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四百十二章 懋妃

簡虛白夫婦自無意見,所以三房留在祖宅過完年之後,過了正月十五,也就辭別大房與族人,搬去遼州城內了。

他們走的時候比較有理由,因為簡離邈病了——簡離邈本來身體就不怎麽好,在帝都時就長年吃著藥,這回長途跋涉回來,跟著就是喪父喪兄,又在墳上住了幾天,理所當然的病到被抬回祖宅救治,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繼續守廬了。

然後一來在祖宅裏熬藥怕打擾了大房,二來祖宅所在到底隻是個鎮,很多東西置辦不方便,所以才要告辭去城中。

大房挽留了一回,見三房去意堅決,也就不攔了。

三房走之前又給大房還有族中各家都送了東西,所以他們走時很多族人都來幫忙,親親熱熱的差不多把他們一路送到了城門口才留步。

辭別族人後,他們方進了城。

端木老夫人給簡離邈的宅子前後四進,還帶了個兩畝大的花園,多年來一直有人灑掃修繕,所以保存得非常完整。

這季節庭中雖然沒什麽綠色,瓊玉堆枝間,朱漆雕欄,碧瓦參差,隻驚鴻一瞥,也足顯不凡。

走進屋中,但見一水兒的鐵梨木家具,雲母屏風琉璃榻,桌上擺瓶裏還插了新剪的梅枝水仙,使得整個室內都氤氳著馥鬱的芬芳。

“總算有點樣子了!”簡離邈在上首落座後,擺手讓晚輩們也坐下說話,打量了眼四周,卻仍舊不是很滿意,頗為勉強道,“橫豎也就住到今年下半年,咱們將就下吧!”

宋宜笑聞言頗為無語,在她看來這地方的許多陳設,已經不比燕國公府差了,新任公爹卻還說“將就”——看來這位公爹之所以提議搬出祖宅,估計也是覺得祖宅的生活過於清苦,又不好意思當著大房的麵改善,隻能搬來城裏了。

新近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當然也不少。

而且這些事情簡離邈父子都是幫不上忙的——因為本地官吏排著隊上門來探望“臥病”的簡離邈了。

簡離邈跟簡虛白本身很不耐煩這種應酬,他們的身份也不太需要給這些人麵子。無奈頭次拒客後,族裏來了人,好說歹說的請他們為族中考慮考慮:這父子兩個守完孝,就會攜眷還朝,可簡家其他人還要在這兒過日子呢!

萬一父母官記恨簡氏族人怎麽辦?

父子兩個商議了一番,決定還是給族裏一個麵子。這麽著,一直敷衍到了春末夏初,即使遼州這樣的苦寒地,都換上春衣了,訪客才稀少了下來。

沒人上門打擾了,簡離邈卻來了遊興,幾乎隔日都會外出遊玩——他也不嫌棄麻煩,每次都把兩個孩子帶上,今兒垂釣明兒登山的,宋宜笑白天都看不到孩子們的人影。如此她不免就空閑了下來。

而且這時候夫妻兩個還在守孝,沒事又不好到一起,遼州這地方她可謂是人生地不熟,族人雖然都有點奉承著三房的意思,到底經曆地位不同,難以真正說到一塊。

所以宋宜笑開始懷念帝都了,至少還有袁雪萼、蔣慕葶等閨閣之交可以來往。

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成天無所事事。

未想這麽鬱鬱了幾日,帝都卻當真來了信。

信正是袁雪萼寫的,除了問候以外,主要是報喜,因為出閣也有幾年的袁雪萼終於有孕了。

宋宜笑看到這個消息當然非常高興,不及讀完信,就喊了鈴鐺到跟前,要她去置辦賀禮。

但叮囑完鈴鐺,她繼續讀下去,卻發現袁雪萼還說了個不算太好的消息:太子出事了!

太子是在騎馬的時候出的事,索性侍衛救援及時,沒有釀成大禍,隻是摔斷了一條腿,經過太醫診治,表示接好之後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畢竟太子年紀還小,才十一歲,骨頭還可以繼續長的。

問題是,謀害太子的人,是懋妃。

懋妃初封懋嬪,她晉妃位是去年翠華山避暑還朝時的事情,因為她兒子死了——是的,這位是端化帝二皇子的生母。

她謀害太子的緣故當然是因為不甘心,本來她在東宮給太子做侍妾時就不是很得寵,晉升妃嬪後也是做擺設居多。但因為有個兒子,衛皇後也沒在份例上苛刻過她,所以也就安分守己的過日子了。

結果去年翠華山鬧天花,二皇子沒了!

當生母的即使因此獲封為妃,她又怎麽高興得起來?

畢竟本朝規矩,無子妃嬪,除了極少數如傅太妃那樣的情況外,一旦皇帝駕崩,就要去行宮等死的——懋妃已經好幾年不曾侍奉端化帝,基本沒可能再有孩子了!

那麽也就是說,即使端化帝現在還活著,她也不過是守著活寡等死而已。

懋妃心裏焉能不恨?

她最恨的當然是弄出天花的人,但盧家已經覆滅;次恨的是簡虛白父女,畢竟大家都認為二皇子之所以得了天花,乃是簡虛白從女兒那裏傳了天花之後帶進了宮,年幼體弱的二皇子所以中了招。

可懋妃隻是一個不得寵的宮妃,即使怨恨簡虛白父女,手也伸不到前朝伸不到國公府去。尤其眼下簡虛白全家都在遼州,甚至不在帝都。

所以懋妃最後把矛頭對準了太子——我的兒子死了,皇後的兒子憑什麽還活著?

她未必不知道這樣遷怒沒有道理,可絕望的人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實際上懋妃所作之事曝露後,衛皇後與太子都為她再三求情,請端化帝念在她喪子之痛的份上,從輕發落。而端化帝在勃然大怒後,也隻把她貶為最末一等的佳麗——但她還是選擇了觸柱自.盡。

這場悲劇在帝都已經落幕,帝後最後還是決定,以妃禮安葬懋妃,原諒她的一時糊塗。

可是事情並沒有到這裏結束。

袁雪萼在信裏告訴好友:“現在很多人在背後派簡修篁與清越的不是,說如果不是簡修篁染了天花而不自知,照常出入宮闈的話,二皇子根本不會有事;懋妃有兒子這個指望,即使無寵也不會想到去謀害太子殿下;這樣太子不會摔斷腿;懋妃不必自.盡——皇家依然是和睦的一家。”

當然她也安慰說,“帝後對於這樣的流言非常震怒,親自督促京兆府徹查到底,很是發落了一些人。太皇太後跟晉國大長公主殿下也是同樣的態度,明眼人都曉得這不是簡修篁父女之過。”

但宋宜笑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且不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單說端化帝夫婦自己,心裏也未必沒有類似的想法。

到底,二皇子是端化帝的親生骨肉;這回遭殃的太子,亦是衛皇後唯一的孩子!

設若易地而處,宋宜笑也很難做到不遷怒的。

盡管誰都知道,簡虛白絕對不是故意的。

可無心之失同樣屬於錯失的一種,尤其是,當它造成的後果無法挽回時,是有心是無意有時候真的不是很重要了——因為傷害已經造成。

宋宜笑心情沉重的放下信時,為袁雪萼有喜的歡欣都被憂慮所取代。

她命人去前院請來簡虛白:“你看看!”

“咱們現在不在帝都,暫時也隻能當做不知道了。”簡虛白看完信後臉色也陰鬱下來,沉默片刻才道,“孝期未滿,總不可能現在就趕回去。何況現在就是回去了,除了去跟帝後請罪也沒其他可做的——然而帝後既然已經表示出維護之意,去請罪也肯定隻是走個過場,沒準還要勾起他們心裏的難過。”

宋宜笑也是這麽想的,她把信給丈夫也隻是為了讓丈夫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年底回帝都後措手不及。

夫婦兩個因為這件事情情緒低落了好久,怕簡離邈回來後知道了擔心,才勉強振作精神掩飾住。

但過了數日後,簡離邈還是知道了。

不是夫婦兩個露了破綻,而是簡離邈也接到了同僚從帝都傳來的消息:有人彈劾他跟簡虛白,不念骨肉之情,手足之義,串通族人,欺壓晉國大長公主之子簡夷猶。

據說彈劾的表書裏夾了好幾份遼州這邊的人的證詞,同樣搬出祖宅,簡夷猶冷冷清清淒淒慘慘,三房卻是夾道相送熱情洋溢。

彈劾的禦史很有文采,據說表書將簡夷猶的處境寫的催人淚下,簡家三房的所作所為則是千夫所指都不能描述的惡劣——以至於端化帝讀到一半就讀不下去了。

後來看到的晉國大長公主,也難得沒有立刻給簡虛白說話,而是選擇了沉默。

對於晉國大長公主的反應,簡離邈三人其實不是很意外,畢竟跟大長公主稍微接觸多一點的人,都知道這位大長公主向來喜歡損有餘而補不足。

十幾年前簡夷猶年長,簡虛白年幼,簡夷猶謀害弟弟,從那時候起,大長公主在兩個姓簡的兒子裏就明顯偏愛簡虛白;

現在世事變幻,落魄的成了簡夷猶,簡虛白倒有簡離邈疼愛維護了,那麽大長公主的心,自然也就倒向簡夷猶了。

讓他們擔心的是端化帝。

本朝誰都知道端化帝對燕國公府的優容,現在居然有人敢公然上表彈劾簡虛白,這本身說明了皇帝的態度,很可能因為懋妃之事,有了改變。

而且簡離邈得到的消息裏,端化帝雖然沒理會這封彈劾,卻也沒有把彈劾的人怎麽樣,不過輕描淡寫的訓斥了幾句,說是相信簡虛白父子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也就算了。

這樣的表態,倒不如說是暗示那人拿更多的證據來。

“咱們離開帝都已有大半年,這中間必然發生了什麽不為外人所知的事情。”簡離邈雖然與簡虛白同級,但究竟年紀跟資曆擱那,政治經驗豐富,一看這消息就道,“否則憑你與陛下的情份,還有太皇太後的麵子,單單一件懋妃的事情,陛下心存芥蒂是可能的,態度大轉到這地步,十有八.九是有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