暄,表示了對於晉國大長公主不能前來的理解,目光就落到了簡虛白身上,溫言道,“時間真是快——阿虛的女兒也會走路了,聽底下人說,這孩子是太皇太後賜的名?”
簡虛白聞言道:“回祖父的話,正是!”
“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簡平愉打量幾眼簡清越,眼裏看不出喜怒,麵上倒是帶著笑的,對身側那貌美婦人道,“去把東西拿來!”
那婦人福了一福進內,片刻後端了個描金烏木漆盤出來,上頭墊了錦緞,錦緞上擱著一對羊脂玉如意,簡平愉道,“讓孩子拿著玩罷!”
簡虛白忙代女兒推辭,簡平愉笑道:“又不是給你的,你說不要清越就不要了嗎?”
“清越還不上前拜謝你曾祖父?”簡虛白的推辭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不管簡平愉對他做過什麽事情,如今眾目睽睽之下,嫡親曾孫女頭次拜見曾祖父,做祖父的總要給點見麵禮的。
隻是簡清越這會正與陸茁兒拉拉扯扯,聞言根本沒理會父親——宋宜笑趕緊推了她一把,低聲哄了幾句,她才懵懵懂懂的上前磕頭,奶聲奶氣道:“謝曾如父!”
“這孩子長得真像阿虛!”簡平愉聽她說話還有些嗲音,失笑道,“記得阿虛小時候喊祖父也是喊不準,不是咬成‘楚父’就是咬成‘子父’。”
簡離邈一直靜靜的,聽到這兒輕笑道:“爹記性真好。”
也不知道這麽句極平常的話有什麽門道,總之堂上的氣氛忽然就冷淡了下來。
宋宜笑正自詫異,高氏瞧著不對,忙轉頭對丈夫低語數句——簡離憂驚訝的看了眼陸茁兒,起身道:“爹,衡山王府的信陵郡主隨阿虛媳婦一塊來了,咱們之前不知道,竟到現在還沒給郡主見過禮!”
陸茁兒雖然年幼,又是宋宜笑的親妹妹,卻是衡山王嫡女,皇室正式冊封的郡主,代表著衡山王府的臉麵,以及皇室威嚴。
所以簡家不知道也還罷了,知道之後,自不可能繼續把她當尋常小孩子對待。
當下包括簡平愉在內都紛紛起了身,要請陸茁兒上坐受國禮。
宋宜笑自要阻攔:“茁兒年幼,而且這回也是因為衡山王府趕著事情多,騰不出人手照看她,才叫我領著她的,衡山王爺也說過,將她當個尋常晚輩也就是了,哪能這樣打擾長輩們?”
最後雖然沒叫陸茁兒上坐,眾人到底也給她行了禮——隻是這女孩兒一直不開口,還是宋宜笑代她免了禮。
這麽一打岔,時間也差不多了,簡平愉就暗示眾人散去:“你們一路顛簸,這會見也見過了,還是趕緊下去歇一歇,看看住的地方吧!”
原本高氏給簡虛白夫婦安排的是叫絳珠閣的院子,這會因為陸茁兒要跟他們一塊住,高氏就來問要不要換個更大的地方,免得怠慢了郡主?
宋宜笑打量了下這絳珠閣,發現地方也不小了,便推辭了她的好意。
一番歸置箱籠,到快掌燈時分才收拾出個輪廓——宋宜笑想著今兒個才到,晚飯多半會一塊用,所以先叫人把衣物妝盒拿出來,梳洗打扮好了等人來喊。
誰想半晌後卻是廚房那邊提了食盒送來,說是簡平愉體恤曾孫們年幼,隻召了簡離曠跟簡離邈去用飯,孫輩跟曾孫輩就都不喊了。
“今兒個因為大伯道出茁兒身份的緣故,祖父好像沒給三哥的孩子見麵禮?”宋宜笑打發走了下人,一麵看著赤薔她們擺飯,一麵對丈夫道,“說起來那孩子叫什麽我都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簡虛白抱著簡清越,任女兒抓著自己的衣襟使勁扯,道,“也不知道起沒起名字——不過你不必替那孩子覺得委屈,祖父怎麽可能虧待他呢?”
宋宜笑心想那孩子又不是我的,我何必替他委屈?不過是覺得簡平愉今日仿佛有意對簡虛白示好,懷疑這祖父是不是已經知道真相了?
否則照簡虛白的說辭,這祖父對他也是不懷好意,簡夷猶年紀也長些,怎麽也該先給簡夷猶的兒子見麵禮,才輪到簡清越不是?
隻怕已知時日無多,且二房必定會被三房壓倒,為了喜歡的孫兒計,這才故意對簡虛白親熱些——說到底也是掩耳盜鈴了,險死還生之仇,豈是此刻些許示好所能抵消的?
這天就這麽過去,次日一早,宋宜笑叮囑鈴鐺看著底下人繼續歸置行李,自己則領著兩個孩子去給長輩請安。
說是給長輩請安,燕國太夫人跟溫老夫人都已經過世,簡平愉現在沒有正妻,昨天取玉如意給簡清越的婦人瞧著像他身邊得寵的姨娘,然而姨娘再得寵,也受不起正經嫡孫媳的請安的。
所以宋宜笑也就是去高氏那兒。
高氏看到她非常高興,專門給陸茁兒行了禮之後,才道:“我正打算遣人過去找你,昨兒個你們伯父回來後說了,後日就會開祠堂,雖然說到時候咱們女眷不會進去,但也要準備準備才是。”
想來昨天晚上簡平愉把兒子們喊過去吃飯,應該就是商議過繼之事了。
這件事情是蘇太後提出,太皇太後、端化帝、晉國大長公主一致認可的,所以不管簡家怎麽想的,反正也隻能照辦了——宋宜笑應下之後,跟大房的女眷們說了會話,方告退回絳珠閣預備。
後天轉眼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