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四百七十章 梁王的反擊

這一天的傍晚,街頭巷尾兀自在對宋盧氏的舉動議論紛紛,一件更大的事情,卻突兀的曝露出來——梁王府,被禦林軍圍上了!

梁王作為端化帝的同母胞弟,在本朝的諸位王爺裏,過得是最滋潤的。現在說出事就出事,上上下下的人基本都不知道內情,一時間又是驚訝又是惶恐。若非這時候日已黃昏,進宮求見未必來得及的話,許多自認為有這份體麵的人家,都要按捺不住進宮去打聽消息了。

但他們雖然沒能進宮,卻也探聽到,顧韶今兒一早就被召到宣明宮,到現在都沒出來!

原本就已洶洶的謠言,越發塵囂甚上!

不過這會宮裏的人暫時沒心思理會這些。

高踞帝座的端化帝,把玩著手裏的白玉獅子鎮紙,目光複雜的俯瞰著底下的胞弟。

梁王來之前已經被摘去金冠玉帶,這會雖然依舊穿著杏黃蟒袍,但披頭散發,衣裳不整,到底透露出狼狽來。

他被推到丹墀下之後,也沒掙紮,極順從的跪了下來。

接下來,兄弟兩個都沒說話。

好一會之後,端化帝才放下鎮紙,揮了揮手。

伺候的內侍跟押送梁王前來的甲士,魚貫退下。

“可知為何?”端化帝等殿門關閉後,望了眼案頭靜靜亮著的宮燈,有些喑啞的問。

“臣無話可說。”梁王聞言,似顫抖了一下,但很快止住,抬頭平視著不遠處的丹墀,道,“陛下盡管降罪就是!”

他以前一直稱端化帝“皇兄”,自稱“臣弟”的。

現在卻改成了尋常臣子一樣的稱呼,盡管端化帝早在顧韶麵前時先一步改過口了,此刻聽來,亦覺心酸:“你我同母,本該親如手足,不想你卻盡信外人也不願意信任朕……你實在太叫朕指望了!!!”

說到這裏,端化帝恨鐵不成鋼的將白玉獅子砸到了階下!

他沒有傷梁王的意思,所以白玉獅子隻是砸在了梁王身旁的殿磚上——兄弟兩個同時循聲望去,但見原本價值連城的鎮紙,被這麽一摔已是四分五裂。

猶如他們之間原本不錯的兄弟情誼。

“臣是很想相信陛下的。”梁王望了那堆碎玉片刻,忽然笑出了聲,“可臣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陛下卻始終無動於衷!臣理解陛下,畢竟陛下是先帝一手撫育長大的,陛下要信守對先帝的承諾,臣也是無話可說!可陛下也該知道,臣自落地起,直到娶妃開府之前,卻沒有一日離開過母後——所以,陛下能有的寬宏大量,臣委實做不到!”

他冷聲說道,“畢竟,當初答應先帝放過代國、放過太後放過肅襄二王的,是陛下,而不是臣!不是嗎?!”

端化帝有些倦怠的說道:“到這時候了,你還要避輕就重?!還要抬出母後來說話?”

“聞說顧韶今早就進了宮,跟著臣就被拿來了。”梁王聽了這話,也沒什麽惶恐的,隻譏諷道,“陛下信任顧韶的一麵之詞卻不信任臣,臣也沒什麽話好說!”

這話卻等於把端化帝剛才說的“你我同母,本該親如手足,不想你卻盡信外人”這句,原原本本的還了回去。

端化帝怒極反笑:“你要朕相信你?那好!你現在說一說,你做了什麽事情,有什麽委屈,要朕相信你?!”

“臣要說的,當日宋盧氏其實都已經說了,可陛下不肯相信,臣有什麽辦法?!”梁王冷冷說道,“到今天了,皇後依然好好兒的住在未央宮——陛下可曾想過九泉之下,你我生母的心情?!”

“你是說,你圖謀篡位,全為了替母後申冤?!”端化帝也冷笑,“合著宋盧氏的那些證據,那些說辭,都是出自於

你?!混賬東西——如果真有那麽回事,你為什麽不直接來稟告朕?!兜這麽大個圈子,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連外家崔家也被牽扯進來!你這叫顧念母後?!母後會高興看到你拖崔家下水?!”

梁王嘿然道:“誰不知道陛下寵愛皇後?!何況陛下現在膝下僅僅隻有一位男嗣,就是太子殿下!臣如果直接跟陛下揭發了皇後,即使陛下相信了,為了太子,您會拿皇後怎麽樣嗎?!而您不會拿皇後怎麽樣,那麽臣會有什麽下場,還用得著說?!”

他猛然昂起了頭,直視著丹墀上的端化帝,“臣不畏死!臣若畏死,當初也不會明知道皇後出身大家,又與陛下伉儷情深,還謀劃著為母後報仇了!”

“臣隻怕,臣死之前,不能為母後報仇,下黃泉之後,反倒累母後為臣傷心!!!”

端化帝被氣得直哆嗦,拍案怒叱道:“你倒是說得一套又一套——那朕問你:你殺庶人邵氏時,母後尚且在世,難道你也是為了給母後報仇?!”

“庶人邵氏挑唆臣圖謀不軌,臣殺她理所當然!”梁王聞言並不驚慌,沉聲說道,“之所以沒有公開此事,乃是因為當時肅襄二王皆在圖謀儲位,臣怕給陛下添麻煩,這才將其偽裝成溺斃!”

端化帝冷笑著說道:“你倒是會狡辯!那朕問你,這件事情你不公開也還罷了,為什麽連朕也沒說?!伊王府是個什麽情況誰不知道?那邵氏竟有膽子挑唆你背叛朕,幕後豈能沒有主使?!你明知道當時肅襄二王都在圖謀儲君之位,這麽緊要的消息,卻偷偷瞞住了朕,就不怕朕會因此中人算計,身敗名裂?!”

皇帝目光森然,“還是你本來就希望朕身敗名裂?!”

“陛下怨臣在這件事情上瞞了您,可知道庶人邵氏與臣說了些什麽話?”梁王想也不想的反問,“難道陛下就沒想過,臣是如何知曉崔表妹之死有內情的嗎?!這事,當時可是母後親自徹查過的!連母後都跟您說崔表妹死得不冤枉,那麽臣又是怎麽知道,崔表妹死得其實滿懷冤屈?!”

見端化帝一皺眉,梁王冷冷的笑了,“庶人邵氏,勸說臣時,為表誠意,也為表她幕後之人的能力,特將此事告訴了臣——臣聞訊後六神無主,殺了庶人邵氏滅口後,跟著去找了母後,一五一十的稟告了此事!”

“而不告訴陛下的決定,是母後做的,且反複叮囑臣,不要露出破綻,讓陛下察覺!”

“至於母後為什麽這麽做,陛下應該心裏清楚是什麽緣故!”

梁王轉頭望了眼未央宮的方向,眉宇之間閃過分明的憤恨,“皇後乃鳳州衛嫡女,鳳州衛氏祖上不讓青州蘇,這些年來之所以一直寂寂,無非是怕遭了先帝與陛下的忌諱——有道是不爭即是爭,衛家這些年來可以說把這一手用得爐火純青!想當初肅襄二王奪儲那會,衛家出過多少力?中間又何嚐沒有動搖過?但靠著皇後,如今還不是照樣以從龍功臣的身份享受榮華富貴?!且陛下哪怕到現在,可曾對衛家生出猜忌之心?!”

“臣說遠了,總之母後當時的意思是,鳳州衛氏不可小覷。彼時正值肅襄二王圖謀不軌,陛下所麵臨的局勢已經十分嚴峻。若因崔表妹之事,與皇後生出罅隙,失去衛家扶持事小,畢竟他們一早打算坐享其成,本也沒有為陛下出過大力;被肅襄二王抓住機會挑唆離間,造謠誣蔑,動搖其他人的軍心事大——橫豎崔表妹已死,不如暫且裝作若無其事,待塵埃落定之後,再為崔表妹討個公道!”

“母後知道皇後城府深沉,陛下對身邊人又一向不作防備,故而叮囑臣瞞住您!”

“至於臣,那段時間也鮮少與您見麵,怕的就是臣年輕識淺,被您看出破綻!”

端化帝陰沉著臉聽到這兒,冷笑著道:“倒難為你想出這麽一番說辭來應對,打量著母後已經不在了,隨你怎麽編造,朕總不可能去向母後求證,是也不是?隻是朕還是那句話:你既然知道庶人邵氏背後有人,殺她難道不擔心激怒了她背後之人?!”

“還是,你早就知道邵氏背後的人,且與他早已締結盟約?!”

梁王這回沒有立刻出言反駁,緊抿著薄唇,似乎已經詞窮了。

皇帝等了一會,又等了一會,見他始終未曾出言辯解,更沒有俯首認罪的意思,忍無可忍的拍案而起——他迅速站起身,繞過禦案,幾步下了丹墀,走到梁王跟前,頓了頓,隨即抬腿將他踹得朝旁倒去,“不爭氣的東西!朕原本想著,雖然你的謀逆之舉已是證據確鑿,但到底是朕唯一的同胞兄弟!”

“何況你年輕,行差踏錯也是有的!”

“隻要肯改過——朕也不是不能原諒你!”

“可你倒好!”

“理屈詞窮了也不肯坦白!”

“打量著朕從前一直寵著你,有恃無恐了是不是?!”

端化帝又傷心又生氣,大睿定鼎至今不過數十年,顯嘉帝又是極有能力的英主,所以如今他們陸氏皇室的地位還是很穩固的。

可是當年顯嘉帝登基之後,將伊敬王之外的異母兄弟殺了個幹淨——連伊敬王,也沒能活過顯嘉一朝。

而顯嘉帝膝下算上遺腹子,統共也才六個兒子。

端化帝已經決定,無論如何要弄死肅襄二王才放心了!

這麽著,他有可能派上用場的兄弟,隻有梁王、蜀王跟慶王這三位。

他自己現在也就一個兒子,兩個兄弟都還沒成年,成了年也不知賢愚……對梁王的冀望可想而知!

結果梁王不但背叛了他,瞧這弟弟至今說著認罪卻一副“我是生母的好兒子,你不是”,顯然同自己離心的程度,已經不是兄弟倆個關起門來抱頭痛哭一場就能挽回的了!

端化帝氣恨交加之餘,亦感到深深的悲涼:難道,在鏟除肅襄二王之前,他竟要先將唯一的同母弟弟送下去嗎?!

且不說這麽做了之後,往後到了地下,如何對生母崔太後交代;單說幹掉梁王之後,肅襄二王會怎麽想怎麽做?!

一個梁王好對付,這個弟弟之所以能夠打大位的主意,無非是之前深得端化帝信任,又潛伏在暗處。

如今被顧韶揭發出來——端化帝要弄死他不過是一個眼色的問題。

然而肅襄二王卻不然,尤其是肅王,那是青州蘇氏的嫡親外甥。

蘇家自開國掌兵到現在,在軍中的勢力可以說是樹大根深。

冀國公死了才幾天?

以蘇家顯赫這麽多朝代下來的經驗,說他們現在已經影響不到軍隊——那真是笑話了!

端化帝的威懾力,同顯嘉帝是根本不能比的。

顯嘉帝在時,哪怕隻剩一口氣了,蘇家也不敢起兵造反。

可麵對端化帝——已經注定前途渺茫的蘇家,也不敢殊死一搏嗎?!

忽然覺得不盡頹然,端化帝停止了揍梁王,長歎一聲,轉身還座。

他才登上丹墀的最後一級,忽聽身後傳來梁王低低的聲音:“臣從前年幼無知的很,許多事情考慮不周到,也是到了年歲才反應過來。當然陛下現在肯定以為臣是在勉強狡辯,說不得還要下來再揍臣一頓?”

他說到此處似自嘲的笑了笑,跟著嘴角卻繼續勾起,露出一抹滿是惡意的笑,“隻是,臣現在隻說一件:陛下真以為,簡平愉父子,是天花之事的真凶嗎?!”

端化帝一怔。

(本章完)